32 刺傷(1 / 1)

推荐阅读:

崔景煜反應也快,並不給她撞上來的機會,直接把她攔住了。原來正是燕燕,她正和陶梨兒互扔雪球,被崔景煜抓到,一點不慌,還笑嘻嘻朝他做鬼臉。

“看我的。”陶梨兒又朝她扔來個雪球,被崔景煜接到了。

“你還玩,人家在唱大戲呢。”燕燕嫌棄地朝陶梨兒道。

“唱什麼大戲?”陶梨兒一點不怕,還湊過來看。

“雀屏中選,樓台會!”燕燕嚷完,立刻就要跑。

雀屏中選和樓台會都是男女定情的戲,也是夫人們剛剛取笑魏禹山的戲,燕燕學得倒快,可惜動作不快,立刻就被崔景煜抓住了衣領,拎了回來。

崔侯爺的臉色一沉,還真挺嚇人,陶梨兒都不敢鬨了,隻見崔景煜冷著臉訓燕燕道:“你也不學好?”

“我說的是實話嘛!”燕燕皮厚得很,見他眼睛一眯,像是真生氣了,立刻抱著頭大叫道:“姐姐救我!”

她自然是一直站在廊下的,但不涉及她妹妹的事,她如何肯出來?

崔景煜站在雪中,看著葉清瀾如同被燕燕召將飛符一樣,走下台階來,當這個救兵。

崔景煜心中有氣,況且盧家姐妹也並沒有眼色,不知道走開,他於是拎著燕燕,朝外麵走過去,這下她可急了,立刻提著裙子跟了上來,也顧不得淑女的步態了,隻跟著崔景煜走出庭院的月洞門,到了外麵的回廊裡。

崔景煜拎著個燕燕,仍然比誰都走得快,她急匆匆跟在後麵,幾乎小跑才跟上,剛走到無人的幽靜回廊,他卻忽然停了下來,葉清瀾停不及時,直接撞在了他背上。

崔景煜把她撈了起來,仍然是纖細腰肢,比四年前更瘦了,她卻等不及站穩就往後退,寧願狼狽地扶住了廊柱,也不願意和他多接觸。

“失禮。”清瀾自然什麼時候都禮節周全:“請侯爺把舍妹放下來吧,小孩子淘氣,說錯話也是有的,請侯爺海涵。”

崔景煜的眼神立刻就冷了下來。

但不等他說話,燕燕立刻嚷了起來。

“我又沒說錯。姐姐,我看見他和盧婉揚說話了。”燕燕理直氣壯:“盧家姐妹都是壞人,天天欺負清瀾姐姐,你還和她們說話,我以後不叫你姐夫了!”

清瀾的臉立刻就紅了,她鮮少有這樣失措的時候,所以慌起來才比什麼都好看,麵色如紅霞,什麼胭脂都沒有這樣的顏色,立刻抿緊了唇,訓斥道:“燕燕,不準胡說!”

在她,這已經是最嚴厲的話了,反正她這兩個妹妹是她心尖上的人,什麼人什麼事都要為她們倆讓步。不然,也不會訓了一句之後立刻把她拉到身後,朝著崔景煜道歉道:“小孩子糊塗,童言無忌,請侯爺不要往心裡去,我並沒有這意思。”

“是嗎?”崔景煜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冷問道。

他能封侯,戰場受傷並不少,但哪一刀也不能像她這句話一樣刺傷他。

她也抿緊了唇,她總有這樣的神情,明明握著刀的人是她自己,卻仿佛那把刀刺在她身上。

“侯爺如今並無婚約,是自由身,要與哪家小姐說話,與哪家小姐定親,都是侯爺自己的事。”清瀾聽見自己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道:“與我無關。”

燕燕是小孩子,才喜歡玩雪,其實玩雪玩多了,手會很痛的,手被凍傷過的人才知道,原來麻木可以和痛並存的,那感覺像靈魂飄在上方看著這一切,一邊覺得痛,一邊又平靜地旁觀,像看彆人的故事,愛與恨都是過去的事。

她不是聾子,剛才站在廊下,該聽的話都已經聽到了。盧婉揚為他去看了《北疆風物誌》嗎?是為了找個話題和他搭訕吧。她也曾看完所有關於北疆的書,所以不用問他就知道,邊疆大雪封山,是極恐怖的事,如同神話傳說中的大災荒,所有的人都變得如此渺小,隻能在禦寒的居所裡苦熬。

這場大雪永遠不會停。

但那也沒關係,她是葉清瀾,京中三十九家能舉辦花信宴的世家小姐裡,她也是最合乎規矩的那個。她演練過所有的場景,無師自通所有的回答,什麼也不會讓她失措。

除了他的不放過。

就像此刻,他並不接她兩清的話,隻是冷冷道:“是嗎?剛剛燕燕可不是這麼說的。”

“燕燕是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世上的事不是一成不變的,”她平靜地道:“但沒關係,我會慢慢教她的。小孩子總是要教才會長大,侯爺也會教好禹山的,不是嗎?”

她是最會京中規矩的,自然也會一層話裡藏著一層話,崔景煜知道她說的是——魏禹山也曾念念不忘當初的事,冒犯了我,我不也沒有計較嗎?所以你也不該計較燕燕吧?

“葉小姐當然覺得這是冒犯。”崔景煜語帶嘲諷:“畢竟葉小姐最知道什麼叫人心瞬息萬變,燕燕也不必向彆處學了。”

她被刺傷的時候原來是這樣的,仍然是那樣垂眉斂目的神色,但睫毛有瞬間的顫抖,唇也抿起來了。他在北疆無數次夢見過這場景,也許像魏帥說的,戰爭真的會磨損一個人的心性。他曾經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但此刻想的竟然是究竟哪句話最能刺痛她。

韓月綺說紫桐花,銜山月,打來給她做披風的白狐狸,他全忘了。就像那一場婚約一樣,是埋在沙漠裡的古城了,那天從天山下的冰河過,春汛把古時王孫的墓衝壞了,隨葬的珠寶和白骨都散落在河灘上。淩煙閣上的萬戶侯,不過如此。

這世上有什麼敵得過時間呢。

當年承諾的那個未來當然不在了,紫桐花,銜山月,都不再屬於他們,他們擁有的隻有這一點遊絲般的過去,如同沙子一樣抓不住。

所以他要刺傷她,諷刺她,看著她平靜麵容露出痛楚,看著她還為他有情緒的起伏,仿佛她還是他的葉清瀾,他也仍然還是她的崔景煜,他們還是在滿山桐花裡許下諾言的兩個無知的年輕人,不知命運的險惡用心。

但她畢竟是葉清瀾。

短暫的失態之後,她立刻又回到那個無懈可擊的端莊大小姐的模樣。

“如今已經時過境遷,侯爺顯然也已經走出來了,都要在花信宴上解決婚姻大事了,我們再糾纏下去自然是冒犯。”她平靜地昂著頭,連牽著燕燕的手指也不曾顫抖一下,道:“好在當年的事我也已經忘了,請侯爺也忘了吧。我們各自約束好各自的人就行了。”

崔景煜的眼神都不是冷可以形容的了,一瞬間暗得如同烏雲壓城時的天空。

“好。”他連下頜角都咬緊了:“很好。”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也許是沒來得及說,因為盧文茵迫不及待地找了過來,大概是為了找個由頭的緣故,還帶著幾個夫人一起——雖然她並不知道葉清瀾和崔景煜當年的事,但能減少崔景煜和彆家小姐的接觸總是好的。盧文茵看見他們隻是在回廊上對峙,中間還隔個燕燕,心裡以為真是為了燕燕得罪了崔景煜,葉清瀾在護短的事,所以剛要笑著開口道:“侯爺……”

崔景煜並沒有給盧文茵施展交際手腕的機會。

“我將在家中舉行封侯宴,占一席花信宴,請夫人們通融。”他冷冷地道,半個身子都站在黑暗中,仍然英俊如同天神。

夫人們頓時大喜過望,一直以來,她們隻敢朝魏禹山使勁,不敢對崔景煜下手。怕的是崔景煜年紀較長,不好擺弄,況且也冷麵冷心,不像是願意參與京中這番盛事的樣子。花信宴從梅花宴至今,崔景煜一宴都沒參加,魏禹山倒來了幾次,說明魏家是有意在花信宴上定親的。崔景煜的侯位雖然高,前途也更好,但女方家是要自矜身份的,隻怕姻緣攀不到,平白丟了臉麵,失了身份,也怕官家另有賜婚打算。如今他自己入彀,夫人們怎能不狂喜。

相比英國公的高不可攀,連花信宴參不參加都沒個準信,崔景煜才是人人都有希望的狀元郎。

“這樣的好消息,咱們趕快去告訴長公主殿下呀,殿下知道了一定更開心。”有機靈的夫人立刻道。

盧文茵自然也喜不自勝,不自覺看向身後的盧婉揚,夫人們有忙著回去跟長公主報喜的,有在算三天後是什麼宴的節令的,也有上來和崔景煜確認細節的。盧文茵最為熱情,上來笑道:“三天後正是蘭花宴,是大大的雅事,正適合侯爺辦宴席呢……”

夫人們將他團團圍住,崔景煜卻似不經意般看向回廊的方向。

她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帶著燕燕離開了。

不戰而逃,確實是她的風格。

崔景煜意興闌珊,夫人們還纏著他要一個日期,連聲說著:“得在年前相看呀,不然元宵節走百病的事隻怕要耽誤,侯爺你說是不是……”他也隻是興致缺缺地道:“我自有打算。”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