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是個可憐人的閬九川打開自己帶來的小包袱,裡麵其實也沒什麼東西,隻有一個紅色的匣子。
當日她從屍堆爬起來再出林子時,閬家的下仆已經在到處找她,見到她二話不說就把她塞進馬車要立即回京做孝子賢孫,是她身體有殘念,非要回屋去收拾點東西,否則就跳車,那下仆也隻能依了她。
時間緊迫,她啥也沒拿,就憑著欲念拿上這個紅匣子,隨手抽了一塊粗布包起來。
匣子平平無奇,甚至連朵雕花都沒有,就上了一層紅漆,閬九川也沒打開,因為這是原主的,她拿起的是包袱裡的一隻精致小巧的古樸銅鈴,這才是她的東西。
它不過嬰兒手掌大小,柄斷呈山字形,銅色澄亮,銅身刻著數不清的符文,晃動間,仿佛無形的金光煞氣在流轉。
她意念一動,捏著鈴柄輕輕的一撞,叮鈴一聲,音清氣靈,金色的氣浪蕩漾開去,在院子裡的大小滿渾身一個激靈,彼此對望。
“你聽到了嗎?”
“好像是鈴聲?”
姐妹二人看了閨房一眼,又埋頭做自己手上的活,隻是不約而同地籲出一口濁氣,身體輕快了些,彷佛連日來的疲憊瞬間消失。
閬九川也感受著撞鈴帶來的微妙,渾身舒暢。
此乃帝鐘,是道家大法器,素有振動法鈴,神鬼鹹欽之稱,除了震懾神鬼,運用得當,能安魂凝神。
她這具身體過於殘破,在沒修複好時,還得好好保護,免得被那些不長眼的妖鬼占了去。
殘身也是身嘛,是她的宿體,所以得仔細嗬護。
帝鐘頂端的三叉戟,自有一個小孔,有一縷白色的細如發絲的拂塵尾穿過,這絲尾據說是從太上老君的拂塵上扯下來的,連地獄之火都不能斷,本就具有無上道意,極為珍貴。
閬九川把那帝鐘係在了自己腰間的麻繩上,帝鐘垂下,不過大人手掌長,倒像是壓襟用的掛件,令她笑眯了眼。
帝鐘傍身,萬鬼莫敢近,大善!
緊接著,她又拿起包袱裡的另一物,是一支玉骨符筆,通體紫色,筆身刻著銘文,而筆尾卻是一隻小小像掃帚一樣的掃子。
判官的先天符筆,點生死簿,判因果,逆不平,定公允。
通俗點說,比如有人亦邪術逆天改命,一筆落,本已逆轉的天平都會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真是省事又好搞事的好寶貝啊!
閬九川毫不客氣地用筆一戳手心,血溢出,意念一動,她握著的符筆金光一閃,沒入了手心消失不見,而意念再動,它又出現在手心。
“算是給我找的這副殘軀的補償了。”閬九川心滿意足地點了一下符筆,又按了按掛在腰間的帝鐘,這才躺在了床上,安然闔上眼。
她卻不知,陰曹地府翻了天。
判官正逮著幾個鬼吏追查自己符筆的下落,一無所獲,好不容易得到了感應,剛要召回,瞬間就失去了感應,緊接著靈台劇烈一痛。
他的符筆,被人認主了!
誰,誰乾的?
判官連忙翻出備用的符筆,這是玉骨符筆的小號,一筆落,水鏡現,他就窺見了符筆丟失的真相。
卻是他把那晦氣的閬九川留在墳堆時逃跑時,對方假模假樣地扒著他的衣擺說著不舍,實則那手已經摸走了他腰間插著的筆,她甚至還隨地撿了一根指骨幻化了一支西貝貨給他彆回去。
可怒也!
世上竟有這般不要臉又手快的妙手空空。
“這賊婆!”判官氣得想衝出鬼門去找她算賬,被一眾鬼吏攔住了,七嘴八舌地勸著,就連收到消息的老謝老範都來了。
請神容易送神難,忍一時之氣,得地府風平浪靜,這好不容易送回陽世的混世魔王,就彆去招惹了。
判官氣:“敢情被順走法寶的不是你們,所以才在這站著說話不腰疼。”
“老崔,旁的咱不說,就她三天兩頭來翻你生死簿指手畫腳的,甚至還亂塗亂改,到頭了那爛攤子是誰在後頭嘔心瀝血收拾的?還不是老崔你?”老謝看向同僚那往後移又稀疏不少的發線,目露同情地道:“你的頭發也是頭發,且憐惜憐惜它們吧。”
“犧牲小我,成全大我,閻王老爺說了,記你一功。”老範也說道:“彆說你符筆丟了,那位連帝鐘都沒了,愣是一聲都沒吭。”
判官一驚:“她膽生毛了?”
生毛不生毛的不知,反正老大都不敢動她,那就知點好歹,區區先天符筆,有個小號用著就算了。
判官皺眉,這魔王到底什麼來頭啊?
閬九川從睡夢中醒來,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她看著頭頂的幔帳,腦子有些混沌,她到底是忘了什麼?
外頭有點聲響,是大小滿的聲音,一個頭顱從房中的屏風探頭張望。
閬九川扭過頭來,小滿驚叫出聲,隨即又跑了過來,道:“姑娘,您醒了。”
大滿聽到動靜,也跟著走了進來,表情微鬆,這位一睡就是一天一夜不醒,甚至連睡姿都沒變過,安靜得跟沒氣了似的,要不是她的胸口有點微微起伏,真以為她沒了。
“什麼時辰了?”閬九川坐了起來。
大滿回道:“已是卯時三刻了,姑娘再不醒,奴婢們也得叫起了。”
“姑娘得快些起來了,今兒老太爺的棺槨要封棺了,府中所有主子都得在場呢。”小滿也跟著說了一句:“大少奶奶那邊來人,說是辰時二刻封棺。”
鄲國辦喪一般是停靈七日,喪儀開始第三日封棺,這也是避免有人以假死狀態被封棺,如今老太爺離世三日已到,該封棺了。
等七日後出殯,就會由府中男兒護靈回鄉安葬,等喪事辦妥,就進守喪時期了。
閬九川想到這流程,頓覺處境不妙,要守喪,那就不能出門,不出門,又哪來的機會為她這殘軀搞所需要的功德和修複,這豈不是比在莊子還更無自由?
完犢子,敢情她這不是入富貴金絲雀窩,而是入華而無實的麻雀籠啊!
閬九川恨恨地捶床:“崔玨這廝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