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驚雷。
閬九川抬眸看了一眼窗外麵,雪針子密集落下,涼意從窗縫鑽進來,令人忍不住瑟縮一下。
是個冷冬。
閬九川咬下熱騰騰的素包,又捧起熱湯喝了一口咽下去,熱流湧入胃部,讓她舒服的喟歎出聲。
這是她活過來後吃的第一頓。
飯食的味道和熱量讓她終於感覺自己是活著的。
活著,真好啊。
活著才能感受人間煙火,才能在煙火中找到希望。
就好比眼下——
飯湯是熱的,是有鹹味的,而不是寡淡無味的蠟燭香。
要是帶肉的就最好不過了,可惜在喪孝中,不對,茹素的日子還很長。
閬九川把一整隻包子吞咽下去,惹得一旁伺候的丫鬟側目,看著身嬌體弱,但好能吃,不過,九姑娘身上是不是有股子味兒?
眼角餘光掃到丫鬟掩鼻的動作,閬九川眨了一下眼,低頭看了看自己。
要完。
她剛從亂葬崗的屍堆裡爬出來,到了莊子上還沒來得及洗漱,就被侯府來人給接走,隻得施了一個淨塵訣,說起來,她還沒真正沐浴清洗過呢。
死人的味兒,最難除!
閬九川放下碗筷,道:“讓人抬水來,我要沐浴。”
丫鬟愣了一下,正是辦喪的時候呢,彆人都在守靈,姑娘卻要沐浴,隻怕會落人口舌。
看她遲疑,閬九川的眼睛掃了過去,那眼神清冷冷的,丫鬟不禁打了個激靈,雙手疊在胸前屈膝一禮,飛快退下。
半個時辰後,閬九川站在了淨房的全身銅鏡前,就著橘黃的燭光打量著鏡中的屍體……哦,身體。
閬九川明年才及笄,抽條倒是抽得快,比起同齡人高了半個頭不止,身材纖瘦,皮膚冷白,細皮嫩肉的倒不像吃過什麼苦,可真沒有麼?
虎口和指腹的薄繭都是什麼?
按著王嬤嬤說的,雖然在莊子上,但有老夫人保駕護航,在她身邊是一直有人伺候的,其中一個老嬤嬤,還是老夫人的陪房,隻是前兩年得了病死了,身邊才沒了人。
而老夫人自己也得了老年癡症,顧及不上她,再者侯府也一直沒有要接她回去的意思,才使得她這兩年跟個被遺棄的小可憐似的。
人嘛,捧高踩低,跟紅頂白,看她成個棄子,也就不會上心了。
所以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了亂葬崗,若不是侯府忽然來人接,她是不是得在那屍堆爛透了才會被發現?
閬九川手一揮,意念一撤,所有在這身體的術數全然消失,鏡麵的人瞬間換了樣兒,空蕩蕩血紅一片的兩個眼窟窿,雙手雙腳的手筋被挑斷,結著血痂,左胸下被剖開了,一根肋骨消失,心臟處像被什麼戳了幾個細微的小洞,像是被取了血一樣。
“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著眼前殘缺破的身體,閬九川雙眼赤紅,戾氣在眸中流轉,淨房內的溫度瞬間降低。
什麼仇什麼怨,對一個小姑娘下這樣的狠手?
似是身體殘留著怨氣,那眼窟窿淌下兩行血淚。
戾氣頓時溢出。
砰。
銅鏡炸裂,碎片濺出,劃破了她身上的皮膚。
“九姑娘?”
聽到這裡間的動靜,外麵伺候的丫鬟猶疑著喊了一聲。
閬九川一揮手,術數覆蓋周身,那殘缺的人完好如初,她看著碎裂鏡子呈現出來的各個人像,喃喃道:“既用了你的身體,總歸會還你一個公道。”
她轉過身,昏黃的燭光被風帶著晃了一下,卻沒發現鏡子的畫麵,有一點金光在她脖間一閃而過,頃刻消失,快得仿佛隻是燭光帶來的錯覺。
穿妥衣物,閬九川氣喘籲籲的,隻是一來一回的切換了術數,這身體就撐不住了,好弱。
嗯?
她忽地抬眸看向靈堂的方向,眸子半眯。
該去儘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