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九川歸府,雖然著實讓閬家人‘刮目相看’了,但也並沒有引起多少人在意,尤其是大人們,像閬正平這樣的新家主就更不得空了,他也忙著為亡父的喪事奔走,更在意自己以後和家裡的前程。
開平侯這個爵位本是大鄲國太祖開國時封的世襲罔替,可到了閬老太爺這一代,隻因在先帝爭大位時站錯了隊,就被找由頭發作了,爵位雖然沒有被褫奪,但卻從世襲罔替變成了降等承襲,所以從閬正平開始,就要一代接一代的降了,除非有出息的子侄立大功,把世襲給撈回來。
閬家在先帝手握大寶時就開始邊緣化沒落,好在他在位不長,很快就崩逝,今上榮登大寶,適逢北境有匈奴犯邊,閬家二子閬正汎早早就投了軍,攢到了軍功,升了四品的安北將軍,閬家隱有光複的氣運,然而好景不長,閬正汎死在了正當年,而閬家兒郎卻沒一個能接上他的棒子。
如今十數年過去,閬家能上朝的隻有已逝的開平侯,閬正平這個做世子的也隻是謀得個從五品的閒缺,甚至都沒資格上朝,而在地方上的,則是庶出的老三閬正文,一個七品知縣,還隻是舉人出身,眼下也要丁憂了。
所以,閬家接下來的三年,會是至暗時刻,他的爵位要是順利承下,將來尚且有起複的機會,若不能,閬家就真完了。
開平侯未必就沒想到這一點,不然不會在生前不顧老邁的身體,也要為兒孫去爭取人脈。
這也是閬正平沒空當顧及一個侄女回歸的原因,他有更重要的事,也是關乎家族氣數的大事。
趙老,就是他要交好和巴結的重點人脈之一,卻一個照麵就被閬九川給貼麵開了個大的,心裡雖然惱火,但也不得不替她收拾這爛攤子,親自拿了一本珍藏的孤本讓心腹管事高成送過去賠罪。
他還指望趙老幫他打點一下,先把父親的喪事辦妥帖了,再謀以後,如果今上有追封那就不愁了。
這不,趙老前腳回,後腳就收到了閬家送來的賠禮。
閬家有喪,高成是閬家仆從,也沒入府,隻在門前磕了幾個頭,把孤本送到了就走了。
趙老拿著孤本翻了翻,歎了一口氣。
閬正平這個世侄的意思他懂,也知道閬家如今處境尷尬,本來有閬家老二提上來了,軍功一直攢下來往上升,閬家未必不能重入中樞,再好的話,撈個一門二侯都是有的。
偏偏閬老二是個命短的,早早就走了,更慘的是,在他走的那會兒,閬家的後輩兒郎,有是有,卻都是幼崽,青黃不接,閬家那會家中子弟人才真正出現了斷層。
而老友閬侯是能上朝,但沒個實權,也就是偶然上朝聽政了,如今十幾年過去了,閬家就等個翻身的機會。
老友不是沒給他去信求過,如今老友也走了,閬家就更難了,他也想著,到時候能提一把就提一把,總得要讓閬正平順順利利把爵位給承下來,有爵在身,將來也好謀算其它。
可莫名的,他腦海裡就浮現起了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還有她說的那番話。
轟隆。
一聲驚雷炸響。
趙老身子打了個激靈,心突突地亂跳,抬眼看出窗外。
雷打冬,遍地墳。
黑沉沉的天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像是有股不祥預兆。
咚咚咚,似有腳步聲從遠傳來,沉重又帶了幾分急切。
趙老捏緊了手上的孤本,定定地看著門口,有人躥了進來,是他的長子趙崑,頂著一頭風雪躥到跟前,壓低了聲音。
“爹,西郊那邊的莫家村,莫老農家著火了。”趙崑嗓子暗啞,道:“村裡人撲了火,抬了五具屍體出來,是莫老農一家子,兒查過了,孩子確實是莫家的孩子……”
是莫家的,也就是說那個孩子跑了,連他們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頂的是誰的身份,而這放火的人……
啪。
趙老手上的孤本掉落在地。
救不該救的人,一命抵一命,這個命,得他來抵。
趙老的身軀瞬間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