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多鐘正是早餐店的高峰期,阮綿綿那句“好想做雲雲姐的寵物”,似乎淹沒在了嘈雜的人聲中。
總之京乘雲大口大口喝著粥,不知道燙口似的,仿佛完全沒聽到阮綿綿的真情告白。
見狀,阮綿綿倍感失落,小心翼翼地喚道:“雲雲姐……?”
“啊?”汗珠掛在京乘雲額角,微微濡濕她白色的鬢發。
她擦去唇邊的水漬,徐徐抬頭,一眼就看見阮綿綿濕潤的眸子,著實可愛動人,於是她那份偽裝出的沉著冷靜開始破碎,額角的汗水愈發猖狂:“怎麼了?”
“我說的話,你沒聽清楚嗎?”
“什麼話啊?”
阮綿綿目光堅定,極為認真地重複:“我說我想做你的小寵物,永遠給你摸尾巴呀。”
多荒唐的話呀,荒唐到京乘雲根本不把這當成一回事,世界上有誰願意給彆人當寵物?她才不信呢!
可是她真的好想摸兔子尾巴啊!
“以後再說吧,咱們先吃飯。”京乘雲克製住欲|望,很有經驗地敷衍過去,“食不言寢不語。”
阮綿綿有點傷心了,之前在遊艇上,京乘雲就拒絕撫摸他的尾巴,以“還沒到時候”作了理由,這次卻說“以後再說”……
他的尾巴是不是很不討鯨喜歡啊?
不行,絕對不行,他一定要把尾巴獻給主人!
阮綿綿放下湯勺,安安靜靜守著京乘雲吃早餐,主人吃飯的樣子好迷人呀,專注、豪邁,一看就令人直呼:她吃得真香。
他沒有等待太久,趁京乘雲用紙巾擦嘴,他趕緊提議:“我能不能去你家裡玩哇?我很乖的,不會給你添麻煩。”
京乘雲無意識地朝下方看了一眼,剛好看見阮綿綿瘋狂搖晃的尾巴……救命,他是狗嗎?尾巴居然能晃成這樣!
一瞬間,京乘雲心亂如麻,想也沒想就答應:“好啊。”
尾音尚未落地,京乘雲已後了悔,看來真的得將治療魅術後遺症的事提上日程了,否則一件又一件衝動的事做下去,不知會鬨出什麼禍端。
雖有魅術後遺症從中作梗,京乘雲還是說到做到,履行了她的“好啊”,將阮綿綿帶回了家。
京家的采光性極好,廳堂明亮,陽台幾乎擺滿各類植物,最多的就是白玫瑰,沒有其他原因,隻因這是京乘雲喜歡的花。
阮綿綿聲如其名地驚叫:“哇!家裡和五年前幾乎一樣!”
他奔向陽光充沛的陽台,尋找一樣日思夜想的東西。
兔兔籠,他的兔兔籠!他記得他被主人收養的那三個月,他的籠子就放在陽台上……咦?他舒適寬敞的大籠子呢?
阮綿綿難以置信地圍著陽台轉了幾圈,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最喜歡最依賴的籠子,很有可能被扔掉了。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但阮綿綿是一隻不會給主人帶來煩惱的乖兔兔,他隻是泄了氣,從人形變回兔形,默默用長耳朵擦乾眼淚,轉頭伏在京乘雲的腳背上:“……我的籠子呢?扔掉了嗎?”
垂眸,隻見兩枚拳頭大小的兔子趴在自己腳背上,毛茸茸、軟乎乎,烏黑明亮的眼睛淚珠閃爍,耳朵更是委屈地垂在兩側——京乘雲呼吸凝滯,救命,兔形阮綿綿好像一隻兔兔拖鞋!
京乘雲強忍住衝動,說:“家裡不養兔子了,扔掉也很正常啊。何況你現在都能變成人了,還在乎一隻小籠子?”
“綿綿在乎!”阮綿綿想為美好的回憶再爭取一下,“以前,綿綿累了會在籠子裡睡,餓了會在籠子裡吃,主人想摸綿綿的時候,就從籠子頂上伸手……”
京乘雲有點煩他了:“那我還得給你現找籠子去?”
“我自己買籠子就行了!”阮綿綿又變回人形,原先趴在主人腳背上的垂耳兔,變成了抱著主人小腿撒嬌的青年人,“主人喜歡什麼顏色的籠子?黑白?藍色?要不每個顏色都買吧……”
感受著小腿上的溫度重量,京乘雲咬牙切齒,再這麼下去,會壞事的!
她是一頭有正常欲望的鯨,一頭魅術後遺症還沒治愈的鯨!
“不許再說了!”京乘雲彎下腰,惡狠狠掰開阮綿綿的手臂。
阮綿綿聞之泫然欲泣,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他聽話地送開京乘雲,也乖乖地站了起來,唯有眼淚停不住。
京乘雲深吸一口氣,移開了視線:“在購物軟件上隨便挑一個就行了,我叫同城閃送。不過,你為什麼想要住籠子?”
這是京乘雲無法理解的癖好,她喜歡水,喜歡巨型浴缸,是因為她生來就在海洋中,水是她的和歸處。再者,海洋一望無際,能讓她享受無上的自由。
然而有誰生來就在籠子中,又在籠中死去,拘束一生?
京乘雲的思緒開始天馬行空,也許,她會得到一個沉重的答案,比如阮綿綿有過悲慘的遭遇,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才會有這種奇怪的癖好……
“因為綿綿是主人養的小兔子呀!小兔子都住籠子!”
京乘雲:“?”
她震驚得無以複加,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片刻後,她又問:“你媽媽呢?你的姐姐哥哥們呢?他們也有‘主人’,也喜歡住籠子嗎?”
這是一個必須要搞清楚的問題。
說一句阮慧對京乘雲有知遇之恩也不為過,京乘雲總不能一邊和人家做同事,一邊讓人家的寶貝孩子住小籠子吧?
“他們沒有主人養,當然就不住籠子啦!”
京乘雲明白了,阮綿綿對自我的定位,就是“她專屬的寵物”。
她思索著要不要將阮綿綿的想法告知阮慧,讓問題青年的母親出手,比她這個外人做思想工作更理智。
思索時,手指就在手機屏幕上胡亂滑動,購物軟件因此顯示出一個個的寵物籠。
沙發很軟,阮綿綿跪坐在一旁,細聲提議:“主人,這些會不會太小了呀?有沒有那種,大綿綿和小綿綿都能鑽進去的籠子?”
“大綿綿?小綿綿?”
“這是大綿綿。”阮綿綿指了指自己
“這是小綿綿。”咒語一念,阮綿綿則變作一小團垂耳兔。
腦海裡浮現出一副畫麵,人形阮綿綿鑽在籠子嗎,他的母親阮綿綿則在一旁憤然尖叫。
京乘雲為此沉下臉色,冷斥道:“大綿綿鑽進去做什麼?神經病。”
不顧及兔子精明顯的低嗚聲,京乘雲連眼都沒抬,煩躁地低吼:“不許哭,不許撒嬌,更不許再提住籠子!我不給你買籠子了!”
阮綿綿滿心委屈,又不被允許哭泣,隻能捂住嘴巴,懵懵地垂下頭。
籠子不用買了,兔子也不哭了,世界終於清淨了。
京乘雲深深呼吸,想要先解決魅術後遺症的難題。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說不準什麼時候她就會誤入歧途,那可如何是好!
她給幾個關係好的朋友發了消息,還沒等到回複,就收到備注是“花店老板”的聯係人發來的問候:
【雲雲小姐,我已經準備好了這個月的白玫瑰,稍後送到你家門口。店裡新到了一批粉色的玫瑰,您需要嗎?】
白玫瑰是京乘雲最喜歡的花束,她通常會在錦繡家園外的花店訂購,每月一大捧,再分裝進家裡地各個花瓶中。
她回複說:【需要,謝謝。今天我請假了,在家裡休息,您稍後直接敲門吧。】
老板又問:【休息?您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京乘雲的回答不僅簡短,還很虛假,因為沒必要與一個不熟悉的人詳細解釋:【隻是頭痛,不要緊。】
出於工作原因,京乘雲的手機從來不關消息提示音,阮綿綿因此猜出她正在與人聊天,不禁好奇道:“主人在和誰說話呀?”
“不要管我的事。”現如今,京乘雲對阮綿綿的印象無非就是這麼幾點,可愛、天真、毛茸茸、稀奇古怪,甚至還很招人煩。
她的態度不算太好,阮綿綿隻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花店老板很有時間觀念,他名叫花洛,說起來也巧,身為花妖,他的原形就是京乘雲鐘愛的白玫瑰。
明明是為了送客人訂購的玫瑰才造訪,花洛懷裡卻多了一捧洋桔梗。
他釋放出春風般的微笑,嗓音溫柔如水:“早上好,雲雲小姐。這捧洋桔梗是額外贈送給您的,祝您早日康複。”
“這怎麼好意思呢?”嘴上這樣說著,京乘雲卻毫不客氣地接過贈品,“我按價轉賬給你吧。”
“沒關係的,您平時照顧我的生意,我該多謝……家裡有客人?”花洛溫柔的花語驀然一滯,攜上一絲難以察覺的冰冷與厭惡。
視線越過京乘雲的肩膀,落在屋中另一位年輕男性身上,花洛連擰眉的表情都很美,隻不過這道小表情稍縱即逝,沒有被任何人捕捉到。
京乘雲:“是我新交的朋友。”
花洛:“嗬嗬,不知道我的粉玫瑰能不能派上用場呢?”
粉玫瑰,是求愛表白的花。
京乘雲為他的揣測不痛快,以至於她連逐客令都下得無比痛快:“你想多了。店裡忙,你還是快回去吧。我稍後轉賬給你。”
花洛麵色一僵,旋即又如沐春風般笑了:“冒犯到您我很抱歉,請相信我沒有惡意……再見,再次祝您早日康複。”
他的目光又一次瞥向阮綿綿,若不是心思細膩的人,必然讀不懂他眼神裡隱隱的愱恨之意。就連京乘雲時而細膩的心思,也沒用在品味花洛的眼神上。
茶幾花瓶裡的白玫瑰,怎麼少了一朵?
視線挪動,居然看見人形態的阮綿綿趴在沙發上,腦袋埋進臂彎,小腹處墊著軟枕。他的屁股和尾巴,以及束在兔尾上的白玫瑰,就這麼高高翹起來。
京乘雲:“!!!”
她徹底輸給這隻翹屁嫩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