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崔淮一臉麻木地在荒郊野嶺醒來,一手撐在黃土地上,借力站了起來。這輩子從來沒感覺身體這般沉重過。
細細檢查一番。
嗯,靈力全失,也無法再放出神識,儲物戒和本命靈劍不知所蹤,衣著宛如乞丐,而且這渾身的酸痛是怎麼回事?
總而言之,沒有一處對勁。
“係統,你到底乾什麼了?”崔淮語氣陰沉,要不是已經試過修仙界的術法不能殺死係統,依她的脾性,早就將它斬成碎沫了。
係統自知理虧,唯唯諾諾地回複:“你現在變成入道前的狀態,也就是重回凡人之身。不過你放心,這些都是可逆的,等任務完成,我可以一鍵複原,讓你瞬間重回巔峰。”
那可真是謝謝了,要是沒有它,她會一直在巔峰上好好待著。
崔淮拍拍胳膊和腿,撣去些劣質麻衣上沾染的灰塵,惡狠狠地問:“那我的劍呢?還有我為什麼身上這麼痛?”
它訕訕地解釋:“你暈過去以後,我操縱著你的身體出的青雲峰,你的劍還有你養的那隻小狐狸很敏銳,死活攔著不讓我走,我就在山上下了禁製把它們關起來,不過可沒傷害它們分毫。而且那山上有吃有喝有玩的,說不定你出門,它們當家做主更高興。”
越說它越心虛,聲音越發小。
“至於你身上這麼痛,那可能是我用你的身體不眠不休暴走了三天,才趕到男主的門派附近,這樣一來,有些酸痛也是在所難免的。”
崔淮低頭瞅了瞅腳上那雙鞋,很好,鞋底都磨薄了一層。
誰能想到不久前,她還擁有一座靈氣濃鬱的山頭,住在奢華精致的大殿,享有無數珍寶財產,穿著價值不菲的高階法衣呢。
崔淮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與嘲諷:“你這麼有能耐,直接操縱著我把任務做完不就行了?”
“這不是作弊嗎?而且我的權限不夠,之後不能再控製你了。”
再也沒法控製她了?
在倒黴透頂的一天中,這是崔淮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意味著她起碼不會再次莫名其妙地被係統控製行動。
如今還沒想到辦法對付係統,和它周旋還得循序漸進,崔淮要求道:“你把儲物戒還我,我換身衣服。”
“那不能。你的資產已經被我凍結,不過裡麵的東西會慢慢還你,作為你未來完成階段性任務的獎勵。”
拿她的東西獎勵她?
死啊,狗東西,真想直接一劍劈死它!
感受到崔淮的憤怒,係統也知曉這行為屬實缺德,它戰戰兢兢道:“當然除了你擁有的,日後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你找到,我們係統還是賞罰分明的,你做的好自然不會虧待你。”
崔淮:“嗬。”
她若是想要什麼,她靠自己便能得到,哪裡輪得到這個傻瓜係統來幫忙!
“你……”見崔淮滿臉不屑的模樣,係統心中委屈,其實有一樁對崔淮至關重要,但又比登天還難的事,是隻有它輔助,崔淮才能做到的。
崔淮挑眉道:“你什麼?”
“沒什麼。”係統咽下話頭,憋屈道。
它出任務之前,許多前輩係統們曾經反複叮囑它,不要在一開始就底牌儘漏,否則後麵再和宿主有分歧,就沒得談了。
哼,等之後時機到了,它高調出場,讓崔淮追悔莫及,它要狠狠折磨她,以報今日它遭受的輕蔑!
具體怎麼折磨呢?
起碼……起碼她得不重樣地誇它三日!
崔淮則覺得這個係統真是個大傻子,平白無故地突然“嘿嘿嘿”笑個不停,它這種身體都沒有的東西也會患癔症?
崔淮不緊不慢地在這周圍一圈瞎轉,無視003的指路提示。
“這邊,往這邊走,你走錯方向了,這不是去逍遙派的路。”
崔淮置若罔聞,走著走著看見路邊難得有塊指路牌,上書“迷蹤閣”。想必這個迷蹤閣是這一片最大的勢力,起碼還有個牌子。
“彆往這條路上走,路標都指這個方向是朝迷蹤閣去了。”
崔淮才不管,吊兒郎當地直接把牌子的指向掉了個頭,本來朝東現在變成朝西。
指著那個調轉的路標,崔淮大言不慚:“現在,那兒才是迷蹤閣。你彆再打擾我,我現在身上衣服臟,也沒有靈石,導致心情不佳,得全神貫注才有可能找到去逍遙派的路。”
003頓時又想哭了,早料到崔淮絕不會輕易聽從任務安排,但也沒想到這煞星一開始就一身反骨啊!
她如此不配合,這任務到底怎麼才能開展?要知道任務完不成,它是真的會被回爐重造的。
事已至此,係統隻好先退一步:“停下停下,彆亂走了,我給你乾淨衣服!”
一人一統剛離開沒多久,一位身著白衣、長身玉立的男修走近了此處,瞟了“迷蹤閣”的路牌兩眼,特地花了片刻將有點歪的路牌扶正,左調調右看看,確保牌子下沿與地麵平行。
這才舒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迷蹤閣?這‘迷蹤’二字倒是符合我現在不知去往何處的心境,那就到這裡轉轉吧。”
隨後他便朝著西邊去了。
成功換了一身衣服的崔淮站在逍遙派的大門前,縱使已有心理準備,仍被這門派的氣勢所震懾。
崔淮不禁感歎:“這個大門可真氣派,跟個門似的。”
說一句大門屬實抬舉了,兩根木樁子頂著一個破爛牌匾,看上去搖搖欲墜,隻能看出來仿佛牌匾上曾經是有過三個字的,具體是什麼字全靠自己意會。
倘若硬誇一句逍遙派的布局,那便是返璞歸真了,總感覺她之前那身乞丐服和這個門派的氣質更為相配。
003看出崔淮的退意,帶著哭腔賣慘:“我找了乾淨的衣服,還讓你在自己的儲物戒裡抽了個獎,是你自己點背,隻抽到枚銅錢。反正你已經答應過我,會趕緊做任務,這樣你好我也好,可不能反悔。”
趕緊做任務?自然隻是權宜之計罷了。
係統哭哭啼啼,聒噪得很,崔淮忍不住捏了捏額角,隨口糊弄道:“我不反悔。”
崔淮邊說邊跨入逍遙派的大門,話音剛落,這塊牌匾“碰”得一下墜落在地,砸了個四分五裂。
得咧,這大門徹底就剩兩根樁。
003一心隻想推進度,哪兒會把這種蕭索的場景放在眼裡,隻是興高采烈地發布了第一個任務:
【拜入宗門:快快拜入逍遙派吧 完成度01 】
【任務獎勵:劍法指南1 下品靈石20 】
往裡走上好一陣子,終於看見了幾間帶院子的小屋,麵上看著不算太磕磣,起碼屋頂、牆麵都還齊全,崔淮如今對這個逍遙派的要求可以說是十分之低。
屋前屋後種了些不大上台麵的樹,雜七雜八的,頗為礙眼。
意外之喜的是,一堆雜樹中立著棵高聳入雲的華蓋木,形如傘蓋,枝繁葉茂,呈現一幅欣欣向榮之態。
崔淮圍著這棵華蓋轉了一圈,越看越滿意,忍不住上手摸摸拍拍,樹乾十分光滑細膩。
一陣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崔淮閉上眼,隻覺得心曠神怡。
此地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這棵樹她看上了,等以後恢複實力,定一並帶回青雲峰。暫時就委屈委屈它,在這個窮鄉僻壤多待些時日。
短時間內既然離不開,那周圍的礙眼雜樹等她抽時間砍一砍,給愛樹多留點空間。
依依不舍地離開愛樹,崔淮朝小屋走去。離得近才發現,院子裡站著幾個人。
一位眉眼清俊,但氣質頗為不羈的青衣少年瞅見了崔淮,迎出來問:“今日好熱鬨,你也是來拜師的嗎?”
少年語氣上揚,麵上帶著驚喜與自來熟。
崔淮心想這人一開口,神情語氣都有種彆樣的天真單純,八成沒經曆過太多世間險惡。
003心想不愧是從地球華國穿越過來的大學生,擱修仙界都待一兩年了,居然還帶著股清澈的愚蠢。
“是來拜師的。”崔淮下巴微抬,帶著些傲氣。堂堂靈曄劍尊拜入他們這等不入流的門派,堪稱是天大的屈尊降貴。
得到肯定回複,少年眼睛更亮了,連忙詢問:“我們宗有兩種入門方式,一是交讚助費,另一種就是憑實力進。你想走哪種?”
崔淮略感疑惑:“什麼叫交讚助費?”
少年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給宗門靈石。”
既然有得選,當然是給點靈石,他們這群實力低微之輩,怎麼配考核她?
“那就交讚助費,你們要多少?”
少年揚起大大的微笑,伸出一隻手朝崔淮晃了晃,“一年五十個下品靈石。”
不過區區五十個靈石,連顆勉強入口的靈果都買不到,也好意思開口要。
003頓時在崔淮腦海裡尖銳爆鳴。
“你有錢嗎?交什麼讚助費,崔淮你現在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有。也不對,你身上就一個銅板!”
崔淮愕然,她短時間內還無法習慣自己的貧窮,畢竟曾經富過一千年。
崔淮微抬的下巴不由得壓低幾分,輕咳一聲清清嗓子。雖難以啟齒,仍被迫改口:“那你們來考核我的實力吧。”
少年卻還想爭取一下 :“四十也不是不行,都是可以商量的。”
崔淮默不作聲,隻搖搖頭,用沉默掩飾自己的窘迫。
知道這是無錢可賺了,少年雖然失落,還是熱心地找補:“沒事,隻是身上沒有五十個靈石而已,不丟臉。”
崔淮咬緊後槽牙,堂堂靈曄劍尊,拿不出五十個靈石,真是丟死人,幸好沒人知道她是誰!
崔淮懊惱的同時,一旁的少年卻不禁在內心暗暗誇獎自己。
準確來說,其實這位姑娘身上是連四十靈石都沒有呢,他還多說了十個。
今天也是高情商的一天,挽留了一位姑娘的麵子。
薑暄,你真是好樣的!為自己鼓掌!
少年引著崔淮進了院子,上首坐著一位同樣身著青衣的男子,不過袖口比少年多繡了幾道邊,想必他應該是逍遙派裡能做主的人。
青衣男子正在喝茶,一旁立著兩人,一男一女。
男子身著白衣,麵容冷峻,神色淡漠,看上去有些不太好相與。
女子也一襲青衣,衣袍外觀和帶路的少年一致,但頭戴纏絲金簪,耳邊帶著紅寶石的耳墜子,明豔大方,就是瞧著不太像修仙之人。
少年大咧咧地直接朝著上首的男子說,“師父,這位姑娘也是來拜師的,她要考核進我們逍遙派。她叫……”
說到這裡他才想起來,還沒問過名字。
崔淮拱了拱手,接過話頭:“在下崔淮,拜過真人。”
直接說出真名倒也無妨,世人隻知靈曄劍尊,不知崔淮。
少年的師父微微頷首,還沒來得及開口,少年的話就又來了:“我師父是青彥真人,是我們逍遙派的掌門,他可厲害了,前陣子已經進階成為元嬰期修士。”
修仙界修為分為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洞虛、大乘、渡劫八個境界。
崔淮前幾日是渡劫期,再努努力度過天人五衰,就能等到飛升的契機,如今卻淪為一個未入道的凡人。
青彥真人作為一個籍籍無名小門派的掌門,元嬰期的修為也夠用了。
不過看情況,這個逍遙派規矩倒是不重,要知道在無涯宗,層級分明,弟子在師父麵前斷不會如此隨意。
青彥真人隻是無奈地笑了笑,讓少年退下,去和青衣女修站一塊,這才對崔淮說:“我看你還未入道,可有什麼擅長的?”
崔淮毫不猶豫:“我擅長劍術。”
青彥真人見崔淮打算走劍修路子,倒也不意外。
修仙界這千年出了個靈曄劍尊,一人一劍便殺穿魔族老巢,把鬨事的魔尊打得龜縮在深淵裡不出門,自此天下第一人的地位無人敢置喙。
靈曄劍尊聲名大噪後,劍道道統大興,學劍的越發多了,畢竟帥可是一輩子的事,當初自己不也是因為這個才主修劍道的嗎?
這般想著,青彥真人便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塊低階試劍石。
“若能以凡人之軀,在這塊石頭上留下痕跡,我就收你為徒。”
一提到劍術,崔淮骨子裡的狂傲便再也掩飾不住,她信心滿滿地開口:“這有何難?”
此話一出,便引起了院內其他四人的齊齊關注。
這姑娘如此胸有成竹,難不成真人不露相,其實是一個用劍奇才?
崔淮準備大展身手,讓這群土鱉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劍術。
雄心壯誌正起,就覺得手裡有些空落落的。
哦,原來是沒有劍啊。
哪怕她現在有之前的一成功力,僅僅以指為劍,都能把這塊破石頭擊得粉碎,何需用什麼劍?
好漢還未憶完當年勇,一旁的女修看崔淮遲遲不動,關切地詢問:“你可要再醞釀醞釀?”
崔淮攥緊了拳頭,撬開自己如蚌殼般繃得緊緊的嘴,從牙縫裡擠出一絲聲音:“你們看有誰借把劍給我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