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掉馬*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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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很快過去。

雲望宮下,約有數十位身著青衣的弟子,垂首靜立。

原道均獨站高樓,負手而立,一派仙風道骨:“……爾等需謹記於心,切不可仗勢欺人,以仁心待萬物,勿急勿躁……”

數十位雲望宮弟子垂首聽令:“是。”

將心中囑托說完,原道均剛要飛身離去,眉眼一掃。

台下安靜的眾弟子中,夾雜了一個明顯在走神的人。

同樣的一襲青衣,氣質冷如皎月,偏偏一臉懶散,見他視線投來,還神態自如的衝他點了點頭,又往嘴裡塞了個蜜餞。

原道均麵皮狠狠一抽。

“……此次,吾另有一故人之子將與你們同往。”

原道均狠狠瞪了盛凝玉一眼,刻意加重了語氣。

“去往清一學宮後,勿要胡作非為!”

言罷,原道均轉身拂袖間就已經消失無影,留下的話,卻讓許多弟子摸不著頭腦。

藥有靈:“老家主最後這兩句話似乎沒什麼關聯啊——明月師姐,你說老家主這是什麼意思?莫非在暗示些什麼?”

盛凝玉嚼著蜜餞,順手分給了周圍弟子幾塊,含糊道:“誰知道呢?許是年紀大了,記憶都有點模糊了吧。”

周圍弟子俱是呆了一呆,隨後到抽一口涼氣:“明月道友這話——這話似乎有幾分道理啊!”

這般年歲的少年,正是有些蠢蠢欲動,想要與師長做對的時候。

雲望宮弟子們想起老家主最近莫名其妙的一些舉措,先是半封原家和雲望宮,又是將弟子都拉起來集訓——不是修習功法,而是讓弟子人人都熟記如何保命、如何在靈藥有限的情況下,最大限度的處理傷口……

可不像是老糊塗了麼!

一弟子小聲道:“我們雲望宮哪裡會缺靈藥呢!”

“又不是以前魔族來犯時,現在魔族都消停了,最多就是遇到個傀儡障,那裡還會有這麼多禍事需要我們處理?”

“老家主這也思慮太重了。”

“就是就是。”盛凝玉又往嘴裡塞了一口蜜餞,卻話鋒一轉,“不過老家主這也是未雨綢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真到了那山窮水儘的險要之時,我這等資質不行的廢物蠢材,可就要多仰仗諸位了。”

“明月道友這是哪裡的話!”

“都怪那起子小人,竟然如此苛責道友,道友不要怕,清一學宮裡定不會有這種人的。”

“但明月道友說得在理,看來老宮主的思慮也不無道理。”

“看來我等還要勤加苦練才是。”

好孩子啊,盛凝玉感歎,所以她最喜歡雲望宮的醫修了。

都是正當年華的少年,稍微說些好話,就恨不得將一顆心掏出來,哪怕年紀最大的原殊和,這些年也沉浸閉關修煉,心智並不成熟。

想起原殊和,盛凝玉在人群裡掃了一圈,就發現他於人群中看了自己好幾眼,神情複雜,欲言又止。

盛凝玉:“?”

這是盛凝玉在來了雲望宮後,第一次見著原殊和。

她疑心是不是原道均和原殊和說了什麼,但又覺得不可能。

就算原道均要透露她的身份,也該告訴去清一學宮授課的原不恕,而不是原殊和這樣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少年。

盛凝玉向原殊和走了幾步,剛要開口,就聽一聲冷哼自身後傳來。

人群自動散開,金光閃閃的小少爺金獻遙自後步入,他走到盛凝玉身前,壓低了聲音,頗有幾分咬牙切齒道:“我警告你,不管你有多少的狐媚手段,都不許用在我姐姐身上,聽見沒有!”

哦,看來可愛的弟弟剛解除禁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盛凝玉眉梢微揚,剛要說什麼,卻又目光一動。

“金道友說得,在下都記下了。”盛凝玉柔柔弱弱的笑了笑,緩緩道,“隻是阿燕姐姐就喜歡我,怎麼辦?”

挑釁!這根本就是挑釁!

金獻遙瞪大了眼睛,一把揮開想要上前說些什麼的藥有靈,幾步上前,直麵盛凝玉道:“我姐姐最愛的就是我姐夫了!她怎麼會喜歡你?——你說,她喜歡你什麼?”

他一心專注在盛凝玉身上,沒注意到周圍弟子都掩麵,露出不忍直視的神情。

藥有靈攤攤手,放棄拯救。

盛凝玉歎了口氣,惆悵道:“無論天資還是根骨,我自知都比不上宮主大人,不過有一點,宮主大人卻比不上我。”

金獻遙幾乎要跳起:“我姐夫那一點比不上你?”

盛凝玉抿唇,垂眸羞澀一笑:“我年輕,阿燕姐姐就喜歡年輕的。”

“你——”

“金獻遙。”

香夫人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她攔在兩人中間,麵上卻沒有了一貫的溫柔笑意。

盛凝玉幾步上前,順勢靠在香夫人懷中,抑揚頓挫道:“阿燕姐姐不要為了我生氣,不然我也會難過的。”

香彆韻見她如此,也知她是故意逗弄,但對金獻遙卻仍放心不下,麵容少見的露出幾分嚴厲。

“金獻遙,你若再生事端,不知友愛同門,就不要去清一學宮了。”

“阿姊,我知道了。”金獻遙悶悶道,眼尾餘光瞥見那矯揉造作的女人,心下暗自咬牙,沒忍住回瞪了一眼。

嗬,等到了學宮,有你好看!

盛凝玉埋在香彆韻肩上,心裡笑得直打跌。

藥有靈終於看不下去了:“金獻遙,王道友是你姐姐的妹妹,論起來,你也要叫人家一聲‘姐姐’才是!”

本還在瞪她的金獻遙眼睛逐漸睜大:“啊?”

“真的?”他懷疑道,“你莫不是又在騙我?”

“還能有假?”

“那你們怎麼不早說?!”

“嗬,我倒是想早說,這不是被你金少爺一巴掌推開了麼?”

香彆韻含笑看著那些孩子打打鬨鬨的背影,一道冷冽的聲音道:“是她?”

“是她。”香彆韻輕聲地念著夫君的字,“非否,你要好好待她。”

原不恕順著自家夫人的目光,望向人群。

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小姑娘。

清風朗月,眉眼依稀,恍若故人。

隻是這小姑娘性格柔順,被欺負了也隻能伏在妻子肩上,卻沒有當年那人的肆意跳脫。

他的道侶說:“老家主當告訴你了吧……她吃了許多苦,非否,你幫我多照顧照顧她,好麼?”

他的父親說:“想必你夫人已經告訴你了吧?她,唉,一場孽緣罷了,她的容貌我若再遮掩,反倒叫人瞧出端倪,你這一路多看顧些,也不枉……緣分一場。”

原不恕貫來沉默,他看出了道侶和父親的傷心,不願再多提,於是自己利用情報調查了一番。

——王明月。

他認真記下了這個晚輩的名字。

原不恕從不是那等會尋替身之人,他作風清正,哪怕舊時與那位明月劍尊——的大師兄宴如朝稱得上關係甚篤,但此刻遇上了一個與友人師妹如此相似之人,原不恕也絕不會將作為替身,送到友人麵前。

這是侮辱他的友人,也是侮辱那位劍尊。

原不恕知道自己友人的性格,也知道宴如朝這些年為尋覓他師妹蹤跡煞費苦心,光是傳出那靈骨之事——原不恕敢肯定,七分假三分真。

或許鬼滄樓當真有劍尊靈骨,但絕非全部。

隻是宴如朝一向是個“閻王叫他五更死,他也眠寢至四更”的存在,沒有人能打亂他的計劃,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所以原不恕的去信詢問統統沒了回音。

原不恕道:“夫人放心。”

他過來時,遠遠就看到那姑娘靠在他夫人懷中,柔順極了。

原不恕想,他也是見證過那位劍尊的學宮歲月,這位王明月姑娘再如何,難道還能比得過那位明月劍尊?

“弟子見過宮主。”

“弟子見過宮主!”

隨著一疊聲的問候,原不恕起身懸空,淩於眾人之上,翻手扔出一物,起先隻有核桃大小,不斷在空中擴大,最後竟成了一艘巨大的靈舟。

“這就是我們的靈舟麼?”

“好氣派!”

聽著耳旁弟子的驚歎,盛凝玉同樣感慨萬千。

她曾見過這靈舟,在她上一次去往清一學宮時。

盛凝玉隨著眾弟子一同登上了靈舟,果不其然,在兩側看見了熟悉的鐫刻。

苦海無涯,一葉扁舟為渡。

眾生有儘,道心仁義永溯。

盛凝玉習慣性摸了一下“苦”字,卻聽身後傳來一語。

“在做什麼?”

盛凝玉回過頭,來者正是原不恕。

這位宮主顯然積威頗深,眾弟子一時間噤若寒蟬,不敢言語。

盛凝玉看著原不恕的神情,眨了眨眼,心頭忽得冒出一個猜測。

——他不會還不知自己是誰吧?

盛凝玉眉梢微動:“回宮主話,弟子見飛舟上鐫刻的梅花實在好看,忍不住伸手觸碰,一時忘神,還請宮主原諒。”

原不恕:“無妨。”他又看了一眼盛凝玉,不禁微微出神。

實在太像。

……不,不該如此。

這樣想,無論是對劍尊,還是對這位妻妹,都不公平。

原不恕收回目光,掃了一圈垂首不敢多言的眾弟子,“爾等初次登臨飛舟,難免出神,一炷香後,各自回房修煉。”

原不恕說完就轉身而去,連原殊和都沒招呼。

盛凝玉這下真的挑起眉梢。

也不知原老頭做了什麼,原不恕竟是真的沒認出她?

原不恕一走,弟子們頓時作鳥獸散。一旁的紀青蕪小聲呼出一口氣,藥有靈湊到盛凝玉身邊,崇拜道:“我方才都以為宮主要責罰了,氣都不敢喘,明月道友,你居然還敢接話,真是這個!”他說著話,還對著盛凝玉豎起大拇指。

“原宮主不是這樣的人。”

“我兄長不是這樣的人。”

兩道聲音異口同聲的想起,盛凝玉轉過頭,就對上原殊和的麵容。

小少年急於為兄長辯解,臉色有些紅,盛凝玉笑了下,順勢走到他身邊,壓低了嗓音道:“原小公子似乎有話想對我說?”

原殊和神情又變得極為糾結,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幾許,終是道:“等到了學宮,我、我再與道友詳談。”

到學宮?

那很快了。

這一次的學宮是由鳳族如今的聲名最盛的少族長鳳瀟聲起的頭,但不知為何,她沒有選擇立在自己的銀竹城旁,也沒有選擇立在劍閣附近的舊址,而是選擇了立在了劍閣與銀竹城的交界處。

“看!那就是我們的學宮!”

“我看看!我看看!”

靈山巍峨,紫氣隱現。

金闕玉樓上自有飛龍環鳳,碧瓦朱簷,為首最中間,上書“清一學宮”四個大字,字跡縹緲,又極具力道,彰顯煌煌神威,令人望之生畏。

眾弟子直到下靈舟時,還在發出驚歎。

盛凝玉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原不恕正代表雲望宮錄入名冊,他們被放在清一學宮正殿外的廣場上,眾弟子嘰嘰喳喳的議論著,盛凝玉也湊在其中。

“銀竹城好東西多,立在此處四通八達,日後也方便我們找些熱鬨看。”

“銀竹城?”雲望宮弟子愣了一下,隨後摸頭憨笑,“王道友說的是‘逐月城’吧?乍一聽這舊名,我都差點沒反應過來。”

逐月城?

盛凝玉一愣,然而還不等她開口,就聽身後忽得傳來一道聲音。

“……凝玉姐姐。”

褚季野怔怔地看著那道身影,幾乎是瞬間,一種失而複得的欣喜席卷了全身。

素衣青紗,麵容稚嫩。

但他知道,這一定就是她。

是他魂牽夢縈的明月,是他朝思暮想的凝玉姐姐。

褚季野本來早就要前往靈桓塢,卻吃了個閉門羹。原老爺子以“為清一學宮重啟而多做準備”為理由,將雲望宮半封閉了起來。

但他沒有放棄,他選擇在清一學宮之下等待。

幸好。

褚季野想,幸好,他等到了。

晦氣!

盛凝玉暗罵一聲,轉身就要離去,誰知身後那人卻不依不饒。

“凝玉姐姐……”

沒有褚青等老人在,其餘家臣根本不敢置喙家主。於是褚季野幾步上前扯住了盛凝玉的袖子,饒是已經做出了這個動作,他卻似乎還在發愣,夢囈似的開口:“你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不來尋我?”

“不過沒關係……沒關係的。”他的聲音飄忽猶如海上浮光,“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可是褚家家主!

他怎麼會在這裡?怎麼還會和他們雲望宮的王道友拉拉扯扯?!

雲望宮弟子俱是瞪大了眼睛,有人想攔,卻被褚家的家臣全數攔下。

原殊和見勢不對,暗自掐了個訣,傳信給兄長。

不止他們,還有些其餘門派的弟子們,俱是躍躍欲試的想要看清到底發生了何事。

被眾人目光圍堵,盛凝玉徹底冷下眉目。

這就是沒有完整靈骨,也靈力全無的壞處了。若是原先,她一劍抽過去,誰敢不從?

盛凝玉用了十分力道將袖口扯出,卻還是不得其法,語氣愈發冷:“褚家主這是要做什麼?”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徹底讓褚季野心緒翻湧。

眾目睽睽之下,他再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也不記得自己此刻所擁有的無限尊崇與榮光,他隻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仿佛還是當年那個不起眼的褚家子。

心臟鈍痛。

褚季野眼圈通紅,猶如一甲子前每一次犯錯時,他死死抓住著手中布料,近乎自虐般將掌中靈力反刺入自己身上,刹那間,手上滿是鮮血。

“我是你的未婚道侶——凝玉,我來接你回去。”

昔日裡,隻要他這樣做,凝玉姐姐總會心軟。

她是舍不得看他難過的。

“褚家主折煞我了。”盛凝玉扯了下嘴角,“小人與褚家主從不相識,更未曾謀麵,當恨不得這番話。”

這話說得半點不留情麵,以至於所有熟悉褚家這位家主脾氣的人,都在刹那間感到頭皮發麻,可誰知這位名聲在外、喜怒無常的褚家家主,這一次卻是半點也沒有發怒的征兆。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

褚季野低著頭,姿態柔順乖巧到令所有人大跌眼境:“你可以生我的氣,可以責罰我,但你彆不理我——凝玉,你不能不要我。”

是她在一群人裡選中了他,是她先對他伸出手。

她怎麼可以不理他?又怎麼可以將他棄之如履?

藥有靈倒吸一口涼氣,呐呐道:“他真的是那天我們遇到的褚家主?”

彆不是被人奪舍了吧?

褚季野當然能察覺到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他當然知道這樣會讓人如何惡意揣度,但他卻都不在乎。

萬物如塵埃,唯有明月皎皎,幸得相逢。

褚季野用一種近乎乞求的語氣開口:“那些事情——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解釋,都是誤會,隻是我年少氣盛……凝玉姐姐,你先隨我回去,我一件一件說給你聽,好不好?”

好不好?

好個頭。

離得近了,盛凝玉右手又開始疼。

在褚長安抓住她袖子的那一刻,他的靈力與鮮血流出,而她感受到了她的靈骨。

近在咫尺。

不巧的是,作為主人,當靈骨距離自己很近時,盛凝玉不僅能感受到靈骨,還能重溫被剖骨那日的疼痛。

起先是指骨一抽一抽的疼,然後是右手腕間。

疼得太厲害,掌心都滲出了冷汗,盛凝玉根本無暇回罵,生怕一開口就是喘息。

生生剖骨。

……疼。

太疼了。

盛凝玉扯了扯嘴角,繃緊了手背,指骨微動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她一邊疼著,一邊還有功夫閒想。

既然部分靈骨在褚長安身上,被封印暗算之事大抵也與之有關——幸好那日在樹林中,她及時躲避,否則真是白白送上門了。

就是之後,要想個法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靈骨拿回來。

褚季野見麵前人不語,心中重燃欣喜,伸手就想覆上她的手背,卻被一道驟然襲來的靈力猛然刺穿!

這道靈力猶如劍光,驀地從身後襲來,快得像是一道雪影,隻是力道卻不淺,全然沒有皚皚白雪的高潔,反而冰淩似的冷冽,帶著一股要置人於死地的殺意。

這還僅僅隻是一道靈力。

饒是褚季野已至天權境,卻還是為此心驚。

褚季野不得不鬆開了盛凝玉的袖口,翻身躲避,落下是湛藍大的衣袍如海,他收起了先前的委屈小意,陰森地看向靈力來源。

無需他開口,自有褚家人怒道:“竟敢背後偷襲我褚家家主,何人如此狂妄?”

不等他們多言,下一瞬,雪色衣衫,驚鴻如玉,翩然而落。

熟悉的香氣自身側將她包裹,盛凝玉緩緩動了下眼。

右手好似不那麼疼了。

於是她偏過頭,衝著來人牽動嘴角,笑了一下。

這是她自方才起,流露出的第一個不同的神情。

卻是在對彆人笑。

褚季野心中堪稱妒火滔天,麵色也越發陰沉,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與敵意,鋪天蓋地的靈威向那雪色衣衫之人襲去!

褚季野森然道:“你是何人?”

周圍人俱是膽寒,有人更是發起抖來。

眾目睽睽,靈威之下,衣袂紛飛如晝雪。

謝千鏡又上前一步,靠得離盛凝玉更近了些,他牽住了她的手,對著神情愈發可怖陰森的褚家主微微一笑。

“我是她的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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