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不會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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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容?

盛凝玉表示,完全不敢動。

所謂的“似有所感”,不過是那個少年驕縱高傲的模樣頗有幾分像是當年的褚長安,這才讓她有些許恍神。

褚長安,她曾經的未婚夫。

與褚家的婚事是盛凝玉的師父,上一代劍尊寧歸海定下的。

而盛凝玉本人對於褚長安,其實沒什麼男女之情。

說來也古怪,盛凝玉本來覺得自己應該是極其喜歡自己的未婚夫的,可在通信幾次,又見麵幾次後,盛凝玉的心思反倒愈發淡了。

她確定自己不喜歡褚長安。

隻是這到底是自己的未婚夫,年紀又比她小,盛凝玉因為幾分愧疚,全然將褚長安當做師弟師妹似的縱容寵愛,幾乎稱得上是予取予求。

直到被封印前,盛凝玉才隱約聽到點風聲,原來她的師弟褚長安一直以來愛慕的都是小師妹寧皎皎。

她竟成了那“心間刺”。

彼時的盛凝玉有些茫然,但更多是熟人居然瞞著自己的失落,她很快修書一封令鴻雁傳去,隻是沒等到後續,就被封印在棺材裡。

所以其實現在,盛凝玉有三個問題。

第一,為什麼褚長安沒有和寧皎皎喜結連理,反倒傳出謠言對自己“情根深種”?這到底其中到底又藏著什麼陰謀?

第二,承接第一點,自己當年被封入棺材裡——此事與褚長安,到底有沒有關係?

第三——

盛凝玉咬牙,這海上明月樓怎麼還沒拆?!

……

東海之中。

碧濤微瀾,浮光躍金。

在這波濤湧起之中,有一寶塔似的高樓宛如海市蜃樓般淩然而立,似瓊樓玉宇,又似人間仙境。

海破天驚擁明月,神女共赴醉瑤池。

這樓的每一層的每一個翹起的屋簷上都掛著燈籠,燈籠裡燃著號稱永不熄滅的人魚燭,周圍的一圈樓台上更是鑲嵌著拳頭大的夜明珠,若是有人俯視而觀,就會發現這樓好似一輪印在海上的月亮。

白日燃燈,不分晝夜,不問黎明。

此之為“海上明月樓”。

而這樓的主人褚長安——又或者說褚季野,此時正坐在高台之上,把玩著手中酒杯,神情極為專注。

總管褚青蒼老的麵孔上浮現了一絲歎息,又很快消失。他上前為褚季野續上一壺酒,垂首恭敬道:“家主,這一批劍修已經到齊了。”

修長的手指一頓,褚季野抬起頭,語調平淡的如同如今的東海之境,毫無起伏:“都在?”

褚青的頭垂得更低:“是。”

台下是褚家人從外界搜來的劍修,其中女子居多,男子也有,他們各個容貌姣好,劍法雖不至於超然,卻也各有各的出彩之處。

尤其是當這些人卯足了勁兒的要展示自己,討好上位者時,一時間衣袂紛飛,刀光劍影間,更有兩旁落英繽紛,宛如仙境。

隻是沒有一個是褚季野要的。

“當啷”一聲脆響,白瓷酒杯叮當間,杯身已布滿裂紋。

頓時,在場眾人齊齊躬身,褚青山身上冷汗都順著脊背留下,但還是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將身體彎得更低。

褚季野的語氣終於有了起伏,不似先前冷淡,卻也不是憤怒。

堂堂褚家家主,東海之境的第一人,此刻開口時,卻帶著孩童似的天真和困惑。

他說了一句與練劍全不相乾的話。

“褚伯伯,他們好奇怪啊。為什麼不把花撿起來呢?”

此言一出,周圍人頓時冷汗直冒。

先前的時候,褚季野也說過這樣的話。

不是沒人猜到褚季野想乾什麼——全天下都知道褚家家主深愛著明月劍尊。

於是那些劍修費儘心機,翻閱記載,試圖在字裡行間找出明月劍尊的蹤跡。

但無論是溫柔的笑著將花遞給褚季野的,還是勉力維持冷淡神情將花遞過去的人——所有試圖做出這個行為的人,都會引得褚季野勃然大怒。

那些劍修也會因惹怒褚家家主而被一頓重罰。

雖說富貴險中求,但誰想要無故丟了命呢?

思緒在腦中很快劃過,褚青幾乎是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頭皮頃刻間發麻。

然而還不等褚青阻攔,就見褚季野直接用握劍的右手緊緊的握住了桌上的白瓷,破碎的瓷片完全沒入血肉,發出令人心頭一顫的摩擦聲,鮮血淋漓。

恍惚的眼神又回歸清明,褚季野緊握著白瓷,麵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語氣再次變得毫無起伏。

他低下眼,看著自己的右手,喃喃自語。

“她不願來見我——不,是她還沒回來,她不可能不來見我……!”

猩紅色的血液落在桌上、衣服上,頃刻蜿蜒出一條痕跡。

“家主!”

褚青撲上前想要阻攔,卻又不敢造次,急促之下,竟是有幾分口不擇言:“不過是一個不知真假的預言,哪裡值得您——”

剩下的話,全在褚季野抬眼時,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神裡淹沒。

周遭所有侍者噤若寒蟬,連呼吸聲都不敢過重。

“褚青。”褚季野平淡道,“下去領罰。”

“……是。”

褚青心頭歎息。

褚青原先不過是個入不得眼的私生子,多虧了褚季野念舊,才能被提拔至如今褚家總管的位置。

他比褚季野年長,算是看著褚季野長大的,這些年,褚季野的苦他都看在眼中,作為長輩自然也是心疼。

可他修為低微,又能再活多久呢?等他也去了,小少爺身邊就再沒有能和他說話的人了。

若是今日的狀況再出現……

褚青一頓,忽然腦中劃過方才收到的消息,他忽得彎下身,咬咬牙,狠心道:“回稟家主,屬下年老力衰,頭腦混沌,竟是忘了褚樂少爺還在彌天境下的城鎮清剿傀儡之障,那些家臣與樂少爺同在一處,故而尚未帶劍修歸來。方才誤報,還請家主責罰!”

褚季野怔鬆片刻。

“彌天境,彌天境……”

褚季野喃喃了幾遍,而後宛如死水的目光裡仿若注入了點點星光,終於又明亮起來。

是了!這是一個自從……他就再也未踏足的地方!

褚季野直接起身,毫不在意自己的動作將麵前的案桌掀翻,原本放在上麵的酒壺傾倒,酒水的醇厚混著瓜果的果香在空氣中彌漫,帶著奇異的芬芳。

正如此刻褚季野的表情一樣,蒼白之中透著奇異且狂熱的光芒。

“即刻前往彌天境!”

下首的褚青拱手應下,卻在行禮時略微閉了下眼,蒼老的臉上露出了疲憊。

不破不立。

萬望家主這一次,能看穿才是。

……

“——我隻想知道,寧道友聽著這些話,是不是也覺得情深義重,十分令人感動?”

這問題問得奇怪且微妙,盛凝玉思緒飄忽了一瞬。

隻是謝千鏡的臉實在太對她胃口,故而盛凝玉還是帶著些許笑,仿若閒談般漫不經心的回答:“是啊,任誰有這麼一個情深義重、念念不忘的未婚夫——”

她剛要說些什麼玩笑,卻被抑製不住的咳嗽聲打斷。

謝千鏡用帕子捂著唇,咳得聲嘶力竭,似乎十分難受。

盛凝玉擰眉瞧著,隻覺得奇怪。

明明該是極為不適,可謝千鏡方才開口時語氣輕緩,麵上也勾著笑,姿態清貴優雅,似乎那些話隻是隨口一問。

唯有那雙漆黑的眼瞳。

浸染著濕潤的霧氣,不帶絲毫笑意,像是雨中淋得濕漉漉的野犬,眼巴巴又警惕地望著路過的每一個行色匆匆之人。

一旦這麼帶入,盛凝玉想起自己曾經的愛寵,就生不起任何氣來。

“寧道友?”

盛凝玉歎了口氣。

罷了,這人太容易認真,還是彆逗他了。

她道:“我不感動,隻覺得惶恐。”

謝千鏡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起,靜了靜,又輕聲問:“為何?”

這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盛凝玉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褚家尋人一事,說到底是為了求得替身。隻是明月劍尊乃是天人之姿,千年難遇,我等芸芸螻蟻又如何能效仿的了?”

她誇起自己來毫無壓力,也並不覺得不好意思。

畢竟盛凝玉打心底覺得,她當年的確十分優秀。

天縱奇才,天人之姿。

皎皎皓月,光耀獨絕。

昔日裡這些話,盛凝玉耳朵都要聽爛了。

“也對。”謝千鏡長睫翕動,越過盛凝玉看向遠處喧囂,“你我到底是外人,隻可惜明月劍尊不知曉,否則定也要被褚家主感動,與他再續前緣。”

台上熙熙攘攘,原是有人從展示變作比劍,愈發到了精彩處。

“我倒不這麼以為。”

盛凝玉嗤笑一聲,同樣將目光轉向遠處比劍處:“我猜啊,若是明月劍尊知道,可能也如我一樣,不會覺得感動,隻會覺得惡心。”

彆的盛凝玉不敢保證,但自己如何想得她還能不知道嗎?

她側首,餘光忽得瞥見謝千鏡帕子上染得血跡,心中無聲歎了口氣。

原先想要調侃他多愁善感的話咽了下去,見謝千鏡似乎又要咳起來,盛凝玉到底心中不忍,抬手輕輕撫了撫他的背表示安慰。

她壓低了聲音:“我知你此刻心緒不定,隻是如今……先混過今日,之後的事,從長計議。”

他確實心緒不定,謝千鏡想。

卻不僅是因為褚家人。

謝千鏡斂去眼中神色,彎起的嘴角帶著幾分嘲弄。

她總是這樣會說話,字字句句都能落到人心坎上。哪怕根本沒認出他,又或是根本已經忘了他,卻也能將話說得如此討人歡心。

不等兩人再多說什麼,先前看中他們的褚家管事已然按捺不住,示意小二將人帶了上來。

“褚樂少爺。”那管事恭敬的俯下身,“小人先前注意到此二人似乎姿容不俗,想來帶回去,應當能討家主幾分歡心。”

不知為何,褚樂——也就是先前的藍衣少年聽了這話後,臉色更臭了。

他看了幾眼謝千鏡,在那張哪怕被遮掩了幾分的容顏上也挑不出什麼錯處,轉過頭時卻依舊嘴硬道:“庸脂俗粉。”

目光下垂,落在盛凝玉覆著麵紗上,褚樂更是冷笑一聲:“說什麼姿容不俗,我看說不準是個在掩蓋容貌的醜八怪罷了。”

看來他是沒聽見自己先前那些話,盛凝玉眼神微動,更多了幾分勝算。

管事冷汗直冒,他趕緊示意盛凝玉:“讓你上來,你帶著麵紗做什麼?還不快摘下!”

盛凝玉眨了下眼,語氣真誠極了:“沒法摘,畢竟我是醜八怪啊。”

從來沒有人這麼叫過她,一時間還覺得頗為新鮮。

管事:“……”

褚樂:“……”

他被噎了一瞬,旋即拍了下桌子,臉色氣得發紅:“一派胡言!”

盛凝玉就等這一句,她立即抬手掀起了麵紗一角,露出內裡交錯的紅腫,歎了口氣:“不敢欺瞞少爺。”

周圍修士原先還有些嫉妒,此刻想起盛凝玉先前那些話,反倒有些同情她:“哎,她先前吃飯時我就瞧見了!”

“可不是麼!竟是毀得徹底,當真是可憐啊!”

“那她先前為何不直接說?”

“誰願意反複提起自己毀容之事?更何況她還是個女修。”

盛凝玉配合的低下頭,做出黯然神傷的模樣。

褚樂作為“始作俑者”,神情僵了僵,竟是有幾分不敢再看盛凝玉。

他將目光轉向了謝千鏡,生硬道:“你總可以了吧?下一個就你來演示劍法!”

謝千鏡沒有動也沒有開口,隻偏過頭靜靜的看向盛凝玉。

不答不說,倒是將自己的話牢記心中。

盛凝玉心中有些好笑,上前一步擋在了謝千鏡的身前:“回小少爺,此人自幼膽子小,從不敢舞刀弄劍,更遑論成為一名驚才絕豔的‘劍修’了。”

褚樂眉頭緊鎖,壓抑著怒氣:“那你呢?”

盛凝玉麵不改色心不跳:“我也不會劍。”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忤逆,褚樂到底小小年紀壓不住心思,頓時勃然大怒。

“我褚家在此招募劍修,要求五官周正,實力不俗。你二人中有毀容者不說,竟是連劍都不會!如此行徑,莫非是在刻意戲耍我褚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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