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他們帶的這頂帳篷,內部空間寬敞,可供七八個人同時在裡麵玩。
可雲珂卻覺得擠。
蓋因她正和周遲喻裹著同一條毯子,四肢無法大幅度活動。
之前覺得冷,現在卻覺得熱,手心一直往外冒著汗。
她偏頭,瞥了一眼周遲喻——
他正闔眼睛睡覺,短發被毛毯壓得戳在眼皮上,臉蛋紅撲撲的,睫毛的在眼瞼處落下兩片淺而淡的影子。
往外挪一挪,他應該發現不了吧。
雲珂緩而輕地吸進一口氣,咬著唇,掌心撐地,小心翼翼地往外移……
周遲喻突然醒了,長睫扇動,眸子裡映上漆黑的光亮。
“不是冷麼,怎麼跑了?”他在病中,嗓子有些啞,意外像那種低音炮。
雲珂呼吸微窒,忙解釋:“沒跑……”
他從鼻腔裡逸出一聲低笑。
雲珂心虛不敢看他。
下一秒,身下的保溫墊窣窣響了一陣,周遲喻竟離開原來的位置朝她靠過來。
兩人手臂隔著衣服貼上又分開,雲珂敏銳地嗅到他衣服上的金紡味,她吞咽嗓子,不敢再動。
帳篷內很靜,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辨。
周遲喻已無睡意,率先起了話頭:“你放假沒出去玩?”
雲珂抿唇說:“嗯。”
“我去了趟廈門。”周遲喻接著說。
“嗯。”她在朋友圈裡看到了,不過沒點讚也沒留評。
“不好玩,人太多了,拍照也不好看。”周遲喻在同她分享旅行體驗,企圖勾起她的談話欲。
誰知雲珂還是回了一個寡淡的“嗯。”
“季雲珂,你隻會說一個字嗎?”周遲喻臉頰貼在膝蓋上,偏頭朝她笑。
他這個模樣太像某種小動物了。
男生怎麼可以看起來這麼可愛,好想揉他腦袋……
雲珂被這個想法驚住。
她不敢再和他單獨待下去了,忙清了清嗓子,問:“你要喝水嗎?”
“你要是願意倒,我就喝。”反正他自己一步都不想動。
“那我出去倒水。”
雲珂起身,忽然被他從身後叫住——
“等下。”拉鏈“刺啦”響了一聲,他低頭解了身上的外套丟給她,“穿上再出去。”
“不用,我……”
“不穿我衣服是怕我把感冒傳染給你?”他望著她,眼底隱隱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雲珂發現自己竟被他短暫地拿捏住了。
“不是。”她說。
他朝她攤攤手:“哦,那穿吧。”
周遲喻的衣服和剛剛那條毛毯一樣,保存了他的體溫,不同的是衣服上的味道更好聞。
有那麼幾秒鐘,雲珂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吸氣呼氣。
“渴死了,等你倒水回來喝。”周遲喻說著話,再度縮進毯子裡。
李江川那邊的烤肉已經出爐,他正坐在烤架旁認真地調製蜜汁醬料。
周景儀超級捧場,每吃一口誇讚一句。
雲珂剛過來,就被周景儀塞了一大把羊肉串:“嘗嘗我們李大廚的手藝。”
肉質鮮嫩且多汁,油而不膩,比燒烤攤上賣的好吃。
雲珂咬了一口點評:“好嫩。”
“嫩吧?”李江川得意極了,“這可是我爸去內蒙玩帶回來的羊肉,我挑最好的拿來給遲喻補補,看他虛的那個勁兒。”
周景儀邊吃邊笑,差點沒噴出來:“李江川,你還對我哥挺好。”
“沒辦法,他要是病著一直不好,月考肯定參加不了。到時候,我考倒數第一,我媽肯定要問我成績為什麼下降。”
“成績為什麼下降?李江川,你是不是想笑死我,哈哈哈。”周景儀笑得快缺氧了,李江川又遞給她一瓶牛奶,“慢點笑,彆嗆著。”
雲珂也笑:“你們倆感情真好,不愧是青梅竹馬。”
“no,no,no!”周景儀連忙糾正,“這可不興說,李江川才不是我的青梅竹馬。”
李江川朝天翻了個白眼:“嘁,就那個冷冰冰的謝津渡是你竹馬,我不是。我是你黛喻姐姐的竹馬。”
雲珂和周景儀齊刷刷笑出聲。
周遲喻聽到這句,隔著帳篷怒罵:“李江川,你大爺的!”
玩歸玩鬨歸鬨,李江川對兄弟還是很好的,給周遲喻送去的羊肉串一點辣椒都沒放。
周遲喻吃了兩串肉,見雲珂一直沒回來,遠遠喊:“季雲珂,我水呢?”
“馬上來。”雲珂給周遲喻倒水,順便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再回帳篷裡,周遲喻不知何時將裹在身上的毛毯拿掉了,白色連帽衛衣讓他看上去很乾淨。
雲珂送完水要走,周遲喻拍了拍墊子說:“陪我坐一會兒。”
雲珂愣住。
周遲喻撇撇嘴,不滿道:“你們幾個剛剛在那兒說說笑笑,晾我一個病號在這裡,有把我當朋友嗎?”
這話怎麼聽都委屈巴巴的……
行,他生病他可憐。
雲珂心軟,放下水杯和他並排坐著。
周遲喻肉吃膩了,隨手拿起水杯灌了兩口水。
雲珂等他喝完才發現他拿錯了杯子,她的耳朵一瞬間熱紅了。
“喂!你……”
“我怎麼?”周遲喻側眉看向她,絲毫沒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算了,拿錯就拿錯吧,雲珂悄悄安慰自己。
可是,一想到她喝過的杯子再被周遲喻喝,後背就開始發燙……
笨蛋周遲喻!
先前烏雲密布的天空,忽然下起雨。
風裹著雨絲飛進來,周遲喻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雲珂問:“要不把外套還給你?”
“不冷,你先穿著。”
哦。好吧。
周景儀和李江川在天幕下待著淋不到雨,帳篷這裡也暫時沒被水淹。
透過帳篷的窗戶往外看——
湖麵上氤氳起一層薄薄的水霧,樹木青翠,遠山如黛,景色美的可以入畫。
稀稀疏疏的雨粒從高大白樺樹葉上墜落,一滴滴砸在帳篷頂端,聲音清脆空靈,像是來自異時空。
這種天氣適合冥想發呆。
雲珂觀雨入迷,身後的周遲喻忽然自言自語道:“雨汽凝結進,沿著破碎的玻璃爬進我的飛行器,發動機休眠失控,我不得不籌劃回家。”
雲珂回頭,望向周遲喻,眼中寫滿不可置信。
“你看過《飛行日記》?”
周遲喻愣了一瞬,反問:“你也看過這本書?”
“是啊,鐵杆書迷。”女孩說話時瞳仁亮晶閃爍,像極了那書裡寫的飛行石,璀璨剔透。
周遲喻覺得有些奇妙,輕哂出聲:“我以為學霸平常隻看學校課本。”
“偏見,”雲珂難得表現出這個年齡段女孩子的嬌俏,“我不是你說的那種學霸。”
“嗯,”周遲喻有點舍不得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應了一句,“是不太一樣。”
雲珂覺得很奇妙。
她和周遲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偏偏喜歡著同一本書。
這種感覺就像在宇宙儘頭的行星上發現了水——
隔著幾億光年,孤獨的人類終找到了同伴存在的蛛絲馬跡。
周遲喻看著遠處的一處房子,喃喃自語:“早晚有一天,我也要建造一座書裡寫的飛行基地。”
“那我一定要去看。”
“要買票收費的。”
“那就收費。”雲珂說。
周遲喻低頭笑:“算了,你到時候刷身份證免費進,全球獨一份的免費。”
到底年齡小,這種無厘頭的話題,兩個人竟聊得津津有味。
過了一會兒,周遲喻問雲珂:“喂,你想不想吃書裡寫的那種玫瑰鮮奶露?”
“你難道會做?”雲珂有些驚奇。
“我當然不會,”周遲喻神秘兮兮地笑起來,“但是有人會,明天早上給你帶。”
周景儀和李江川吃飽喝足,終於想起作業還沒寫完,趕忙抱著書包鑽進帳篷和雲珂彙合。
雲珂認真負責地教他們倆寫作業,周遲喻則裹起毯子繼續睡覺。
他的頭好痛,一聽學習就痛。
季雲珂怎麼這麼熱愛學習?
第二天,周遲喻起了個大早,央求住家阿姨給他做了玫瑰奶露。
周景儀也饞這一口,但是周遲喻一滴也沒給她留,全裝進塑料杯裡灌走了。
哼,沒看過《飛行日記》的人不配喝玫瑰奶露。
周遲喻六點鐘不到就騎車出門了。
山地車停在雲珂家那處巷子口附近,冷風撲麵。
他左等右等,沒等到雲珂,反倒是碰上了自家妹妹。
周景儀驚訝道:“哥,你怎麼在這兒?”
“有事。”周遲喻摸著鼻尖,回答得非常敷衍。
有什麼事啊?奇奇怪怪的,早上也不等她,她有時候真懷疑她家血液是不是摻水了?
這時,周景儀發現周遲喻懷裡好像裝著什麼東西,忙問:“你懷裡揣的什麼啊?”
周遲喻怕被她看穿,不耐煩道:“你問那麼多做什麼?”
周景儀越想越覺得蹊蹺,聲音都變尖了:“周遲喻,你該不會是在等著給誰送情書表白吧?”
周遲喻怔了半秒鐘才反駁:“我長這麼帥,還需要做送情書這麼丟份的事兒?”
“嘁,自戀狂。”周景儀騎上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路上的人越來越多,距離早自習剩下不到十分鐘了。
周遲喻眉頭越蹙越緊,這季雲珂怎麼回事,都這個點了還不出門?
難道是假期結束綜合征,賴床了?
雲珂沒有賴床,她是臨著出門發現生理期來了,隻能回頭兵荒馬亂地找用品、換衣服,再一路飛跑著出門。
剛出小區,迎麵遇上了程應禮。
他騎著電動車,時間完全夠用,絲毫沒有雲珂的慌亂感。
“早啊,季同學。”
“早。”雲珂急匆匆和他打完招呼,勒緊書包帶繼續朝前跑,要是被教導主任逮住她遲到就完了。
程應禮騎著跟上她說:“你這麼跑也來不及,我帶你吧。”
雲珂有些猶豫,但一想到教導主任那張可怕的臉,還是坐上了後座。
電瓶車開到巷子口,雲珂竟意外看到了周遲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