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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露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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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絲在起伏的青灰屋脊上濺成一片白綢色。

風中傳來疏密錯落的聲音。

分不清是屋簷下的銅鈴,還是鈴鐺般的葉子。

令人昏昏欲睡的細聲裡,蘇真睜開了眼睛。

吱啦一聲,門被推開。

童雙露進門時,手上端著一碗粥。

白色的裙裳裹住了少女滑豔的身軀,如雲烏絲隻以一節青竹管定好,幾綹秀發細軟垂落,掛著晶瑩雨珠。

童雙露像是換了一個人,從冷酷的殺手變成了端莊的閨秀。

這是她第一次煮粥。

她做什麼都很有天賦,這碗粥顆粒分明又濃稠軟爛,最挑剔的食客也挑不出毛病來。

他們居住在古駝山下的一座小城裡,這已是養傷的第五天。

這五天極為平靜。

經曆了太多刺刀見紅的廝殺後,突如其來的安靜反倒令人難以適應。

蘇真慢慢地吃完了這碗粥。

“修煉到你這種境界,靠餐風飲露就能過活,為什麼還要吃飯喝粥?”童雙露問。

“仙人用紙符就能開辟出一片雨水不侵的寶地,用一根繩索就能當床榻安眠,為什麼還要搭建宮殿庭院,還要軟塌花枕錦被?”蘇真反問。

“有些道理。”

童雙露輕輕點頭,問:“這粥好吃麼?”

“不錯,能放些蓮子就更好了。”蘇真說。

“我的粥可不是白吃的,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童雙露的話像她的暗器一樣讓人猝不及防。

蘇真微愣,片刻才道:“幾天前你不還哭著感謝我的救命之恩麼,怎麼現在一碗粥還要談條件?”

幾天前……

童雙露與蘇真離開古駝山後,在城裡尋了間客棧住下,門一關上,童雙露便開始笑,蘇真問她緣由,她說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

“大喜之日?”蘇真不解。

“當然。”童雙露開心地說:“神卷收複,叛徒得誅,祖師失傳絕學重現人間,哪樁不是喜事?怎麼不令人開心?”

可黃昏時分,蘇真卻在她的房內聽到了一陣斷斷續續地抽泣聲。

推開門,他看見少女正抱著雙膝蜷在床角,發幕淩亂,眼睛通紅。

他本以為她這樣的女人是不會哭的。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童雙露問。

“不是。”蘇真說。

“我自以為是地說了那麼多丟人的話,你不覺得很好笑麼?”童雙露心灰氣沮,迷離若失。

“我已經不記得了。”蘇真說。

“哼,你怎麼會不記得?我不僅揚言要殺光全城的人,還說要娶你,你當時不生氣嗎?”童雙露問。

“你畢竟什麼也沒做。”蘇真道。

“不是我什麼也沒做,而是你知道我什麼也做不了,因為你始終藏有後手!”童雙露恨恨道。

蘇真沒有說話。

童雙露咬著唇瓣,惱道:“我與你吹噓老祖的絕學逆氣生如何厲害時,你麵色無波,心中其實百般驕傲吧?你早就料到我的教眾會出現,早就料到他們是叛徒,更是早就想好要用逆氣生斬殺他們,對麼?”

“你想太多了,沒有人能預料到所有事,更多的是隨機應變。”蘇真說。

“你又在自謙。”

童雙露幽幽道:“你不僅算計了我,算計了聶無情父女,還算計了那三個叛徒,絕學逆氣生更令人歎為觀止,可你卻漏算了一件事!”

“我漏算了什麼?”

“漏算了我還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童雙露一點也不害羞,反倒一本正經地盯著他,說:“你這般人前顯聖,風流瀟灑,我若因此對你心生佩服、敬仰,甚至是愛慕之情,你該怎麼收場呢?”

蘇真的確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失語。

“這你可有想過?”童雙露問。

“沒有。”蘇真老實說。

童雙露微微一笑,繼續道:“你是個善良的人,所以你絕不會拿我怎麼樣,但我不一樣,我是通天教的妖女,可沒有什麼道德負累,我如果纏上你,那你一輩子也逃脫不掉!”

蘇真仍舊不知怎樣回答。

少女匕首雖利,有跡可循,偶爾展露的軟弱卻令人難以招架。現在,他無論開口說什麼都是錯的。

“我幫了你,也救了你,怎麼反倒像我犯了大錯?”蘇真不解道。

“這就是我的厲害之處,你服不服氣?”童雙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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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氣。”蘇真歎氣。

見他終於服軟,童雙露心情明朗了許多。

她心道:‘我雖是魔道中人,卻也知恩圖報,這般用言語欺負他,終究不算磊落。’

想到這裡,這位孔雀般驕傲的少女竟跪坐榻上,雙手疊放腰間,落落大方地對著蘇真欠下身子,說:

“如你所言,你畢竟幫了我,救了我,這恩情我會慢慢償還。而且,我向你保證,在得到性靈經之前,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疑你了。”

當時童雙露說的情真意切,現在卻耳根通紅,恨不得此事從沒發生過。

“我的確欠你恩情。”童雙露無奈承認,又說:“不過,一碗粥怎麼能報答你對我的恩情,所以這碗粥另當彆論。”

“你到底想做什麼?”蘇真問。

“我想拜你為師。”童雙露說。

“我不收。”蘇真回答的很乾脆。

“你怎麼能不收?”童雙露說:“你已經喝過我的粥了。”

“你拜我為師,不就是要學逆氣生麼?就算我真收你為徒,我也不能教你,你施展此法,下場定是內臟俱裂爆體而亡。”蘇真說。

“那為什麼你能用?”童雙露狐疑地盯著他。

“因為我……”

這兩年裡,蘇真也是第一次使用逆氣生。

與餘月的妖軀相比,他現在的身體太過脆弱,施展之前,他必須用裁縫絕學將重要的臟器加固,過程苦不堪言。

饒是如此,他依舊麵臨爆體而亡的風險。

這與當年使用餘月妖軀時的隨心所欲全然不同。

所以,若非身陷絕境,蘇真絕不願意冒險施展逆氣生。

“因為我不太一樣。”蘇真實在沒法解釋更多。

“那你將這讓你不一樣的功法一起教給我不就成了?”童雙露說。

“這可沒法教。”蘇真實話實說。

“你分明是個富翁,怎麼非要當吝嗇鬼。”童雙露咬著唇,很不開心,問:“還是說,你覺得我心不誠?”

“倒是沒有。”蘇真說。

童雙露冷哼一聲,道:“對了,我要和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蘇真問。

“我已下定決心,要做一個懲惡揚善的俠女。”童雙露說。

“這又是在演哪一出?”蘇真問。

“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

童雙露緩緩闡述了她的想法:“我所身處的通天教,向來自詡魔道正宗,可教內的人我全都不喜歡,他們或不擇手段,或趨炎附勢,或陰謀狡詐,以滅情絕性為榮,以殘忍變態為傲。

如果魔道都是這樣的人,那我實在不能與之為伍。而所謂名門神宮,背地裡的齷齪勾當一點不少,殺人像喝水一樣隨意。我發現,即便沒有妖魔入侵,西景國也是個遍地邪氣的惡地!”

“所以你想鏟除邪祟,正本清源?”蘇真問。

“當然不是!”

童雙露再度給出出人意料的回答,她說:“我從小就立誌要走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近日靜心養傷時,我突然驚奇地發現,這個世上最沒人走,也最與眾不同的道路,好像恰恰是俠道了。

你想,在妖魔縱橫的世界裡做一個俠女,這件事多麼有趣!我隻恨我早先沒想到這麼多。”

“你想做俠女,隻是因為要特立獨行?”蘇真問。

“不可以麼?”童雙露哼了一聲。

“倒也可以。”蘇真無奈道。

“所以你必須收我為徒!”童雙露說。

“這又是為什麼?”蘇真問。

“你身為俠士,看到一個妖女要做行俠仗義的俠女,你怎能不答應?你若不答應,你還算得上什麼俠士?”童雙露正義凜然道。

————

第七天,斷斷續續的雨水終於停了。

蘇真吃過蓮子粥後推門而出。

門後是座庭院,瘦骨嶙峋的假山石旁有片池水。

初晴的紅鬱金的天空,無聲地燒在綠幽幽的清池塘裡,被蓮葉裁成一段段的紅綢。熾金色是水,粉紫色是蓮。

衣裳純白的少女在閃著水珠的屋簷下打坐,暝神斂息,秀靨與蓮花相映。

這七天過的依舊平靜。

平靜得像個幻覺。

蘇真依舊記得第一次去到雲羅山莊的場景。

庭院千紅萬紫,道士們彬彬有禮,缺了胳膊的男孩從屋內哭叫著逃出來,又立刻被人按倒在地,抓著腳踝拖回屋內。地上血痕猩紅,儒雅的道士們冷冷看著,習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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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雲羅山莊還掛著大紅燈籠,門窗貼滿囍字,即將出嫁的聶情兒眉目含情,衣袖間垂下一截碧色絹紗,露出的指尖蒼白如骨。

一切俱已成灰,令人唏噓。

“陳妄,你在想什麼?”童雙露睜開了眼。

“沒什麼。”

蘇真摒去回憶,道:“該出發了。”

“去哪裡?”童雙露問。

“南梁國,識鹿山。”蘇真說。

“好。”

童雙露回答得乾脆,她卻沒有立刻動身,而是看著天空發了會呆。

“你又在想什麼?”蘇真問。

“我看到的老君變了。”童雙露說:“過去,我看到的老君是一個紫紅色的血池,裡麵會往外冒骷顱頭。”

“現在呢?”

“現在這些骷顱頭長出了血肉,穿上了漂亮衣服,蝴蝶一樣飛來飛去。”童雙露說。

老君裡當然不可能真的有人,但人總能在老君那看到任何東西。

有人在老君裡見到死去的親人,妄圖用石頭壘起高塔,鑽到老君裡去,結果摔了個粉身碎骨。

有人極其怕蟲,偏偏在老君裡見到了一條渾身是毛的肥蟲,嚇得絳宮縮裂而死。

也有人在老君裡看到了美豔仙女,每日如饑似渴盯著,最後看瞎了眼睛。

凡此種種,蘇真早已見怪不怪。

“這說明你修為又有精進。”蘇真說。

“但願如此。”

童雙露輕輕點頭,又問:“對了,我一直很好奇,你眼裡的老君是什麼樣的?”

蘇真早已脫離了餘月的身體,可他眼中的老君還是白色的。

——懸滿白色蟲卵的巢穴,時不時有細爪撕開薄膜,爬出繭衣,它們成群結隊地爬行,像皮下流動的血液。

“我不能告訴你。”蘇真說。

“你的嘴真牢靠,一個多的字也沒有。”童雙露埋怨。

前幾日她拜他為師,原本很是乖巧殷勤,每日甜甜地叫著師父,可蘇真不僅什麼也不教,甚至什麼也不說,童雙露便也不太情願再喊了。

豈能讓他白白占便宜?

童雙露心中幽怨,忍不住再多抱怨兩句:“你這人真是古怪得很,你若打我罵我,我就恨你,你若善待我,我就喜歡你。可你偏偏什麼也不做,你莫不是練過邪法,絕了七情六欲?”

蘇真被問住了。

他當然不是沒有七情六欲,隻是……

歸根到底,他不是西景國人。

形形色色的邪物、宛若圓卵的老君、殘酷冰冷的一切,無一不在提醒他,他隻是誤入這個世界的過客。

這兩年裡,他埋頭修煉,沒有與這個世界的人有多餘的情感交集,更不可能在這裡安身立業。

他總有一天會離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蘇真無法向童雙露解釋這些,便岔開話題,道:“童姑娘,我也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你說。”

“如果千秘婆婆在騙你,所謂的性靈經是假的,集齊四殘卷是假的。你該怎麼辦?”蘇真問。

“我從沒想過這是假的,我相信其他三卷的擁有者也會這樣想,因為它太過神妙,仿佛窺破它的秘密就能脫胎換骨,這種感覺隻有擁有者最清楚。

就算我不相信千秘婆婆,其他人也會相信,他們相信後會來殺我。與其引頸待戮,不如先下手為強。”童雙露說。

“你說的有道理。”蘇真頷首。

童雙露修煉種鬼秘術的那刻起,她就成了一隻被投入罐中的蟋蟀,不將其他蟋蟀咬死便無法自由。

“何況,如果這一切真是假的,那我就更開心了。”童雙露嫣然一笑。

“為什麼?”蘇真問。

“這樣的話,千秘婆婆不就是一個大騙子了嗎?你千辛萬苦去找一個大騙子詢問秘密,世上沒有比這更令我開心的事了。”童雙露唇角勾起,眉目含笑。

蘇真啞然失笑。

他想,千秘婆婆的確可能是個大騙子,但她偏偏掌握著他最想要的秘密。

與童雙露一樣,即便這是一個騙局,他也隻能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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