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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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通體帶有一些血肉的完整屍骨正靜靜地躺在那裡,唯獨缺少了頭部。

靜靜站在永嘉縣縣令身後的六七和青蕪倒是沒什麼反應,隻覺得這些零散的人骨被安置的很漂亮。

但為首的陸彥眼底卻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詫,要知道死者可是遭人殘忍分屍的,全身骨骼均存在著不同程度的斷裂。

這些骨骼碎片有大有小,大的保留了整條大腿腿骨,小的甚至比成年人的指甲蓋都大不了多少。如此的毫無規律,一般仵作想要將整具屍骨拚接完整的難度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就算是大理寺那幾名仵作一起出手,估摸著也要不眠不休的乾上幾日。

結果這位林姓仵作僅僅隻用了一晚?

不,嚴格來說是區區的四個多時辰。

“大人請看亡者的盆骨。”

忽略了神色各異的眾人,林安寧抬起手虛虛的指向了死者身體的中段:“通過盆骨的形態可以判斷,亡者是名男子,身量足有八尺餘,生前應是個高大威猛的。”

“亡者年紀已過而立,但還未到不惑。”

也就是一個身高一米八五左右,三十到四十歲之間的成年男性。

話說到這,一直站在角落裡,神色比之剛剛還要差上幾分的劉捕快冷不丁嘶啞的出了聲:“說的那麼玄乎,連個頭都沒有,你竟還能看出他的年紀?怕不是胡扯的吧!”

麵對質疑,林安寧半點也不心虛,而且竟還出乎意料的好聲好氣的解釋了起來:“大家可以瞧瞧位於盆骨前部中間的這兩塊恥骨,年歲不同的人恥骨形態也會不同。隻可惜通過這塊骨頭的磨損程度隻能大致判斷出亡者的年紀,達不到十分精準。”

言罷,她抬起眼皮望了劉捕快一眼,似笑非笑的又接了一句:“劉捕快可是身體不適?平日裡衙門瑣事多,好好保重身體才是最要緊的。”

劉捕快本欲開口反駁,誰知腹部忽然傳來的一陣絞痛讓他直接微微彎了腰,再加上又顧忌著不遠處的縣令,最終他也隻是壓低聲音嘀咕道:“用你假好心!”

林安寧權當沒聽到,很快便將注意力轉移回了麵前的這具屍骨上,右手微微上移,指向了死者的右臂:“右小臂的骨骼上可見一些裂痕,從恢複情況上看,是舊傷。”

“不僅僅是在手臂上,我在亡者的肩部、肋骨、鎖骨及雙腿,都發現了一些相似的過往的傷痕。”

“所以這些能說明什麼呢?”永嘉縣縣令聽的雲裡霧裡的,不由得擰眉發問:“接下來我們要找的是一個身高八尺,滿身是傷的、三十多歲的男人?”

永嘉縣雖說地方不大,人口也少,但這尋人方向實在過於模糊,光憑縣衙裡的那點人手,怕是要找到猴年馬月去。

林安寧沒有第一時間應聲,她先是垂了垂眸子,手上動作輕柔的將死者其中一根有些歪了的肋骨推了回去,然後才拿起一旁的布巾仔細的擦拭起了手上的血汙:“大人何必舍近求遠,想要確定亡者的身份,您不若轉身請教請教身後的貴人。”

此話一出,院子裡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永嘉縣縣令在回過神後,便一臉惶恐的側身看向了那三人:“下官……下官……萬不是這個意思……”

陸彥一揚眉,目光掠過戰戰兢兢的縣令,最終落在了仍在專注擦著手的林安寧身上:“不知林仵作這話是從何說起?”

“若是草民沒記錯的話,昨日在清水村和廣寒巷均見過三位貴人。”

林安寧慢條斯理的放下了手中那條已然失去了本色的粗布巾,神情坦然的看向了對方:“你們三人身上所著的長衫乃是安京城內近年最流行的款式,至於布料……若是草民沒有看走眼,應是浮光錦,一匹便價值百兩,能把浮光錦穿在身上的不是貴人又是什麼?”

“且在清水村時,三位不過就是略瞧了些熱鬨,怎的偏偏回到縣城裡,你們卻突然找上了縣令大人?”

“草民思來想去,便隻琢磨出一種可能,那就是……你們認識亡者。”

後麵的少年六七在聽完她的這通分析後不由得瞪大了眼,臉上明晃晃的寫著‘這也行’三個大字。

沉默半晌,陸彥忽而輕笑出聲。

就見他信步走到了上麵放有亡者的那塊門板前,細細的將屍骨從下往上打量了個遍,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對方的肩部附近。

循著男人的視線望過去,林安寧看到了她自那條死胡同裡撿回來的絡子。

絡子已然被外力破壞,僅剩下幾縷殘線,被她拎出來之前不知被血液浸泡了多久,眼下早就難以辨彆出原本的顏色。

“認識……倒也算不上,我隻是識得這個絡子。”陸彥衝著那個方向揚了揚下巴:“如果我沒看走眼,這個絡子是賓陽都督旗下左邊軍才有資格佩戴的,上麵原本還應墜有一塊左邊軍的令牌。”

幽州乃是大晟朝的邊境要塞,其中賓陽一地便是幽州的最前線,與北方蠻子的地界相隔不過幾十裡,長期駐紮在此的左邊軍可以說是整個幽州英雄般的存在。

“左邊軍!”

是以,在聽到陸彥的話後,永嘉縣縣令頓時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可是左邊軍啊!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兒,這要是不能給人家一個交代,他少說也要掉層皮!

林安寧則是一臉意料之中的表情,如果亡者當真是位軍爺,那這一身的陳年舊傷就能解釋的通了。隻是身為左邊軍,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一個荒涼的死胡同裡,難免令人感到唏噓。

“還請問林仵作,可否能夠確認亡者喪命的具體時辰?”陸彥沒有理會身旁臉色慘白的永嘉縣縣令,轉而看向了門板另一側的女人。

“還未請問貴人身份……?”林安寧並沒有正麵回答問題,反倒略帶疑惑的問了這麼一句。

她這邊話音才落,少年六七就驕傲的一叉腰:“我家大人可是當朝大理……”

“六七!”陸彥側過臉用眼神製止住了對方餘下的話,接著才回正了頭正色道:“巡查禦史,陸彥。”

林安寧心頭一震,恰到好處的垂眸行禮以掩去了心頭泛起的驚濤駭浪:“草民見過陸大人。”

眼前之人竟是大理寺卿?

她不著痕跡的深吸了一口氣,幾乎用儘了全身力氣才穩住了那雙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的手。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功夫,林安寧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神色如常的開了口:“從皮肉的狀態來看,亡者大概是在昨日的寅時被殺害的。”

那會兒正是常人睡的最熟的時候,再加上永寒巷內的住戶稀少,附近百姓沒有聽到異響倒也勉強說的過去。

“而且從傷口出血量上可知亡者雙腿被砍斷、剝離是發生在他生前,也就是說凶手在動手分屍的時候,亡者尚且活著,過了許久才因失血過多沒了氣息。”

“還有就是,從亡者骨頭斷裂的位置可以看出凶手對於人體結構應當並不了解。當然了,也不排除他故意偽裝的可能性,隻是這樣避開關節硬生生的將人骨砍斷,是需要極大的力氣的。”

“再加上亡者皮肉上的傷痕……草民推斷出凶手所用的凶器應該某種既鋒利又很有分量的刀劍。”

她說完後,陸彥了然的點了點頭,能從這樣一具破碎的屍體上得到如此多的信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說實話,在昨天之前他從未覺得會在一個小縣城的縣衙裡,遇上這麼一個相當有本事的仵作。

這麼想著,陸彥一抬眼皮便又看向了對麵那個已經恢複了恭順卑微模樣的人,眉頭一動。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按捺住了此時心中的想法,轉過身去對著永嘉縣縣令詢問:“不知那條案發的死胡同可還維持原樣?我想過去看看。”

“回陸大人的話。”永嘉縣縣令一哆嗦,連忙躬身作揖:“一直有人在那邊守著呢,下官這就帶您過去!”

“劉良?!趕緊前方引路去!”

自方才開始就一直蜷縮在院子角落裡的劉捕快聽到動靜身子動了動,足足過了兩個呼吸才虛弱的應了一聲。

這般反常的情況惹得眾人紛紛扭頭看了過去,就見對方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用其中一隻手環住了肚子,瞧著還有些搖搖欲墜的意思。

“劉捕快這是怎麼了?”

出人意料的,林安寧竟是第一個開口表示關切的。

劉捕快張了張嘴,似乎打算硬挺,但最終還是忍住,腰深深彎起仿若一隻蝦米:“稟大人,我忽然腹部絞痛不止,這會兒實在是……實在是……”

永嘉縣縣令皺緊眉頭看著男人幾乎快要將自己擰成了麻花狀,十分煩心的擺了擺手:“還不快滾?!”

劉捕快忙不迭的應了,登時便夾著腿溜了。

就在永嘉縣縣令一籌莫展之際,林安寧摘下了胸前圍著的布兜,衝著對方一拱手:“若是二位大人不棄,草民可以在前引路。”

“甚好,甚好。”縣令自然不會拒絕,接著他就伸出了手做邀請狀:“陸大人,您先請。”

陸彥輕輕頷首,卻在離開這個小院之前複又深深的看了一眼依舊是那副低眉順眼模樣的林安寧。

除卻俊臉上掛著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甚至還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林仵作當真……讓我刮目相看。”

言罷,陸彥便大跨步的帶著六七和青蕪率先走出了前方的院門。

隻留下了站在原地的林安寧靜靜的看著他那高大挺拔的背影,美眸中有種莫名的情緒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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