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天羽這麼想,實在是郭嵩陽此刻的反應,太叫她眼熟。
再聯想他之前那句不介意她一輩子住在郭家,她要再反應不過來,那真是白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那麼多年了。
但察覺歸察覺,他既沒挑破,她當然也無心代勞。
“那我便祝郭兄早日敲定此招,劍術更進一步。”她說。
郭嵩陽聞言,沉默了片刻,才道:“多謝。”
不知不覺夜已深,原先恰好懸在明月峰頂的月亮,也逐漸偏移,即將落入群山懷抱。
兩人便沿原路下了山。
下山路上,郭嵩陽十分沉默。
天羽本來以為他會直接沉默到最後,豈料快回到她住處時,他又開了口。
他問她,等他敲定招式,拿到新劍,能不能去白家堡拜訪她?
天羽:“……”
“倘若我在,那當然能。”她隻能這麼答,“但我極有可能不在。”
郭嵩陽一時無言。
或許是他看起來實在失落,天羽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給了他一點“希望”。
“你若想找我試劍,可以公開下帖。”她說,“我聽到消息,便可去赴約。”
郭嵩陽一愣,隨即問道:“我給你下帖,你就會來麼?”
天羽毫不猶豫點頭:“當然。”
不然她為什麼要給他提供這個辦法?
郭嵩陽看著她,眼睛一眨不眨,道:“好,那就說定了。”
這一刻,他幾乎把他沒有說出口的話全藏在了目光裡。
真摯而繾綣。
而天羽沒有回避。
她笑了笑,說:“我等郭兄的帖子。”
……
兩日後,與父母團聚了三日的喬峰準時出現在太室山下,與天羽會合。
天羽伸手一撈,把他帶到馬上,與自己同騎。
他一開始還有點緊張,僵著身體,不敢動彈。
她也不說什麼安撫的話,直接攬住他,一拉韁繩,帶著人跑了十來裡。
他果然如她所料,迅速喜歡上了這種騎在馬上馳騁的感覺。
等他們出了豫州,進入冀州地界時,他已經半點不懼,甚至能幫忙控馬了。
天羽對此十分無語,隻能告訴自己,這畢竟是喬峰。
考慮到北地的秋日總是十分短暫,入冀州後,她特地在石城停留了半日,準備為他添幾件冬衣。
這一停,倒叫她聽到了一個差些錯過的消息。
李尋歡要成親了。
李家是冀州的名門望族,“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名聲傳得極廣。
如今他即將成親,這一帶的百姓和江湖人,自然津津樂道。
天羽都不用特地找人打聽,就知道了他的婚期。
正在兩日後。
她算了算,按她如今的速度,兩日後,應當正好可以趕到保定,便決定順道去喝一杯喜酒,送個祝福。
保定在石城以北,而她要回關東,本就是要繼續北上的,走這一趟,可謂兩不耽誤。
於是帶著喬峰直奔保定李園。
此時的保定十分熱鬨。
李尋歡交遊廣闊,又素來大方,此次成親,更是大手一揮,欲請全城之人喝酒。
收到他請帖的去李園喝,沒收到的,便在城中的酒樓裡喝。
不論喝掉多少,一概記在他賬上。
因此,這兩日不知有多少想蹭一口酒的江湖人趕往保定。
天羽和喬峰抵達保定城外時,差些因為排隊的人太多而入不了城。
最後兩人卡著城門關閉的時辰進了城。
落日西沉,鐘鼓齊鳴,放在平時,應是各處百姓歸家休憩之時。
但此時此刻,城中大街小巷,卻是因李尋歡的婚禮而燈火通明,熱鬨非凡。
她攜著喬峰,穿過掛滿紅綢的街道,一路往李園過去。
剛至門口,便有人快步迎來,要為她牽馬,並問她要請帖。
“我沒請帖。”天羽誠實道,“但我與你家少爺是舊識——”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牽過她馬的仆從,便笑著打斷了她,說:“您有所不知,今日城中來客,幾乎都是我家少爺的舊識。”
“若無請帖,那移步城中酒肆,也可開懷暢飲。”
天羽:“……”
她又不是為了貪那幾杯酒。
她想了想,直接從懷中掏出三片金葉,道:“或許你不信,但我確實不是來蹭酒的。”
“今日李兄大喜,我不會強闖,但我來這一趟,總還是希望見他一麵,你若願意替我通傳一聲,這三片金葉,便是你的了。”
仆從一愣,心想此人穿得如此簡樸,卻能信手送出如此貴重之物,莫非來頭不小?
若當真如此,他在此阻攔,豈不是壞了事?
正當他咬著牙,想要應下天羽的話時,李園大門外,又來了一位客人。
這位客人沒騎馬,而是坐了馬車。
一下車,他便奉上了自己的請帖,請負責迎客的仆從檢查。
但仆從確認無誤,請他入園時,他卻沒有立刻進去,轉而看向天羽。
“這位兄弟若沒有請帖,還是勿要擋在此處了。”他看出了天羽的困境,目光掠過她手中的金葉,笑著開口道,“李賢弟新婚大喜,一擲千金,請宴全城,規矩都是一早說清了的,哪裡是你花些錢就能破的?”
此話一出,先前有些心動,想為她通傳的仆從,也變了神色。
天羽真是差點被他氣笑,當即冷聲道:“你的意思是,我是想賄賂李家的仆從,混進李園?”
那人挑了挑眉,沒答,但從表情到動作,都是一個意思——
難道不是嗎?
他表現得太明顯,以至於喬峰見狀,都忍不住皺起眉頭,直言道:“我家姑娘是李探花的知交好友,她隻想讓人給李探花通傳一聲罷了。”
“姑娘?”青年意外了一瞬,雙目微睜,倒是終於認真打量起了天羽。
這一打量,頓時叫他愣在原地。
先前他經過天羽身側,看她風塵仆仆,一身勁裝打扮,手裡拿著金葉,隻當她是個想要花錢與李尋歡攀關係的無名小卒,便不曾正眼瞧她。
此刻仔細一瞧,方覺她眉目精致,生得十足出眾。
如此氣度非凡、風采彆致的美人,倒還真有可能是李尋歡的朋友。
他這麼想著,終於露出了些真心的笑意,道:“原來是我誤會了。”
“那不如這樣,”他提議道,“我帶姑娘入園去見李賢弟如何,如此一來,也省得姑娘在此等候了。”
天羽再忍不住,冷笑一聲,道:“不必。”
她可不想沾這種裝模作樣還演技差勁的人的光。
她說得極不客氣:“你見我沒請帖,便冷嘲熱諷,擅自揣測,知我與李尋歡有交情,又立刻換了一副嘴臉。”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願意與你這種捧高踩低之人為伍?”
一番話說得那青年麵色變幻,連帶著那迎客仆從都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唯有喬峰十分振奮,當即附和道:“姑娘說得是!”
天羽摸了摸他腦袋,又重新看向那仆從,道:“還請為我通傳一聲,他若問起,你就告訴他,關東故人在此等候。”
仆從看看她,又看看邊上那個氣得麵色發青的青年,咬了咬牙,應道:“好,那還請姑娘稍候片刻,我這便去尋少爺。”
說完,又轉向那青年,道:“龍公子不如隨我一道入園?”
那姓龍的青年輕哼一聲,竟是沒應。
他被天羽當麵嘲諷,氣性上來,便忍不住鑽了牛角尖,隻覺此刻進去,就輸給了她。
“既然這位姑娘是李賢弟的好友,那我如何能讓她獨自留在此處等候?”他道,“我還是與她一起留在此處,等李賢弟出來吧。”
仆從無言以對,隻能先去找李尋歡通傳。
他不敢耽擱,一路小跑,去到今晚宴客的水榭。
見了李尋歡,他本想將方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一遍,包括天羽與龍嘯雲發生的口角。
可李尋歡聽到關東故人,便立刻打斷他道:“可是一位生得極俊俏的黑衣少年郎?”
“是黑衣不假,但……她是個姑娘。”仆從說,“我原也沒看出來,是她身邊的小童稱她姑娘。”
“不過她確實俊俏非凡。”
李尋歡大喜:“那就是了!”
說罷直接甩下仆從,奔出李園。
他一身喜服,跨出大門,看見立在門外的天羽,難掩激動。
也因他過於激動,在這一刻,他根本沒注意瞧站在天羽身旁不遠處的人。
“你竟來了!”他對天羽道。
“聽說你成親,恰好我回關東路過此地,便來了。”天羽見到他,還是挺高興。
李尋歡恍然:“原來你之前不在關東?難怪……”
天羽立刻反應過來:“你送請帖去關東了?”
“當然。”他笑,“若沒有你,我根本無法回到保定。”
“如今我要成親,又怎能不給你送請帖?”
天羽也笑了,一邊笑,一邊扭頭朝身側那道幾乎僵住的身影看去,道:“咦,這位龍公子似乎很失望啊?”
龍嘯雲其實料到了李尋歡會出來,也料到了這兩人相識。
但他氣血上湧時想的是,李尋歡交遊甚廣,不一定真就與她有多深的交情,待出來見到他,多半還是以招待他為主。
結果人看都沒看他一眼!
“龍公子?”聽到天羽的話,李尋歡才終於偏頭,朝龍嘯雲看去,“龍兄,你怎麼也在此?”
龍嘯雲攥緊掌心,深吸一口氣,堆笑道:“我聽這位姑娘說,她是賢弟你的朋友,想著不能讓她獨自在此等候,便暫且沒有入園。”
天羽哦了一聲,饒有興致道:“真的嗎?”
“我怎麼覺得,你是想著萬一李兄與我不熟,你就能在我麵前找回場子了?”
龍嘯雲:“……”
他想要否認,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喬峰搶了先。
喬峰恍然道:“原來如此。”
“我就說嘛,你之前分明還在嘲笑我家姑娘沒請帖,怎會忽然如此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