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七大世家前來赴約的這大半個月裡,天羽見了不知多少與白家有舊的人。
其中如馬老板一般,為她擔憂的,更不在少數。
她無法挨個解釋過去,也不想過早叫太多人知曉自己的實力,便編了個半真半假的故事,來讓這些人安心。
“當年事出緊急,我爹娘隻來得及將我和弟弟托付給一位他們認識的前輩,讓他帶我們離開關東。”她跟這些人這麼說道,“那位前輩極有來頭,有他在,沒人能動我。”
她這麼一說,頓時叫那些人鬆了一口氣。
但也勾起了他們的好奇心,開始旁敲側擊,打聽這位前輩的身份。
天羽深諳裝逼的最高境界,每被問及,都隻笑不語。
她越是這麼諱莫如深,旁人就越覺得,她口中的這個前輩,必定實力非凡,不容小覷。
眾人因此放了心,靜待五月初五。
五月初四晚,渾江一帶下了一場大雨。
常言道不怕七月半鬼,就怕端午節水。
端陽日天降大雨,在大部分地方,都被視為不祥之兆。
原本已經放心的白家故人們,因此憂心忡忡。
唯有天羽十分淡定。
“就算真是不祥之兆,那也是老天送給七大世家的。”她笑道,“何況今夜大雨,明日未必不會天晴。”
似是在為她助陣,一夜好雨後,第二日果然大晴。
七大世家如約而至,為看這場熱鬨而趕赴渾江的江湖人,亦準時來到白家堡,聚到她用來開神刀大會的飛鴻台邊。
天羽當著所有人的麵,解下背後的家傳寶刀,飛身而起,將其懸至升起的白氏族旗上方。
放完刀從容落地,引得台邊驚呼不斷。
就連七大世家的家主,都不約而同,眯起了眼。
其中反應最大的,還屬康堡主。
他看到那把黑色的刀,就會想起這原本已是他們康家的東西,可為了康家的名聲,他又斷不能在人前提及此事。
再想到自己的兒子被天羽斷了子孫根,一時怒從心起。
“賢侄女好俊的輕功。”他忍不住陰陽怪氣,“卻不知刀法如何?”
天羽也不惱,隻朝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笑道:“康堡主想知我刀法如何,不如上來一試。”
康堡主一聽,就要上台。
可還沒踏上這殘破的飛鴻台,便聽她繼續道:“我辦這神刀大會,原也是為了與諸位堡主切磋。”
“但我是晚輩,諸位是前輩,刀劍無眼,我實在不願傷了諸位,不如我們點到為止?”
她這話說得強勢,但落在七大世家那群人耳裡,無異於承認自己不足。
幾位堡主互相交換一番眼神,心中大定。
即將上台的康堡主聽了,也忍不住在心中冷笑,暗道果然被老二猜中,此女根本沒有直接報仇的本事,隻是想借機逼他們表態罷了。
“你不願傷了我們,我們自然也不願傷了你。”康堡主昂首上台,陰沉的臉上堆出笑來,“便是你不說,我們這群做叔伯的,也會點到為止的。”
天羽看著他,倏地牽起唇角,轉向台下六人,道:“既如此,不如請七位堡主一同上台,指點我一二。”
此話一出,台下一片嘩然。
不知七大世家與白家恩怨的人聽了,隻覺她張狂。
就算你是白氏後人,也不必這麼不將另外七家放在眼裡啊!
知道個中恩怨,但站在七大世家那邊的人,則是覺得她雞賊。
這分明是算準了七大世家不能對她如何,借機給自己抬身價呢!
唯有白家的故人們緊張不已。
但想到她提過的那位極有來頭的前輩,又稍稍將心放了回去。
大約五息後,台下的閆家堡堡主率先開口,應下了她的要求。
但在上台之前,他相當虛偽地,表達了一番對她的關愛。
那語氣那神態,不知道的看了,恐怕還真會覺得,他有多麼疼愛看重天羽這個侄女。
天羽為了一出手便一錘定音,自然不介意先陪他演上一演。
便也順著他的話,用上輩子吃飯的本領,笑意吟吟地,謝過了他們這一番關愛。
如此客套完畢,剩下六位堡主,才陸續登上飛鴻台。
他們七人是結義兄弟,彼此間最不缺的,就是默契。
一上台,便各自站定位置,將她圍起。
天羽握著割鹿刀,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康堡主那裡。
康堡主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見她挑釁似的瞧過來,當即大喝一聲,拔出腰間佩刀,率先攻上前去。
與他的兒子相比,他這個做堡主的,的確有幾分真本事。
不論是拔刀的速度,還是出手的時機,都抓得恰到好處。
但很可惜,他遇上的是天羽。
隻見天羽扣住刀柄,借自己抽刀之勢,輕巧回身,便遊刃有餘地,避開了他這一刀!
“錚”地一聲響過,康堡主的刀,竟是直接打到了從另一側攻來的封堡主刀上。
不分上下的兩柄刀相撞,頓時火星四濺。
四目相對間,這兩兄弟同時在對方眼裡,看見了自己驚訝的臉。
天羽呢?
天羽已飛身而起,斬向他們右側的閆堡主!
閆堡主不敢大意,當即給離自己最近的兄弟使了個眼神,二人移步換影,不過半息,又成夾擊之勢。
可天羽渾不在意,迎著那兩把刀,毫不猶豫,俯衝而下!
閆堡主萬沒料到她的反應,一時竟有些拿不準她想做什麼,便陷入了猶豫。
那一瞬間的猶豫被她抓住。
風聲呼嘯,雪亮的刀鋒猛然落下——
又是一陣兵刃相撞的清音,夾擊的二人隻覺虎口一震,幾乎握不住手中長刀。
天羽手腕一轉,刀鋒一挑。
四兩撥千斤一般,將人甩出,叫另一側攻來的三柄刀,被迫收了勢。
任誰都沒有想到,不過一個回合,她便閒庭信步,輕鬆化解了這七人七刀。
飛鴻台下一片瞠目結舌。
尚未擦亮眼睛確認眼前景象,就見她轉身一掃,帶起一道閃電般的刀光!
刀氣四溢,帶得空中族旗一陣瑟瑟。
嘩嘩作響間,似乎有一道清脆的斷裂聲響起。
再仔細一看,方才離她最近,被她掃中的兩把刀,猛然斷裂!
持刀的康、封二人尚未反應過來,便覺手中一輕。
電光石火間,兩人心中,閃過同一個念頭:她恐怕真有以一敵七,直接報仇的本事!
可此時此刻,已容不得他們後悔。
晶瑩似雪的刃光再度落下。
秋水般的刀鋒近在眼前。
痛意尚未襲來,他們卻在那刀鋒上,瞧見了倒映的血色。
“老二!老五!”康堡主下意識驚呼,嗓音迫切。
“不、不是說點到為止嗎?”台下也有人震驚。
天羽並沒有解釋,隻反手一揮,繼續出招。
她的刀實在太快。
解決兩人後,閃轉騰挪間,更顯從容。
輕輕一旋,又挑起兩把刀,如法炮製。
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地聽到了那兩把刀斷開的聲響。
一如玉石碎裂,叫人惋惜的同時,又難免覺得悅耳。
至少悅到了她的耳。
轉眼四把刀已斷,台上剩下的三個人,縱然還握著刀,也知這“切磋”的主動權,已根本不在他們手裡。
生死之間,誰還顧得上兄弟?
因此,在她朝著趙堡主一刀劈下時,另外兩個離她稍遠的人,毫不猶豫地跳下擂台,落荒而逃。
他們帶來的手下見狀,忙撥開人群跟上。
而親眼見到天羽出手的白家故人,也迅速反應過來,試圖上前阻攔。
場麵一片混亂。
天羽一刀劈斷趙堡主的刀,再踩住他肩,用力一點,飛身追上。
在場數百人,目光同時追她而去。
尚未定睛,就見那道輕盈的黑影揚手破空,直取奔逃之人咽喉。
有那麼一瞬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片安靜中,嗤地一聲響起。
那是刀鋒劃破皮肉的聲音。
以為自己抓住最後生機的兩人倒下去時,麵上猶是一派不可置信,心裡卻想:不知我二人的刀斷了沒有?
可惜直至咽氣,他們也沒能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天羽殺完人,便收了刀。
分明剛做完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神情卻幾無變化,好似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如此模樣,叫在場之人無不屏氣凝神。
氣氛由此緊張。
她撩了撩眼皮,目光掃過那七人帶來的手下,道:“我想你們應該很清楚,我為什麼要殺他們。”
話音落下,便有人撲通一聲,朝她下跪,說自己並沒有參與過白家的滅門慘案,請她饒過。
其他人見狀,紛紛有樣學樣。
一時呼啦啦跪倒一片。
叫原先不知內情的人終於恍然。
天羽想了想,說:“那你們自廢武功吧。”
看在不是主謀,最多隻是幫凶的份上,自廢武功,就能活命。
“廢完武功,我就允你們各自回堡。”她又道,“不過這七家勢力,從今往後,必須在關東武林除名。”
“否則我會一家一家殺過去。”
昔日七大世家暗中勾結,籌謀滅白家一家。
而今她一人一刀,打散這七家。
一報還一報。
她並不覺得自己過分。
“怎麼樣?”她垂眸,再度看向那群跪著的人,“考慮好了嗎?”
死一樣的寂靜中,有人咬著牙抬頭,問:“隻因我們與這七家有關係,便要自廢武功嗎?白姑娘未免有些不講道理了。”
天羽掃了他一眼,認出他腰帶上的康家標誌,忽然一笑,道:“你不想自廢武功,那要不我用招待你家少主的法子招待招待你?”
能跟著康堡主一起赴會的人,在康家堡內地位絕不會低,自然也很清楚,自家少主在她手上遭了什麼罪。
頓時麵色大變,不敢再語。
就在此時,身後響起一陣風聲。
飛鴻台另一側的人群也發出驚呼。
天羽聞聲回頭,就見一道高大而矯健的黑色身影淩空而起,衝向她懸在族旗上方的黑色神刀。
此人輕功卓絕,出手之快,猶如閃電。
隻一眼,天羽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搶在他之前拿到刀。
乾脆沒有動作,任他取刀。
下一瞬,那人長臂一伸,將刀收入懷中,旋身落地。
他站在飛鴻台中央,捧著這把刀,朝她看來。
天羽挑眉:“閣下不問自取,是為何意?”
黑衣人盯著她,眸光熒熒,道:“我想與姑娘打一場。”
天羽:“?”
那你也不用先拿我的刀?
像是猜到了她內心所想,黑衣人抿唇一笑,走下飛鴻台,雙手將刀奉上,道:“白姑娘為報家仇,才辦了這神刀大會。”
“如今仇報了,我替姑娘取下此刀,交到姑娘手上,叫這大會落了幕,才好厚顏請戰。”
天羽:“……”
感覺怪怪的,但是又好像自有一派能說通的邏輯。
她接過刀,往他腰間看去,有些意外:“你是劍客?”
“是。”他語氣瀟灑,眉目之間透著一股不惹人討厭的高傲,“在下郭嵩陽,本非關東人士,可路過此處,見識了姑娘的刀法,心中實在難耐,故此邀戰。”
這話音一落,人群間,立刻有人抽氣驚呼:
“嵩陽鐵劍!”
“什麼?他就是那打敗天南第一劍客謝天靈的嵩陽鐵劍郭嵩陽!”
“我聽說他是個武癡,隻要見了令他心動的高手,便會向其邀戰。”
“白姑娘的刀能叫他心動邀戰,那豈不是……”
“怕是足以橫掃關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