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牙》拿獎之後,池幸收到了好幾家經紀公司的橄欖枝。
她對這一切一竅不通,跟朋友討論,又厚著臉皮去問《虎牙》的導演,最後選中了國內頗有名氣的峰川傳媒。
她進入峰川傳媒,第一個經紀人就是林述川。
林述川確實教了她許多事情,也確確實實給予池幸許多事業上的幫助。但池幸無法和他正常相處,林述川的情緒化和易怒,令池幸至今仍常常感到恐懼。
林述川是峰川傳媒老總的小兒子,接手公司生意後,把手裡帶的人全都分了出去。常小雁在四年前才與池幸合作。她脾氣和池幸很像,但比池幸圓滑太多,池幸很喜歡和她共事。
兩相比較,愈發顯得林述川惡劣、冷酷和不講理。
和以往一樣,麵對池幸的憤怒和不滿,林述川從來不解釋。他隻要池幸接受自己的所有安排。
“昨天的飯局為什麼不去?”林述川聲音低沉,即便隔著電話,池幸仍有微微發毛的感覺,“他們點名要見你。”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成了陪酒的?”池幸冷笑,“林述川,你我心知肚明,要是正經飯局我會不去嗎?”
化妝師緊緊張張,常小雁給她分兩顆薄荷糖。
林述川並不動怒:“你不去,還攛掇沈瑛子她們爽約。你什麼時候成她們經紀人了?”
池幸:“讓十八、九的小孩去混那種酒局,你瘋了吧。”
林述川不吭聲,隻笑笑。
池幸:“如果無恥能夠論斤賣,你早就是億萬富翁了。”
林述川:“明年有一個s級投資的綜藝,公司正準備把瑛子她們幾個推出去,飯局上都是攢局的人,機會難得。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蠢?”
池幸冷笑:“又是這套說辭。”
林述川:“我已經跟她們聊過了,沒人感激你,你擋了她們的財路。今晚我還會再開一個局,瑛子她們幾個答應過去,你呢?哦對,你是池幸,你看不上這種局。”
池幸接不上話了。
林述川不緊不慢:“既然不聽話,當然要受點兒懲罰。《大地震顫》你不必想了,不可能。我會安排另一個戲給你。你要不接,今年不會有新工作給你。”
和林述川交鋒,池幸從來都掌握不了節奏。林述川說完便掛了電話,池幸捏著手機喘氣,常小雁衝過去,眼疾手快奪下手機:“祖宗,這是我的新手機,七八千呐。”
池幸正生著氣,副導演敲門,提醒她準備開拍。池幸亮一個條件反射的笑容,等副導演離開,陰沉臉色又恢複如常。
她獨自憤怒,憋了半天,隻說出一句:“昨天跟她們講那麼多,我他媽都白說了。”
常小雁拍她肩膀:“十八、九歲怎麼了,能混進這圈子的有哪個是傻子啊?你少管些閒事吧姐姐。”
池幸帶著憤怒去拍攝,入戲極快。導演興奮得坐不住:“好哇池幸!今天這氣勢太好了!”
和池幸演對手戲的演員十來歲,頭一回正經演戲,很難投入。然而當池幸披著滿身鮮血傷痕來到他麵前,被那束燃火的目光點著似的,他登時哇地嚎哭出來,緊緊抱著池幸不放。
原本一切順利,偏偏最後一場戲出了差錯。
池幸抱著弟弟從二樓躍出,樓層低,沒用威亞,然而起跳和落點都不對。眼看要滾到墊子外頭,池幸反應較快,把那孩子抱在胸前就著墊子一滾,手腕哢地一聲脆響。
醫生一檢查,是脫臼了。
堅持完最後一場,跟眾人致謝後,一群人送池幸去了醫院。
檢查完畢,除脫臼之外還有輕微骨裂,幸好問題不大。
得知傷勢不重,池幸大大鬆了一口氣:可以繼續去上舞蹈課了。她隻學了些基礎舞步,還未真正熟悉……但她很快想起,自己已經失去了《大地震顫》的角色。
一切料理停當,常小雁和助理送她回家。常小雁不停接到詢問池幸狀況的電話。池幸接受《一刻問題》采訪時說的那些話會引起一定的風波,這時候若傳出受傷新聞,必定會被認為是借勢炒作,常小雁隻說是蹭破油皮的小問題,一一糊弄過去。
常小雁雖然是峰川傳媒的人,但她的行事風格與林述川等人並不一樣,她是更保守和穩健的。
池幸非常信任她。兩年前爆紅的電視劇,林述川多次拒絕和阻止池幸接下,因為反派角色非常惡劣,他擔心影響池幸形象;但常小雁通讀劇本和人物設定之後,力勸池幸接戲。
“我們不去殺青宴嗎?”池幸問。
常小雁收好手機:“送你回家之後我再過去。導演製片都知道你的情況,也勸你多休息。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等開播之後再請大家吃飯吧,邊吃邊看首播也挺好的。”
池幸點頭應了,扭頭靜靜看窗外。外頭下起小雨,窗上一粒一粒的水點,眼淚一樣往下淌。
“……池幸,為什麼這麼對《大地震顫》這麼執著?”常小雁看著後視鏡問,“這個戲保密做得太好了,劇本大綱是不錯,但目前隻有製片跟我們接觸,挺多細節問題還沒談好,僅僅是一個意向。我問了好幾次,製片都不肯說編劇導演是誰。你確定你看完大綱就喜歡上了?”
池幸:“嗯。”
常小雁回頭:“為什麼?這故事裡頭有什麼特彆吸引你的地方嗎?”
池幸看向窗外,微微一笑。她唇彩已經擦去,臉色蒼白,眼睛映著外頭流光,倒是溢滿神采。她沒有回答常小雁的問題。
常小雁隻好跟她說起另一件事。林述川果真給池幸安排了另一部戲。這是一部現代都市偶像劇,有事業支線,池幸拿到女二號。常小雁直接總結:“普拉達女王裡梅姨的角色。”
“……懂了。”池幸愈發喪氣,“這類型的角色我至少都演三個了,林述川是不是沒有審美能力?我是凶惡大姐頭複印機嗎?”說完長歎。
池幸不是一個容易喪的人,她仿佛永遠積極、熱情,有時候甚至充滿攻擊性。常小雁有點兒擔心,她沒想到失去《大地震顫》,竟然給池幸帶來這麼巨大的打擊。
把池幸送到小區門口,常小雁本想送她進去,無奈林述川又來電話催她赴宴。池幸與車裡兩人道彆,走進小區。
夜深了些,路上有物業巡邏,有人夜跑、遛狗,燈光掩在樹叢裡。池幸住得偏,石板路拐了又拐。
她住五樓,每天總是樓梯上下,權當運動。今夜走了兩層,池幸忽然停下。
她聽見樓下有很輕很穩的腳步聲,緊緊黏著自己。她停下,那腳步聲也隨之停下。
池幸屏住呼吸。安全通道有燈,她扭頭順著扶手往下看,沒有看到人影。但總是隱約有人在暗暗呼吸似的,讓她心頭發毛。
池幸疾走幾步,果然樓下又傳來腳步聲。那人十分謹慎,池幸停他也停。
若是平常,池幸早甩著小包下樓揍人。可現在她手腕裹著石膏,不能亂動。猶豫一瞬,池幸拔腿往上跑。
她家就在安全通道入口斜對麵。一氣嗬成地按指紋、輸密碼,池幸躲進門裡,砰地關緊了大門。
室內昏暗,她未來得及開燈,先從貓眼往外看。安全通道的聲控燈果然亮著,有人影緩慢走過,但未推開門。片刻後影子消失,聲控燈應聲熄滅。
池幸的心臟怦怦亂跳,背上一片冷汗。她抬手想擦額頭汗水,忽覺手心粘稠。
“我靠……”
池幸心中掠過一陣惡心的預感,立刻摁亮開關。
手心糊了一層粘稠液體,乳白色,仿似體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