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球賽在三樓,選手記得不要遲到哦。”
“這邊領運動飲料——!等等,每人隻能拿一瓶啦!”
“聽說風紀委員在拳擊賽那裡作裁判誒……”
“是兩邊打架了嗎?我要去看!”
“不知道,下一場好像要開始了,快走快走。”
班級對抗賽如火如荼地展開中。
天氣回暖不少,陽光穿梭在婆娑樹影裡,像一縷縷發光的小魚苗似的遊弋在米色的窗簾上。
這兩天甚至早已有學生換上了短袖,滿頭大汗地跑來跑去。招呼聲、笑聲與走動聲活絡在教室裡,走廊旁。
戶外,打槍吹哨的銳響也隱隱劃來,緊隨著少年們高聲的呐喊助威。
連我這種算是比較怕冷的類型,現在也熱得很。隻穿一件校服長袖與開衫,袖管挽至手肘,在教學樓上下幫同學搬運體育器材。
“就剩這件了嗎?”我托起紙箱。
“是的,辛苦了!”
“你也辛苦啦,我先搬過去。”
往箱縫裡瞥一眼,大概是備用的羽毛球、網球和幾副球拍。
這次校活動,我照樣報上了排球,並作為臨時頂上的候補選手參與了跳高比賽。後者倒是早早地結束。
我因為本就比較能跑跳,以前也係統性地學習過跳高,自然是代表c組拿下了年段優勝。
女排團體賽則安排在下午,還沒有開始。
不出意外的話是和a組的初賽。
像這種友誼第一、旨在培養學生興趣的對抗賽,大家很多都是初學者——我們班隻有我有經驗。
而a組,我看過她們班出賽的隊伍名單,一樣沒有排球部的成員。
準確地說,是沒有現在在排球部的人。
去年中途退出社團,理由是“打球沒有想象中的感覺”的一個孩子,我看到她的名字掛在【b(副攻手)】下方時,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
但想必也是因為比賽湊不夠人,所以被推選上來了。
正如我們班參賽的學生裡,也並不都是自願報名。因此這段時間課後的練習與磨合,我作為半個教練,當然沒有抓得很緊:想練的練,不想練的,隻要接球過關就能提早離開。
畢竟我知道被逼著做不喜歡的事是什麼樣的感覺。
等整體的訓練結束後,還和文娛委員約著一起做了餅乾,分發給為了班級傾情奉獻青春的運動員們。份量足夠,包括這次正式比賽的賽後也有。
這麼說起來,或許是賄賂到位,翹掉練習的人其實沒有幾個。
對了!文娛委員君的家政課成績十分優秀,就算長時間待在廚房特彆累,但至少我還學到不少烘焙小技巧來著。
雖說有幾塊不小心烤糊了些……我一點也不舍得倒掉啊。
嗯。
回去自己吃掉吧。
可是拉肚子更麻煩……吃掉之後立刻吞腸胃藥會不會太誇張了?糊一點點應該不要緊吧?再說再說。
心底嘀咕著,我抱穩紙箱,往臨時空出來的器材室(也就是生物教室)走。
沿路和擦肩而過、投來或閃亮或害羞的目光、眼熟或陌生的同學挨個回應著招呼,臉上揚起無懈可擊的笑容。接著,再婉言謝絕一些想要幫忙,實際上純粹為了搭話的彆班男生或者女生。
我上樓,用肩膀挪開器材室的門。
教室的窗戶大敞,緩緩通著風。一汪乳白色的陽光氣定神閒地流淌在窗角。往外一瞧,可以望見透亮的晴天,拇指大的操場,與教學樓後門外高聳的大樹的耳鬢。
軀乾伸展,綠葉輕顫。春末夏初的過渡向來是從枝葉被太陽素描的模樣開始的。
這裡沒有彆人。
我感到無可躲避的輕鬆。歎一口氣,跨過堵在門口的其它紙箱。
生物學科的用具都被好好地鎖在櫃子裡,騰出空地,實驗桌與地板上陸陸續續放置著這次活動的材料。
把最後一個箱子放在講台邊,我直起腰,掏出隨身攜帶的便簽。避免出什麼報銷錯亂的情況,得清點一下在座的活動經費們。
“羽毛球兩筒,號碼背心……誒?”我站在講台上俯視一圈,小聲念道,“足球的背心不在這?大城君是不是又放錯地方了……”
小事,先點好彆的。
我拿出圓珠筆,打算在便簽上勾畫。
然而,就在剛摁開筆頭之際,原本順手關起來的教室門忽然再次被推開——“呼啦”一聲,我當即條件反射地繃緊神經,挺直脊背。
半秒做好表情管理,我在看清來人的一刻微微睜大眼睛。
“山本君?”
“啊。”門口的黑發男生瞧見我也是一愣,卻迅速回過神,臉龐霎時飛揚著高興的奕奕神采,“嗨,西賀!你竟然在這裡啊。”
“是的,我剛好才把東西搬過來。”
我應著,注意到他兩手正托著一疊塑封好的衣服。
黃色的號碼背心。
這是我們班足球賽要穿的吧?怎麼是a組的人拿過來了?
而我正要開口詢問,順便過去接班級物資,山本武卻徑自跨進教室。
他隨手關門,一麵把整疊衣服放到實驗桌的空位上,一麵主動說明道:“我剛結束比賽,回來喝水,正好碰見你們班的人——他貌似有點急事,我就順路幫他把東西送過來了。”
我不動聲色地收回想要接衣服的手。
男生確實正穿著白色的棒球服。這回沒有戴帽子,窗外光線恰巧映來,一覽無餘地描亮他的側臉輪廓。
山本武的眉眼線條很銳利。
與少年氣的硬朗又有些不同,反而更近乎於鋒利。隻要是並盛的學生,便不乏看過他在校打比賽:這家夥認真起來的模樣總是嚴肅、專注,又野心勃勃。
當初我觀賽,很快就發現他不可小覷。
和他當對手會很頭疼。這是我對山本君的初始印象之一。
但此時,他快快樂樂地說著話,或許是先前比賽流汗,賽後拿毛巾亂擦,額前短簇的黑發有些淩亂地反翹。一撮撮的。又偏偏讓我想起童年養過一段時間的,時常在草坪打滾到毛發亂揪揪的小狗。
突然好想念,但現在不是懷舊的時候。
聽完這個彆班援兵的話,我點點頭,感激道:“原來如此,謝謝你呀。”
山本武大氣地笑,“小事一樁!”
站在離他三步開外的距離,我把便簽和筆收回校裙口袋。
縱使並不是很想多跟另一位風雲人物打交道,但這種情況還是得多關心兩句為好。
“不,畢竟還是辛苦你跑一趟了。比賽還順利嗎?”我問。
“嗯——成功晉級了,”他朗聲道,“複賽在明天下午。”
“d組的實力也很強吧?恭喜你們!”
“哈哈哈哈。的確是一場苦戰。”
棒球男生抬起手臂,撓了撓後腦勺。他眯眼笑得有點不好意思。隻是隨後,我又看見他深褐色的眼睛直直望來,裹挾著一種純粹的、善意的好奇心。
“不過沒想到,西賀你連棒球的賽程都會記得那麼清楚。”他說,“要是我的話,肯定就算看了也會很快就忘掉。”
這倒是有很多人跟我感慨過,居然會記得清那麼多事什麼的。
對我來說,應付這些已經相當遊刃有餘了。但好不容易在學校有一個能短暫獨處的空間,這孩子能不能快點走啦……不用和隊友聚一聚慶祝麼?
還大老遠跑回班級來喝水,沒休息就到處幫忙。
真是讓人頭疼的好人。
可無論心裡在吐槽什麼,必然都不可能告訴誰。我聞言,朝他露出一個合適的、稍顯靦腆的笑臉,一如既往地大大方方回應:
“因為本人的記性還算不錯嘛。”
我講起來也頗為自豪,但語氣謙遜又輕快道,“而且作為班長,記住對抗賽的賽程是我應該要做的……這麼說來,馬上就要輪到我們班和b組的棒球初賽。要是順利拿下的話,下一場就要跟你們碰上了哦。”
而這位a組的棒球主力同學,他在我說話時始終專心地看著我。等話音落定,才眨眨眼,誌氣高昂地回道:“是啊!我很期待。”
我熟練地替班級放話:“我們不會輸的。”
他的神情驟然變得認真:“這句話應該由我們來說才對。”
嗯,可以結束社交了。
望著男生眼裡仿佛與生俱來的對比賽的戰意,我頓了頓,不由輕輕彎起唇角。
“真好啊。”我說。
山本武盯著我的目光隱約一怔。
不過,怎樣都不妨礙我為話題收尾。我側靠著講台,重新拿出便簽與圓珠筆——剛才為了好好和人聊兩句就收起來了——哢噠一聲摁開筆頭。
“前提是,我們班贏下初賽。”我向站在桌邊的黑發男同學最後一笑,旋即低頭寫畫,“在這之前,也請山本君為了接下來的複賽好好休息。這裡交給我就好了。”
足球號碼背心有了,打勾。
彩帶禮炮、定製的加油橫幅……檢查過了,打勾。
然而下一秒,等來的應答卻無關道彆。
我聽見山本武的聲音正常地、托舉著他專屬的健朗語氣響起:
“那要是c組進了複賽,你會來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