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歸想,做足心裡準備後,老師還是努力找回了初見的熱情迎上去:
“哎呀,您就是魏老師吧,年紀輕輕真是一表人才,幸會幸會。”
一表人才的魏老師帶著公式化的笑容跟人握手,沒解釋他其實不姓「魏」,而是姓「魏爾倫」。
兩個人寒暄了一會兒,來迎接新同事的老師心裡就覺得有點奇怪。
這位魏老師說話倒是沒口音,甚至標準的過分。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讓人覺得拽腔拿調的。
就比如,沒話找話問他大學是不是體育專業的,魏老師微微一笑,說「對極了,女士」。
老師:“……”
反正就感覺哪裡味兒不太對。
不過魏老師這位青年才俊外表實在出色,態度也好,有答就有問,不給話題掉地上的機會。撇開措辭這點小問題不管,兩個人可以說相談甚歡。
不知不覺中,老師還吐露了自己的一個小秘密。
“其實,我小學參加運動會跳高時踢掉了橫杆,然後砸教導主任頭上了。”老師心有戚戚地說:“從那以後,我就沒有再參加運動會,這件事我本打算帶進墳墓去的,先生。”
魏老師的動作停頓幾秒,而後流暢摘帽微微頷首:“對您的不幸深表同情,女士。”
“謝謝您,您真是位好心的先生。”
老師有點莫名其妙的感動,帶著新同事去辦了些必要手續,又趁著學生還在教室上課,大致給他介紹了下學校。
越相處她就越覺得,人啊,不能以普通話水平論高低,無論一甲和三乙也能毫無障礙地做朋友,這才是真正的天下大同。
而且她在跟這位魏老師對話時,總有種身不在國內飄然恍惚之感,甚至都讓她忘了這位新同事手上還提著某樣破廉恥的智商稅產品。
這一定也是人格魅力的影響吧?
除了性格外,新來的魏老師穿搭也很有型。
黑色禮帽搭配米色西服,略長的金發也做了編發,整個人看起來高挑優雅,字麵意思上的精致到頭發絲。
因為好感爆表,這位老師悄悄看了看旁邊的新同事,略一猶豫,決定還是提醒他一件比較重要的事。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迎麵不遠處有人朝這邊揮了揮,親昵地招呼:
“趙兒,帶人參觀學校啊?”
來的老師和她是同鄉,兩人關係一直不錯。
趙老師於是也高興點頭,說:“上午好,王小姐,在這陽光明媚的日子見到你真令人高興。”
“……”
隻是順嘴打了個招呼的王老師愣了。
她錯愕的目光在趙老師和金發男子、……等等,他手裡拿的那是……
在看清那盒惹眼的熒光塗料之後,王老師覺得現實魔幻起來了。
她先對身份不明的可疑男子說了聲「不好意思」,然後一把將趙老師扯到角落,低聲問:“趙兒,這是怎麼回事?”
趙老師其實也沒想說什麼,就是打算提醒一下這位新來的魏老師彆打扮得太好看了。
老師打扮好看了容易被學生惦記,還難贏得家長信任。
她簡單組織語言把想法說出來,沒想到王老師的眼睛瞪得更圓了,然後瘋狂搖晃起她的肩膀:
“……恁信球嘞?恁說話咋是這個調調?趙兒?”
趙老師被搖晃著回了魂,一想確實匪夷所思,很搞不懂自己說話怎麼被帶跑偏了。
王老師謹慎地跟她合計了一會兒,覺得還是不要對新來的魏老師交淺言深,帶著在校園裡參觀完直接結束就行。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趙老師心裡還是有些忐忑,她回頭看了眼,魏老師接觸到她的目光,又是很紳士地一笑。
王老師安慰說:“沒事,等他被學生表白一次就老實了。”
趙老師一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她放棄了開口提醒,這件事就此揭過。
因為趙老師最開始的不在狀態,兩人後續交流都是用的方言加密,照理來說外地人都不怎麼聽得懂。
除了某些習慣用隱蔽方式打探消息的情報工作者。
「打扮得太好」……?
魏爾倫審視自己,從溫莎結到v領馬甲,從西裝褲到牛津鞋,無一不樸實無華,平平無奇。
不過既然當地的人這麼說了,他還是在融入環境上多下點功夫。正式見麵前,還是再參考下當地教師的穿著打扮吧。
……
中也不知道,當與他再次會麵時,那位聲稱是他兄長的人會讓他大吃一驚。
現在,他正因為換座位的事有點頭疼。
原本他很糾結,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待杜爭玄好,但換位置之後他暫時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因為他被擠掉了。
選座位的時間流程都跟杜爭玄說的差不多,放假前下午的最後一節自習課,每人按名次被班主任叫上去,在空白座次表上填下自己的名字。
杜爭玄第一個被叫到名。
她從後門出去,繞到前門走上講台,在座次表一角簽好了名字,合上筆帽走人。
整個過程流暢迅速,花費時間不到十秒。
最開始被叫到的人都很快,大約到二十名左右,速度開始逐漸降低。選座位的人對著座次表的思考時間明顯變長了。
中也猜,可能是一些人想選的位置已經被捷足先登,不得不臨時選擇其他座位,所以才拉長了平均時間。
中也心裡不免有些焦灼。
他仍然沒想好,要用怎樣的態度對待杜爭玄。太宰說的那種方式、他從沒做過、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現學是要時間的。萬一朝夕相處被察覺到端倪就不好了。
可要是從長計議……那他還要在這地方待多久?
六點起床十點到家,然後再處理橫濱的事熬到一兩點。短時間重複這種作息還行,每天這樣,人身體又不是鐵打的誰扛得住啊?
現在太宰治都會裝作思考的樣子偷偷上課打瞌睡了!
更過分的是boss,嘴上說「機會難得,體驗一下學生生活也是好的」,讓他不用擔心橫濱的事。
然而首領好像瞎了一樣,派給他的工作量沒有減一點。
這不就是「畫餅」嗎?
還有之前說,隻要他當上乾部就給他看關於「荒霸吐」的資料……是不是也算畫餅?
當中也開始懷疑起現任老板的良心時,被叫到講台上選座的龍婉正巧回來。
自習課不能講話,龍婉對著杜爭玄歎口氣,然後愁眉苦臉地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了。
當時,中也就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妙。
輪到他上去寫名字時,他先是迅速打量了一遍整張座位表。
杜爭玄的名字還是在她現在坐的地方,然而她的旁邊、也就是中也現在的位置上,已經填上了彆人的名字。
三個字的名,中也認識字,但不知道是哪號人。
這下也不用糾結了。
他退而求其次,選了個比較接近的座位,在方格裡草草填上自己的名字,從講台下去了。
座位表敲定後,利用晚自習前的時間換位置。
大家在新座位上過四節晚自習,等假期結束回來正式上課的時候,熱勁就也過去的差不多了——
中也猜老師多半是這個想法。
在這裡待了一段時間,他也多少適應了點環境。
眼看自習課快要結束的時候,中也就提前整理起了東西,為之後換座位做準備。
他整理課本和一些過期文件時,杜爭玄就很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是在為為期一天的假期做準備。
等下課鈴響,中原同學用嬌小的身材毫不費力抱起高高一大摞書時,她才理解自己會錯意了,連忙阻攔:
“等等,換座位不用搬書。”
中也不解地看著她。
杜爭玄繼續說:“…你直接把桌子搬走。”
中也:“……?”
高中生的課本卷子數量相當多,平時上課又要求能迅速精準找到某本書、某張卷子,所以很多人都想儘辦法收納,課桌弄得像複雜機關一樣。
這種情況下,與其費功夫把書搬來搬去,還不如直接連桌椅打包搬走。
換成平常,杜爭玄可能會解釋一下,但新座位表出來以後,她感覺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手段。
蔫蔫地說完這句,她就沉默著摸出幾張鈔票塞校服口袋裡,轉身去食堂吃麻辣燙,隻給中原同學留下一個蕭瑟的背影。
反正她不用搬桌子。
杜爭玄的情緒之所以差,是因為她的新同桌是班長,一位眾所周知的卷王。
一般高中生都盼放假,有些恨不得連作業都不寫,就等返校之後抄彆人的。而本班班長,是一位放假也會堅持來學校上自習的狠人,聽說他大年三十都是學到家裡喊他回去貼春聯才離校。
他拿著班上前後門的鑰匙,聽說每天都是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
至於為什麼都是「聽說」,因為杜爭玄從不在放假期間接近學校。她平時上學踩點來,在家連書都懶得翻。
所以每次收假回來摸底考,她基本都會退步——
這是個鼓吹假期「彎道超車」的時代,但有人超車就一定有人被超,而杜爭玄就屬於被超的那批。
不過沒關係,反正高考又不是先放暑假九月再考,她能正常發揮。
但跟卷王做同桌就很有關係了,她真的會被卷到一道題寫不出來急得趴桌上偷偷哭。
食堂裡,杜爭玄邊吃麻辣燙邊在心裡複盤,想不通卷王怎麼會突然來跟她做同桌。
思來想去,可能性隻有一種:
前段時間她貪圖中原同學的美色,不僅天天早起、中午還不回家就在教室學習,結果一不小心學多了。
她考了年級第一,然後卷王認為她是個具有威脅的競爭對手,來卷她了。
就不該貪著多看那一眼兩眼的,現在好了,把她卷死算了。
杜爭玄心裡後悔,但事已至此,暫時也沒辦法。
她狠狠往麻辣燙裡加了兩勺辣,吃完心情悲壯地上晚自習去了。
不過現實情況比想象中好點,四節晚修沒老師布置任務,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井水不犯河水,雖然氛圍有點尷尬,但也沒辦法。
高中生基本都有性彆觀念了,選座又是自由度比較高的事,結果就是班上差不多都是女生坐一起、男生坐一起,男女同桌的少之又少。
中原那次是空位恰好在她旁邊,而這回,看兩個人的名次,估計是她前腳寫完名,後腳班長就成為了她的同桌。
也幸好是兩個人成績都過得去,不然她都不敢想象班主任的表情。
平安無事上完晚修,從晚上十點開始正式放假。
杜爭玄回家洗漱完在沙發上躺了會兒。精神一放鬆,她想起來忘了跟中原說放假的事,看了眼時間,還是出去敲了對方的門,指著手機日曆詳細說了放假、和補課的事。
“明天一整天不上,這個你應該知道。”杜爭玄順著日曆往下數:“然後下周六的下午晚上都上課、下下周六的下午上課,你彆忘了。”
中原中也沉默一下,問:“為什麼?”
杜爭玄:“因為要補明天的課啊。”
中原中也:“可是,明天不是放假嗎?”
麵對外國友人的疑惑,杜爭玄笑了:
“do you know 「調休」?”
調休,指某個工作日因無相關安排而不上班、上學,而到周末卻需要將休掉的工作日再還回去的現象。
“沒經曆過調休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恭喜你,你的人生完整了。”
杜爭玄對著尚且處在宕機狀態的中也欣慰地點點頭。
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