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知不太清楚劇組的線下試鏡是怎樣的。
不過她覺得還好，很長見識，居然能遇到許多稀奇古怪、脫離常態的場麵。
比如——
佩昭不忍卒視，捂臉：“行了不必了，你根本不適合這個角色，劇組也沒你適合的……”
此話一出，剛剛還在激情試鏡的藝人呆住。
隨後，麵無表情說台詞還大舌頭的藝人直接給她跪下，還膝行兩步向前：“求求你了導演再給我個機會吧！我可以學的！”
她仰頭望著長桌後的幾人，本該是豐富的表情，卻依舊牽動不起眼角臉頰的肌肉，唯獨眼睛裡有著水痕和期待。
然而，這樣湊起來，顯得更加奇怪了啊！
鬱知一個震撼，背部嘭地就靠在了椅子上。
她張嘴，一副“我的天啊發生了什麼”。
郎卿文在旁邊摸摸她的胳膊，輕聲安慰：“淡定淡定。”
翟鐸頭都沒抬，在紙上畫叉：“彆學了，你這臉上連個表情都不能給，醫美做多了後遺症，搞不定的。”
藝人：“我過半個月就好了！”
翟鐸：“等倒是等得起，但沒必要選你。”
這話是真的，如果是必須、唯一，那也不打緊。
問題在於她不具備這份優勢。
來這裡的藝人很多，未來會更多，今日隻是選女主而已，人數已經能塞滿一整日的麵試時長了。
佩昭歎息：“醫美這東西，藝人都會做，但你這是在臉上動刀子了吧？這樣很限製演員的未來發展，以後啊最好還是多想想。”
她有點恨鐵不成鋼。
本身演技就差，還斷掉了自己的路，真是想不通這群人到底是怎麼被騙的。
翟鐸無情趕人：“下一個。”
下一個來的是個流量愛豆，舞台死掉了以後就轉行做了演員。
她剛從外地趕來，才結束了一個綜藝的嘉賓拍攝，得有兩天沒好好睡覺了。
“各位老師好，我是……”說著說著，此人腦子居然卡殼了。
人在疲憊、困頓的時候，注意力會受到影響，加上她在外麵等待期間一直焦急地看人物設定、故事大綱，還得抓緊把這段台詞給背下來，自己又得思考要怎麼演。
這麼一搞，本就剩餘不多的心力，全給消耗殆儘了。
等來到了屋內，被十幾個麵試官們直勾勾地聚焦，一下子給嚇得打起來了嗝。
“嗝……”她羞憤欲死。
鬱知：“……要不我們緩緩？你先去旁邊等等，好一點了再來？”
對方感激不已，連忙道歉：“對不起嗝……對……我嗝……”
突然就停不下來了。
佩昭也是無奈：“你去緩緩，等好了以後找那個穿藍衣服的，讓她給你排個號碼進來。”
薄翹和許篁在後麵縮著，看得歎為觀止。
兩人不方便出聲，所以拿著手機在發微信。
【栗子】：我天，這不是隔壁團支書最近喜歡的小花嗎？她二月份的那個劇，團支書還讓我給她投票來著
【餓了想吃】：古蘭百合新人獎那個？
【栗子】：對對對，就什麼百合，她還塞我一把小零食，我就把微博號給她操作了
【餓了想吃】：我也
【餓了想吃】：不過她給我買了一杯薄荷奶茶
【栗子】：？？？
許篁憤怒看向薄翹：奶茶？為什麼我沒有奶茶？
薄翹：嘿嘿。
兩人本來是要去當工作人員的，上午也參與了現場的布置。
試鏡開始之前，她倆說想看看現場，然後就被鬱知塞到了編劇那塊。
拉個椅子過來就可以坐著看了，編劇們要是需要什麼，她倆捎帶手給幫幫。
今天來的一多半人，她們都認識這臉。
大學生嘛，上課不認真學習，又不好搞什麼連續性的東西，就刷刷微博小紅書抖音的，吃吃瓜。
薄翹前兩年還追選秀呢。
就是那種資本喜歡的秀粉韭菜，一茬一茬地被割，年年她都在。
她好幾次上頭，在打投和集資時把生活費都給轉進去了。
許篁憑聰沒少罵她。
鬱知摸著她狗頭：你這樣的，在我小說裡都是腦殘炮灰。
最長的追了有一年半，買了小卡專輯後來出坑要賣，一看，還翻了兩倍。
薄翹原價加個郵費出，回回血就算了，結果沒人拍。
她一怒之下就定了市價，被秒拍，還賺了不少的差價。
薄翹快樂請吃大餐，許篁等菜的時候問出了她的疑惑，收到了“價格太低其他粉絲覺得是自印假貨”。
許篁大為震驚。
隨後她們四人為這畸形的市場讓薄翹賺了錢而乾杯。
薄翹就是牆頭草，沒什麼真愛，今兒喜歡了明兒就突然不愛了，有個黑料曝出就直接換人。
她原話是：姐的後宮千千萬。
上頭了會買代言，下頭了就換新人，明星那麼多，總能找到個順眼的。
【餓了想吃】：好多愛豆轉演員啊，我早晨看見名單了，裡麵好多熟悉的名字
【栗子】：不好意思，沒幾個認識的
許篁不追星，吃瓜也是從薄翹這裡轉述來的，所以很多時候她連名字也記不得，就隻知道瓜是什麼。
還經常把人和瓜對錯了號。
知道剛才那個緊張到打嗝的藝人是隔壁班上團支書喜歡的，還是因為那劇她也看了，對這人有點印象。
許篁：但不記得她叫啥，不好意思。
她就是隻能認個臉，知道以前見到過。
【餓了想吃】：突然意識到
【餓了想吃】：原來我現在也算是圈子裡的內部人員了
【餓了想吃】：嘻嘻
薄翹：以後得有多少瓜啊！還是那種外界吃不到的！
憑聰在圖書館認真學習，避免自己玩手機，她把屏幕倒扣了。
等想休息看時間的時候，發現群裡已經99+，熱鬨無比。
憑聰：“？？？”
那三個離開我起飛的崽子們，又在乾什麼了？
鬱知手機靜音，沒在群裡說話，她是跟導演並列的第四人，坐在居中的位置，所以很忙碌。
憑聰：“倆人聊出來了個戲台。”
佩服啊你倆。
嗚嗚嗚我也想一線湊熱鬨！
·
才燕旎也不是第一次參加線下試鏡。
但她覺得，以往的效率都不如此次。
與大眾以為的精英班子不同，其實很多試鏡演員可能連話都說不明白，有的純靠膽子大來拚一把。
還有的就是被經紀人直接帶來，符不符合根本不在乎，就是跑組來拚個萬一。
佩昭：“她長得好看，女主不太行，可以演一個花瓶世家女，叫什麼的來著？王菀？”
說是麵試主演，實則有合適的角色也可以暫定一下，後續能不能談妥再說嘛！
鬱知腦子賊快：“跟女主拚都城第一美人的？不行，她沒演技，眼神亂瞟體態瑟縮，這個後期可以練。但她臉太尖銳了，我需要的是那種稍顯豐腴的，一看就家境很好養尊處優。”
這種瓜子臉吃胖也胖不到哪裡去，而且這人的氣質太不符合她這個配角人設了。
再者，故事裡的世家女雖然是沒腦子的那種，卻也不能連半點演技都沒啊！
她戲份還是很重要的。
佩昭：“行叭。”
再換了一個人。
郎卿文皺著眉頭，說話聲音慢慢的，但又很堅定：“這個不行，流量愛豆轉演員，演了兩部女主了，她經紀人說這次來最次也得是個女二。演技是真沒有一點兒。”
鬱知點點頭：“比之前那個差好多啊，都是愛豆轉演員，差彆怎麼這麼大。”
翟鐸小小聲：“真的不考慮嗎？她後麵的公司公關特彆厲害，粉絲購買力不錯，而且老板跟平台有關係，後續招商會有優勢，給個戲份不大也不影響的角色可以做到雙贏。”
平台方，不論是傳統媒體還是網絡新媒體，購買版權的一大目的就是賺錢，而一個劇集的招商能力是其考量的第一因素。
事實上，一個劇本點名要某個演員、編劇、導演，就是因為看中了這人自帶的盈利能力。
否則，咖位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流量愛豆+粉絲購買力不錯，對電視劇的影響點在於，宣發上可以省錢，對方能極快地組織粉絲進行病毒式的宣傳活動。
但也容易吵起來，畢竟粉絲群體比較年輕。
不過，話又說回來，怕的不是吵架，是默默消失。
有熱度就有成績。
鬱知：“不，今天隻看演技和人合不合適，彆的不考慮。”
也有一些劇，因為沒有所謂的扛劇大咖流量，小投資缺宣傳，被平台方不看好，反而在播出後爆了——小爆賺了錢不虧本就也是劃算的。
這是因為質量過硬，有很突出的優點，可以在當前的市場環境裡殺出一條賽道。
題材新穎邏輯完善+有二創空間+演員哪怕配角也在線，基礎夯實了，隻要不走歪，大概率能呈現一部不錯的作品。
這個道理誰都懂，就是在實行過程中總被不同陣營的人出於自私考量，最終導致了四不像。
鬱知這本原著，並不是孤高自許的極冷門小眾題材，相反，它是一本經過了小說讀者檢驗的、不錯的大眾喜愛的爽文。
i改編的優勢就在於此。
它與原創劇本最大不同是，已經初步進行了相關觀眾群體的驗證。
基於原著，編劇進行專業的修改，剔除掉後續拍攝過程裡不合理的外行摻和，就足以將基礎優勢牢牢把握在主創團隊手裡。
所謂的招商，最後看的還是片子質量。
佩昭還有點猶豫，此時歎氣：“行。”
她們不是鬱知，已經在這個行當裡摸爬滾打了多年，見識過娛樂圈的黑暗，也聽說過一些駭人的東西，早已經學會了衡量。
也因此，缺失了一份勇氣。
這不是退步。
儘管，它可能也不全然算是好的。
·
詹穎終究還是提前來了。
郎卿文通風報信，第二次主動聯係她，簡單說了一下當前的麵試名單概況。
她明白，如果自己再不努力爭取的話，那就真的是不給導演麵子了。
或許以後，郎卿文都不會再這般給自己機會。
當這個世界連親人的付出都摻雜了無數動機時，沒什麼過命交情的前同事、一般朋友，能這樣對她，已經是對方仁至義儘百般照顧了。
而且郎卿文還不是以前認識的那些人，圖的是她身體或者錢財。
手裡拿著工作人員發來的簡單人設和一段劇情，詹穎在這三個半小時內早已將其倒背如流。
她伸長了脖子，肩頸也連帶著被拉直，探頭向門外看去。
又一個試鏡結束的人離開了。
劇組給等候的人們準備了單獨的空間，裡麵有座椅、茶水，如果比較緊張想要動一動，還可以從這邊往外走，外麵是露台。
酒店空間大，麵試場地就不至於那麼擁擠。
詹穎緊張得要命，已經在這段時間裡接連換了三個地方八個姿勢。
她其實比真正悶頭趕來的競爭者們多了一點優勢——抓緊掃了一遍原著小說。
沒辦法立刻趕來，在拍攝場地也是一段又一段地發呆等候，詹穎著急焦躁卻無可奈何，便把這段時間利用了起來。
囫圇吞棗地看，不那麼細致，借由演員身份拆解了一下故事，大致了解了整個劇情。
也有用，但用處不至於是決定性的大。
“這個女主不會內定了吧？”
“我天，連賴玟都被拒絕了？她可是s劇女主啊，現在能扛劇的小花也就四五個吧？”
“賴玟能來我才覺得離譜，她這種咖位不都是劇本遞到手上任她挑嗎？”
“想啥呢，她那女主都是自己跑組來的，公司撒手不管，找她去當女主的劇都是沒人要的，隻是後來居然爆了而已。”
“她下部是個現代劇吧？這個年底開，剛好接上。”
“怪不得。”
周圍有關係好一些的，就聚在一起小聲分享信息。
詹穎獨自一人坐著，沒有去跟人紮堆。
她很想成為這本書的女主。
非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