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
“沙耶醬?”
五條悟在樓下招呼。
被叫來的伊地知車已停在門口,她們隻要搭載著便可以順利去往高專了,不必要再通過搭乘新乾線進入人群,由此可見,五條悟那句讓沙耶“慢慢來”不隻是說說而已。
“來了!”
白發少女回應著,匆忙將嶄新的小皮鞋扣好。
這個比鞋帶簡單,五條教了沙耶兩遍她就會了,為此她還獲得了誇讚。
“打擾了,您、您好。”
有禮貌地和駕駛的司機先生打過招呼,沙耶腦袋貼著五條悟放置在車頂的手掌鑽入車裡,見後者習慣性地要往副駕駛,不由用濕濕的眸子可憐地巴望著
白發咒術師愣過一下,最終還是微笑著順勢鑽入後座,挨著她坐下。
伊地知似乎疑惑地向著後視鏡掃了眼,卻也沒多過問,低聲提醒了聲便開動轎車,行駛了出去。
突然的加速度和身體不自覺地後傾使得沙耶不大不小地嚇了一跳,渾身緊繃起來,不自覺向著這些天習慣性依賴的男人身邊挨近,猶豫地想去觸碰他指尾。
…又被透明的東西隔住了。
沙耶失落垂下頭。
五條悟注意地看過去。
想了想,安慰性質地,將一隻有些眼熟的兔子玩偶放在白發少女的懷裡。
沙耶這才意識到他不知什麼時候將它也帶了出來。
伸手觸摸了一下毛絨玩偶身上的柔軟的毛,眸底頓時滑過驚喜。
老實說她一開始其實並不喜歡它。
因為玩偶雪白色的絨毛總讓她想起妹妹每次將她咬得很疼很疼的狗。
所以就算昨天收到也並沒像是尋常小女生那樣感到高興,而隻是戰戰兢兢、總擔心它會不會也張開血盆大口嵌咬她手腕。
隻是現在不一樣了……因為兔偶那柔軟雪白的絨毛,顯然是溫熱的。
隻要稍微想想方才它曾被五條老師一直抱在手中,而自己現在所觸的恰巧又是對方所觸、所留下體溫的地方,沙耶的內心便不由一陣被喜悅與安心填滿,臉上也不自覺流溢出笑容。
高專。
五條悟下車後,依舊是為沙耶伸手擋了一下容易磕碰的車頂。
雖然這次白發少女已經學會要稍微低頭的舉動,但是因為說不清的理由,依舊裝作沒有意識、發絲挨蹭著對方手背的肌膚緩慢地下車,任由神經末梢激蕩起的電流化作心間隱秘而喜悅的顫抖。
學校的操場上。
沙耶見到了被五條老師帶到烤肉店那天出現過的咒術師們。
雖然五條悟有和她知會過“他們都是好孩子,不會傷害沙耶”,沙耶也沒敢像是對看起來沒什麼危害性的司機先生那樣好好打出禮貌的招呼
而是謹慎地像個藏在家長身後的小孩子害怕地縮在五條悟身後,再度不安地圈牢了些他那隻早被她握得熱乎乎、緊黏在一塊的手,隻探出半邊腦袋躲著悄悄看他們。
真希停下手裡揮舞咒具的動作,隨意地掃了她一眼。
在看到白發少女身上那條由她親自挑選的吊帶小紗裙後,慣常皺起的眉眼不由自主舒展開幾分。
五條悟敏銳地注意到了這點微表情,趁熱打鐵,將害羞地不敢主動和他的老學生們打招呼的白發少女輕輕往真希麵前推了推。
“將將——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真希,之前為沙耶醬打掃房間和挑選衣服都有她的一份費心喔~”
聽到五條悟的話後,禪院真希反而不淡定了,她睜大眼睛“哈?”了一聲,瞪過五條悟一眼,剛想極力反駁:
“我才沒……”
否定的話未脫口前,沙耶便已趕緊學著汽車裡跟著五條悟隨手刷到的視頻節目來了好幾個九十度以上的鞠躬:
“非……非常感謝,真希大人,以後隻要是您的命令,我什麼都會做的!”
“…?”
眼見著探頭過來的狗卷和熊貓聞言一致向著同樣有些意外的五條悟臉上默默投去了個“你到底在教些什麼”的質疑目光,禪院真希的眼角還沒來得及失語地抽搐,下一瞬注意到某處的她雙眼一下瞪大了幾分。
“喂我說你這家夥怎麼沒……”
話頭戛然止住。
狗卷和熊貓奇怪看她。
“啪”“啪”兩下,他們的後背便已經被高馬尾同窗用力拍下,一頭霧水地由著突兀炸毛起來的對方半推半拽地遠離了沙耶的方位。
“怎麼了真希?”
“大芥??”
“什麼都沒有!”
“乾嘛突然……”
“不許問!”
“蛋黃醬?”
“總之你們倆過來繼續訓練!”
“噯——”
注意被手機振動吸引過去的五條沒有在意那邊學生的異常舉動,垂頭掃了眼,抬手輕輕拍了拍有些不安地左顧右盼、以為是自己做錯什麼白發少女的後背:
“硝子說製服已經好了,順便可以帶你去見一見校長。”
老老實實跟著五條悟前往操場後方的教學樓區域,路過正在吵吵鬨鬨的三人時,其中的白發少年和熊貓還遠遠揮揮手和沙耶打了個招呼。
沙耶謹慎地朝他們露出一個有點害羞的笑容,算是回應。
視線再轉去那個看起來氣勢很強、她有點害怕的女生,發現對方正忙著在手機敲打些什麼,注意到她,隻是氣呼呼狠狠瞪過來一眼,再度轉頭不看她。
果然她不喜歡我……
沙耶有點失落想,抱緊了胸前因為太緊張、適才一直被她勒得癟癟的兔玩偶。
而等被帶到醫務室,之前見過一麵的長發女性一上來便給了沙耶身邊插兜打招呼的五條老師腦袋上來了個爆栗。
“好痛!”
“?你怎麼沒開…算了,給我過來。”
家入硝子拽著白毛教師的衣領,刻意避開了沙耶一些,她額角蹦著青筋似乎同著對方低聲交談了些什麼。
繞是沙耶的聽力比人類要好些,也隻能隱約聽到“這孩子怎麼沒有穿”、“我明明準備了,你這家夥到底……”和五條老師恍悟一般的“啊…”和之後苦惱的“我忘記還有那個……”
最終,二人又交談了陣,不知道說了什麼,扶著額頭的硝子又往沙耶的方向多掃過眼,眼神添上愈多擔憂。
沙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有點忐忑地看了看一邊的白發教師,意外地發現對方默默對著手指,一副被訓了的做錯事小孩模樣。
之後硝子小姐不知往手機敲下了什麼內容,那個令沙耶有些畏懼的高馬尾女生就又找了過來。
“跟我過來。”
她一上來就劈頭蓋臉的,不由分說的語氣,把她嚇得一哆嗦。
沙耶不知所措,下意識畏畏縮縮地以求助的眼神朝五條老師看去,對方也朝她轉來臉,衝沙耶點了下頭,似乎是示意她跟真希走的意思。
沙耶前所未有地恐慌起來,眼淚一下湧出積蓄在了眼眶周圍,眸中再度承滿濕漉漉的水光。
她有點不明白、幾乎是脫口而出,惶恐地帶著哭腔問:
“您……您不要我了嗎?”
——沙耶被從那隻小小的籠子帶出來,來到陌生的、處處充斥著不熟悉味道的地方,就宛如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連眼睛都沒完全睜開的小獸,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無法理解,這種時候除了跟緊那個最初將她帶出來的人彆無選擇。
沙耶不知道除了跟緊他她還能做些什麼,不知道如果離他哪怕是多出一間房那麼遠的距離自己會不會害怕到蜷縮成一團然後應激到脫水死掉。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手指已經緊緊攥上男人的袖口了,充當了一小會兒替代品的那隻安撫玩偶被沙耶遺落在地上。
她死死地緊貼在白發教師的身邊,麵頰上的淚水控製不住接連流淌。
“沙耶。”
似是意識到了什麼,五條悟無奈地歎口氣,拿過硝子遞來的麵巾紙,抬手輕輕貼上少女濕潤的臉龐,按取上邊過多的水分,頗有些語重心長地提醒:
“我是不能一直都在你身邊的呀……”
最起碼,女寢是不被準許進去的……
可是,少女哭得太可憐了,一直被關住、完全沒有接受過什麼像樣知識、甚至連嘗試和人類基本判斷能力都沒有、徹底宛若新生兒的她,似乎認定了自己要被拋棄,隻是自顧自死死纏緊他的胳膊,啪嗒啪嗒滾落著眼淚,將五條悟的手指與袖口通通沾染得濕淋淋一片。
她隻是拚命搖著頭,固執地、仿佛闡述事實一般篤定道:
“不好、不要,我才不要去您不在的地方…見不到您我會不行的……”
“沒有您的話,我絕對會死掉。”
彼時的五條並不知曉,這句看似誇張的話語在未來應驗並成為了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