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確實鈍了些。
聞焉丟開長刀,按了按震得發麻的掌心。
而她這一刀委實太驚人了,極富衝擊力的畫麵讓眾人麵色恍惚久久不能回神。
聞家諸人感受尤為深切。
那個印象中體弱多病,病骨支離的聞焉驟然模糊起來。
眼前人模樣雖未變,但又很陌生。
他們定定看著她說不出一個字。
“你是誰?”
良久,終於有人問出口了,卻不是聞家人中的任何一個。
聞焉抬頭,像是對這個問題感到奇怪,她明顯思索了一番才說到:
“你們不是在聞家盯了有一段日子嗎?我是誰,你不清楚嗎?”
聞焉的話讓聞家人一怔,一直未曾說過話的聞如清抿了抿唇問到:
“你一直都知道聞家被盯上了?”
聞焉微微側頭:“七八天前發現的。”
她的視線移了移,“我還提醒過聞和寧。”
突然被點名,接受全家注視的聞和寧瞪圓了眼:“?”
隻是很快,他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地說道,“鼠患,是鼠患!”
說罷,他抱著頭痛苦地說,“我忘了,我把這件事忘了。”
如果他記得,那說不準就能避免這場禍事。
可是當日他從他娘那兒出來就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時領頭之人也意識到了什麼,他皺眉:
“人是你殺的?”
聞焉回頭看他:“你指哪一個?”
領頭之人沒有再問下去,也不用多問了,答案顯而易見。
“那個搬花的小廝,是你殺的?!”
聞佑之變了調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他記起了七日前那個在後花園中跌跤摔斷脖子的小廝。
聞焉無奈地解釋:“是他先動的手。”
聞長寧喃喃:“原來你不是嚇病了。”
能麵不改色一刀把人劈成兩半的人,怎麼會被死人嚇病。
一陣夜風吹來,寒意順著衣服下擺和褲管襲遍全身。
聞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再等下去我就真要病了。”
早知道聞家人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出來的時候就披件衣裳了。
聞焉後悔出來得太急。
領頭之人大約是腦子也被吹醒了,他往後退了一步對手下人下令:
“不惜一切代價,殺了她。”
聞焉方才那刀帶來的震懾力,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散。
本就是殺人者,早就將生死拋之度外。
一眾黑衣殺手的眼神恢複了麻木冷冰,接到命令的一瞬間,他們紛紛舉起刀。
空氣驟然變得緊繃,沉悶的窒息感再次襲來。
有人雙耳嗡鳴,隻能聽見自己胸腔內的心跳聲。
當這種極致的壓抑到達頂端,就像一根即將崩斷的弦。
轟……
無數的黑衣人動了。
他們像座會移動的小山在黑夜和燈火的交織下半明半昧。
聞焉也動了。
她從衣擺處撕下一截布條。
一把刀從左後側向她脖頸砍來,同時腰側,背部,腿彎,皆有寒光閃過。
聞焉撩起披散的長發,攏在手心。
她矮身折腰身子扭轉,一隻腳抵在地上一隻腳往砍來的刀身上一蹬。
一個借力便從重重包圍中滑了出去。
聞焉背對著站直,口中咬著布條,手中握著的發全都縷到後腦。
然而剛站穩,又有雙刀攻她下盤。
聞焉把布條繞在指間,手肘順勢往後一送,離她最近的敵人瞬間橫飛出去,強大的衝擊力連帶著其他人也被撞到在地。
有人收刀不及,長刀直接穿透他心肺。
聞焉把布條纏在頭發上,束了個高高的馬尾。
額前幾縷發絲不聽話地垂了下來。
她扭過頭看向身後的敵人,嘴角輕輕翹了起來。
沒了頭發的遮擋,她那張美麗蒼白的臉完全暴露出來。
在昏黃的火光下,線條清晰的輪廓仿若有了一條清晰的明暗分界線,更顯攻擊力。
她微彎的雙眸中閃爍著興奮和迫不及待。
有刹那,眾人被她眼神所震懾。
聞焉說:“我要殺光你們。”
她的血液,她的心臟都因為這個樸素的想法有了激烈反應。
她的身體已經等不及要享受這場盛宴了。
話音落下,聞焉身體突然如一把離弦的箭一樣衝入敵人之中。
接下來,所有人見到了一場從未有過的,充斥著血腥卻又極富有詩意的畫麵。
很可怕,可是很美……
層層圍殺的黑影中穿梭著唯一的白色。
她輕盈靈敏,動作極快,每一次出沒都伴隨著漫天的血雨落下。
刀光照亮她的眼睛,她的眼瞳下移,哐當幾聲,刀落地,有人身首分離。
幾乎沒有人看清她的動作,唯一能看清的隻有成片成片倒下的黑影。
聞焉的白衣很快被染得半紅,眉宇間都是噴濺的血滴。
領頭人站在局外觀察了她很久,神色從冷酷到凝重。
直到一把刀飛向他,他方從腰間抽出軟劍隔開飛來的長刀,再足尖一點整個人衝向聞焉。
聞焉微微側目,握著搶過來的長刀順手一揮,就將一人的腦袋削掉半個。
真正意義上的給開了個瓢。
軟劍已經儘在咫尺,四周的黑衣人立刻轉變招式開始全力配合,將聞焉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部封死。
若是之前,聞焉定要受這一劍之傷。
可現在她覺得很好,力量在體內湧動,經脈從細窄的小溪拓寬成了大江大河。
聞焉眼睛亮得嚇人,她舍棄了長刀。
她要試一試這具身體的極限,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聞焉不閃不避迎著四麵八方的攻勢,等著刀劍落身的最後一刻。
“她在乾什麼!”
聞長寧倏地站起來,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拳。
“長寧!”
聞和寧和聞如許站起來合力想把她給按了回去。
也就在這節骨眼兒下,他們一個沒注意,衝向聞焉的敵人通通被掀翻了出去。
其中一個落到聞長寧腳邊,三兄妹低頭一看,卻發現那人半張臉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打了個稀巴爛。
紅的白的粘稠液體混雜在一起,流了一地。
隻看了這一眼,三兄妹扭身就吐。
吐完又趕緊攙扶著父母挪了位置。
“她,她,她……”
聞長寧盯著不遠處被圍殺的白色身影,瑟瑟發抖地問身旁的哥哥:
“會不會也把我的臉打個稀巴爛。”
聞和寧咽了咽口水:“那是我們三姐,不會的。”
一隻胳膊飛了過來,聞和寧張嘴就被斷肢噴出來的血灌了滿口。
他胃裡翻滾實在忍不住,再次跑到一邊大吐特吐。
聞長寧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罵她,搶她東西,她一定會把我打個稀巴爛的。”
聞如許有心想安慰她,可瞧著聞焉腳邊一地的死屍,那話卡在喉嚨裡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陸氏聽到了她的話,臉色沒比她好看多少。
她死死掐住手心,卻抑製不住身體一陣陣的發抖。
……
領頭人的功夫與其他人相比完全不在一個水平麵。
他一把軟劍使得極好。
身手十分靈活,又招招直擊聞焉命門。
聞焉赤手空拳一邊應付其他人,一邊要防他的從各個刁鑽角度刺來的軟劍。
但幸好她不是一般人。
聞焉兩根手指夾住刺向她太陽穴的的軟劍,微一用力,啪一聲將其折斷。
隨即,她一腳踢開領頭人,再回身五指成抓竟生生撕開了身後欲要偷襲她的人的脖子。
當她收回手時,地上已經沒有站著的人。
倒下的除了那個領頭人還在苟延殘喘外,再沒有一個能呼吸的。
聞焉渾身血氣衝天,腳邊全是死屍。
她沐浴著鮮血,微微闔眼享受著殺戮帶來的久違的快樂。
猶如一尊殺神再世。
殘暴又美得動人心魄。
片刻後,聞焉聽見了喘息聲,她睜眼看了過去:
“你有話跟我說?”
領頭人躺在地上不能動彈,一張嘴,呼進胸腔的冷風,嗆得他咳出滿口的血沫子。
他慢慢垂眼看見凹陷進去的胸腔。
這是方才聞焉踢出的那一腳造成的。
緩了一口氣,他艱難地說:
“你,想聽嗎?”
聞焉抬腳走到他跟前:
“當然,你可以說說是誰讓你來的?又或者,那艘船裡到底有什麼東西?”
他急喘幾口氣,沒有回答聞焉的話,眼睛緩緩移到黑漆漆的天幕,倏地笑出聲來: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栽到你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女子手上。”
聞焉麵色古怪地指了指自己:
“我?名不經傳?”
聞焉從來沒想過她會和名不經傳這四個字聯係到一起。
畢竟她的名字可是光聽就能把人嚇跑的程度。
猶記得那些號稱驚才絕豔的天驕被她打死了一茬又一茬。到後來各大宗門一度把最有天賦的弟子都約束在宗門內,從來不放出來。
就讓盼望著有一天她能莫名其妙的死了,他們的弟子才能安全。
可聞焉很想告訴他們,能被她打死的,都是自己找死找到她身上來的,不是她主動招惹的。
可如今,一個小小的凡人被她殺了還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聞焉擺正臉色,正兒八經地告訴他:
“死在我手上是你的榮幸。”
“明白嗎?”
那人嗤笑一聲:“狂妄。”
儘管很清楚聞焉的武功已經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可他心中依然不屑。
他瞥了一眼遠處抱成一團,嚇得不輕的聞家人,半晌終於鬆口道:
“你真的想知道是誰要殺你們?“
聞焉點頭。
“你走,走近些。”
聞焉走到他身邊。
“再近些。”
聞焉彎腰俯身。
“你們聞家犯了忌諱,要殺你們之人……”
話沒說完,一支斷箭從他胸前霍然射出直擊聞焉咽喉。
聞焉手疾眼快抬手一巴抓住,又反手將那支短箭射入他眉心。
那人張大嘴,眼珠子定在聞焉身上一字一句地吐出來最後一句話:
“你記著,我隻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