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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名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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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氣候轉涼,宋氏為江泠置辦了許多新衣,少年成長得太快,幾個月前的衣袍已經短了一截。

江家自詡曲州名門,雖然隻是從商的家族,但也學世家附庸風雅,江家崇玉,族中人無論男女,皆環玉佩帶。

江泠也有玉,材質稀有,價格不菲。

傳言大家族中,小輩耳濡目染,很早便可獨當一麵,江泠進縣學的時候隻有十二歲,每日少不得迎來送往,江二爺也學世家,為他早早取下表字,古時,凡用以祭祀,敬鬼神的美玉稱為“嘉玉”,即無暇之玉。1

葉秋水問他的名字怎麼寫,江泠寫在紙上,告訴她該怎麼讀。

初秋,葉家的屋頂被風吹跑,葉秋水獨自爬上屋簷,用茅草蓋住破洞的地方。

江泠傍晚聽到狂風猛烈撞擊窗戶的聲音,夜裡等仆人都離開後,他來到高牆下,一抬頭就能看見葉秋水在補屋頂,她難得點上油燈,一手提著,一手抱著一捆茅草。

不早點將缺漏補上,若是下起大雨,整個屋子都會遭殃。

“你爹還沒回來嗎?”

江泠問道,這種事情怎麼讓一個孩子來做。

“回來啦。”葉秋水說:“不過今早又出去喝酒了,不管他,他不在,就沒人搶我的錢。”

葉秋水嘿嘿一笑,葉大不知道,她現在有三兩銀子的巨款。

補完屋頂,葉秋水靈活地爬到牆邊,“江寧,為什麼你有兩個名字。”

為什麼他還有一個叫嘉玉的名字。

江泠解釋給她聽,“泠是出生時家中長輩所取,嘉玉是字,師長還有同輩友人,以及……親近之人可以這樣稱呼我。”

葉秋水“噢”了一聲。

他低頭,拿起掛在腰間的飾物,青玉上雕著翠葉鳴蟬,“這就是玉。”

葉秋水頷首打量,玉器貴重,她曾聽人說過,一塊上好的玉價值連城,可以盤下一條街的鋪子。

江家用玉給他取字,對他有無限的期許。

她眼底不禁流露出幾分羨慕,想起自己的名字,看著那枚玉,低聲喃喃道:“真好看。”

江泠將玉飾重新掛回去,抬頭看她,瞧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豔羨,他想到什麼,突然說:“你等一下。”

葉秋水不明所以,但乖乖坐在牆頭等他回來。

不一會兒,江泠再次出現,他跑得有些急,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懷裡還抱著兩本書,本來想遞給葉秋水,想起她不識字,又自己踩著桃樹爬上牆。

熟能生巧,江泠現在遠比第一次爬樹熟悉許多,他已經不會再蹭得滿手是傷。

“你看。”

江泠在牆頭坐下,將書翻開,上麵有幾個被圈畫出的字,江泠指著它們,“‘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我先前以為你的名字由此而來,‘秋水為神玉為骨’,‘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蕩秋水橫波清’,這些詩句中都有‘秋水’二字,在許多書中,秋水都是個很好的詞,有明淨,清朗的意思,有時候也指美人,還有……”2

他側目,看了葉秋水一眼,恰好葉秋水正在認真聽他講解,他突然停下,葉秋水下意識看向他,圓潤有神的雙眼填滿懵懂,她目光清澈,似秋水粼粼。

江泠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垂下頭,繼續道:“還有誇一個人的眼睛很漂亮的意思……”

“噢。”

葉秋水點頭,“但我爹爹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因為……”

江泠知道她想要說什麼,打斷她,“我知道,我是想告訴你,一個詞,因為不同的人,會被賦予不同的含義,不管是好的,壞的,這些都是外人桎梏你的東西,你不用在意。”

葉秋水似懂非懂。

江泠知道她聽不懂,於是換了個說法,“這樣,你把你爹的話忘掉,記住我說的就行,秋水是一個好詞,不是什麼晦氣話,他瞎說的。”

怕她不信,江泠又補充,“我讀書多,你信他還是信我?”

葉大隻會喝酒嫖賭,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葉秋水指著江泠,“我信你。”

江泠頷首,“嗯,下次彆人問起你的名字是什麼,你就說……‘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葉秋水重重點頭,“嗯嗯!”

江泠問:“好,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

葉秋水雙手握拳,神情認真,“老夏與咕咕起飛,秋水拱長……天姨社!”

說完又疑惑道:“老夏是誰呀,為什麼要飛?”

江泠:“……”

他抿唇,沉默。

半晌才開口,“不打緊,我再慢慢教你。”

氣候越發寒涼,初秋時,江泠已經穿上厚衣。

一個月前的考試,江泠拔得頭籌,這半年來他次次評優都是甲等,若是年末的考核能通過,來年就會被舉薦入京,進入國子監就讀後,那就是一隻腳踏入仕途了。

江家對此萬分慎重,宋氏每日走路生風,隔半旬就會出城上香,祈禱兒子早日高中,等江泠進京,她將再不是商戶婦人。

江泠知道家中期許,讀書比往日更刻苦,長輩也看管得更嚴,他不會在讀書一事上懈怠,族中人希望他能做官,讓他們脫離商人的低賤地位,但對於江泠而言,他隻是喜歡讀書而已。

這幾日,江四爺帶著五郎江暉來過幾次。

江暉資質平平,在書院並不出眾,同齡的孩子之間總是被比來比去,秋前的考試,江泠又是甲,而江暉隻是乙等,這還已經是他超常發揮,但父母並不滿意。

江二爺從前讀書時就自詡清高,與走南闖北做生意的兄弟們不親近,後來做了官,更加高人一等,江泠與江暉隻相差幾個月,當年兩個孩子剛出生,一個活蹦亂跳,四肢康健,一個因為早產,體弱多病,連說話都很晚。

誰知道後來,江泠書讀得那麼好,族中同輩望塵莫及,江四爺眼紅氣憤,逼迫江暉要超過兄長,這次考完試,又拎著他的衣領,笑臉盈盈來到江公宅中,讓他多向江泠請教。

江暉不願,但拗不過父母。

在他印象裡,三哥比二伯還要清高,嚴肅冷淡,在書院一個朋友也沒有,獨來獨往,不苟言笑,渾身上下寫著四個字:生人勿近。

江暉有些怕他,覺得找江泠請教,大概會被他鄙夷。

隻是父母逼迫,江暉隻能硬著頭皮詢問江泠,但沒想到的是,他問什麼,江泠都知無不言,悉心解答,這讓他更加難堪。

傍晚,宋氏檢查完功課,滿意離去,江泠照舊在打發走下人後,帶上吃食,摸黑前往舊院。

前不久,他打聽出那日起哄要打葉秋水的下人是誰,找到宋氏麵前,告訴她,自己不喜歡話多的書童,會打擾他看書,宋氏對兒子功課上的事情很重視,一聽,頓時眉頭緊鎖,問了江家其他仆人,得知那個叫言吉的書童確實話多,愛說三道四,拜高踩低,立刻將他打發去彆的地方。

經此一事,他院中仆人都變得老實本分,不愛多話,也不生事,這讓他很滿意。

宋氏走後,江泠從桌上拿起打包的點心與炒栗子,來到高牆下。

葉秋水已經在那裡,入秋後,她仍穿著夏時的衣服,衣擺短上許多,這段時間,葉秋水不像開春時那般瘦骨嶙峋,她好像變胖了,枯黃的頭發漸漸變得濃密,烏黑,削尖的下巴也蓬起來,若是上手捏一捏,觸感甚至是肉乎乎的。

“江寧!”

她從牆頭探出來,笑嘻嘻地招手。

“今日怎麼在屋頂?”

“昨夜刮大風,屋頂又被吹跑啦,我上來修。”

江泠用繩子纏好點心,丟給她。

葉秋水打開,發現還有一包炒栗子,頓時驚喜。

前日,她在街上看到有人賣炒栗子,熱氣騰騰,芬香撲鼻,她饞得走不動道,回來告訴江泠,今日就吃到了!

“唔……江寧你諄(真)好。”

她臉頰被食物撐起,像隻小鼠,艱難地誇他。

吃完,江泠問:“屋頂補好了嗎?”

葉秋水搖頭,“還沒有。”

她人小個矮,活做起來慢,許多地方也夠不到。

江泠卷起衣袖,爬上樹,“我幫你。”

他讓葉秋水提著油燈,獨自用茅草將破漏的地方補起來,“這樣是不行的,隻能維持一段時間,還是得用東西加固才可以。”

江泠用磚石壓在上麵,“今夜彆在正下方的屋子睡,若是再刮起風,可能會有東西砸下來,還會漏雨。”

葉秋水依言道:“我知道啦。”

“嗯,我回去了。”

江泠踩過瓦片,從葉家屋頂回到牆頭,又順著桃樹回到自家宅院,動作乾淨利落。

很快,葉秋水也熄了燈回屋睡覺。

這一切都被出來尋找江泠的江暉看在眼裡他呆在角落,屏氣凝神。

半個時辰前,江暉有一篇文章看不懂,捧著書來到江泠院中,正撞見他摸黑離開。

他原以為三哥有什麼事,沒想太多,也跟著上前,哪知居然看到他靈活地爬樹上牆,甚至躍到鄰家屋頂。

這哪裡像那個平日裡冷肅穩重的江泠?

與他一起的小女孩聲音脆如銀鈴,約莫六七歲,圍在他身邊“江寧江寧”地叫。

三哥話雖少,聲音也平淡,但句句應答。

直到她們都走後,江暉才從角落走出,他緊緊團著書,沉思片刻。

腦海裡盤旋著小女孩的模樣,江暉忽的靈光一現,幾個月前,偷竊孫仲言荷包的小賊不就是她嗎!

模樣雖然不太像,胖了,也高了,但穿的衣服一模一樣,窮酸,破舊,他可記得當時為了討好孫仲言,作勢要打她的時候,被趕來的江泠訓斥。

不行,得將這件事情告訴二伯和二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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