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刑水水壓根沒聽清他在喊什麼。
通道裡麵的氣流很亂。
即便她死命抓著赫連生的衣角還是被衝散。
恢複意識的時候,刑水水發現自己躺在鬼城大街上。紅燈籠高高掛,很多鬼圍著自己。她睜開眼看見麵前一堆缺胳膊少眼的鬼,怪滲人的,差點沒一巴掌拍過去。
“這小妹妹看起來挺年輕的,怎麼就死了?”
“這世道怪亂的,從氣息看是隻桃花妖,估計死法是大妖吃小妖。要麼就是被修士所殺。”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刑水水是如何死的。
隻有資曆較深的獨眼鬼察覺出不對勁:“你是誰?身上怎麼會有活人的氣息?你沒死?”
刑水水拍拍身子坐起來,將掉下來的斂息符貼回去,麵不改色道:“什麼活人氣息,我都死了。準備找我死去的親人一起去閻王殿受審呢!”
“受審哪有這麼快!我還要等一百年才能上閻王殿呢!”
“你這麼快嗎?我走後門賄賂了官差才到了五百年!”
“你以為這是什麼好事嗎?生前罪名最重,受審的越早,我之前可是土匪!殺了好幾號人!”
他身邊的人直接避開。
原來如此。刑水水沉思,當時那個人說出關陰子和自己的名字,很有可能是四百年前的人物,就是不知道死在多少年。
到現在還沒上閻王殿,要麼生前良善,要麼是在逃。
這件事還可以擱置。
她想到姐姐,試探性打聽:“聽說過薛莊心這個人嗎?她現在上閻王殿了嗎?”
年輕的鬼顯然沒聽過這個名字。而年邁的幾隻妖鬼卻升起了警惕:“離火山莊前任莊主薛莊心?薛九靈的那個姐姐?還是隻是恰巧同名。你是她什麼人?為什麼要打聽這個?”
刑水水無辜道:“我隻是有點好奇。畢竟我死的時候總是聽說薛九靈追著杜諦竹殺。好像就是因為她姐姐薛莊心。”
年輕的鬼道:“你消息落伍了,薛九靈早就死了一百多年了,被天雷劈死,魂飛魄散。”
刑水水麵無表情看著他。
年邁的妖鬼沉思一會,說道:“薛莊心不早也魂飛魄散了?怎還可能上閻王殿,這世界上的生靈就沒有能在離火下麵幸存的。”
年輕鬼疑惑:“啊?什麼離火?不是說是杜諦竹殺的。正常死亡魂體是不可能魂飛魄散的。”
妖鬼道:“壞就壞在當晚薛九靈追凶時不知收斂,離火殃及了他姐姐的魂體,大概率魂魄破損消失在世間。說起來,現任莊主薛三思就是因為這件事恨透了薛九靈。不讓她再踏入山莊半步。他生前和薛莊心可是很要好的朋友。”
年輕鬼道:“後麵的我知道!在薛九靈被天雷劈死後,薛三思還說了句死有餘辜。難怪。原來是因為這個!”
刑水水揪緊裙擺,當時就一點點火星沾上,也許沒這麼嚴重。
她不死心:“倘若魂飛魄散。生死簿中會有記載嗎?”
妖鬼道:“魂飛魄散嗎?或許連名字都消失了。”
行吧。那就去趟閻王殿。一查生死簿,說不定連那個用陰山邪術的也能一並揪出來。
酆都城真的很黑,她伸手,飄在空中的紙錢在手背上化成飛灰。
刑水水不是很適應這裡。
不過現在她最不想看見的還是赫連生。那個脾氣很壞的修士。要逮著自己估計恨不得大卸八塊,什麼時候出現都好,他彆這時候陰魂不散就行。
閻王殿在酆都城最中心。
刑水水到的時候,殿前排了很長的一條隊,都是過來接受審判的。有人出來興高采烈地去投胎,有人直接被陰差扛去拔舌獄。殿前的閻王像凶神惡煞,仿佛將這群人的罪行看在眼裡。
她在這中間被擠來擠去,好幾次差點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找到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她吃教訓了,決定晚上再來,月黑風高的還低調。
晚上很快就來了,雖然酆都城的天空永遠都是黑的,但還是盛行人間的時辰觀念。
刑水水聽見打更聲,摸進閻王殿。
殿內安靜,隻有昏暗的燭火在燒。若遇上巡邏,她就化作一朵桃花安安靜靜的躺在角落,等人走了又變回來。很快就找到了放生死簿的地方。
翻動生死簿,她很快也找到了阿姊出生的那一年。
掌中的離火升起,映出了生死簿上的名字。
那一年沒有。
阿姊的名字仿佛從未存在過世間。和刑水水自己的名字一樣。不在生死簿之中,也不在陰陽五行之中。
她一愣,不敢相信。
“是誰敢擅闖閻王殿!膽子很大。”
刑水水回眸,望見幾個凶神惡煞的陰差,與之前看見的不一樣,這裡的陰差衣服顏色是紅色的,皮膚顏色也更加蒼白。
她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我要見你們大王。”
生死薄上沒有阿姊的名字肯定是哪裡出問題了。
陰差冷笑道:“嗬嗬,這送你去見閻王!”
刑水水放棄抵抗,又陰差帶她去了閻王的寢居,鬼藤繞柱,這裡相比於比殿內更加陰森。陰差跪在地上稟報。
閻王看她的第一眼眼睛便眯起來:“你是生人?怎會來這?”
刑水水道:“酆都城有人用陰山邪術到人間作祟,靈山為了這件事向陰差借了道。我就跟著一起下來了。”
閻王道:“笑話,你一個妖怪還和捉妖的待在一起?”
刑水水驚覺,斂息符對這些神官好像無效。
她道:“你不需要管是怎麼待在一起的。他們壓根都不知道我是妖。而且,我不主要是為這件事而來。”
閻王嗬嗬冷笑:“不管你為何而來,擅闖閻王殿翻動生死簿是死罪,你也彆害怕,很快就讓你重返人間。”
他神情斂儘,麵無表情對背後道:“來人,把她打入畜生道。”
刑水水量出袖下的短刃。離火纏繞著棲瞳,火光亮眼,刀芒森然。
閻王臉色一變:“離火?”
“你是薛九靈!”
刑水水問:“是不是你們神仙都知道我沒死?”
她很疑惑:“我重生的第一天,就有一個土地仙找上門,口口聲聲說奉天命。”
閻王:“小友息怒,小友息怒,有話好好說,你先把這火收一收,這裡的木頭金貴,經不起你這番折騰。”
刑水水把離火熄滅了。
閻王道:“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幫你。你是為你姐姐的事情下來的?”
刑水水道:“我追凶那晚,離火曾不小心碰到了阿姊的魂魄。”
閻王掐法訣查閱生死簿,果然沒查到薛莊心的名字,頓時了然。不在生死薄上大概率就是魂飛魄散。
刑水水卻執拗道:“既然我被雷劈了都能重生,阿姊一定也能聚魂。”
閻王為難:“逝者已逝,本王奉勸小友還是早點放下。這聚魂又豈是想聚就聚的。”
刑水水:“那有辦法嗎?”
閻王道:“有。但需要本王去翻閱古籍。要些時日。”
他話鋒一轉:“小友不是來這調查陰山邪術的事嗎?本王剛剛翻了下生死簿,關陰子的名字不在生死薄上,應該不是他。他可有徒弟?”
刑水水道:“都被我殺了。書也是我親自燒毀的。”
一眾人啞然。事情也陷入了僵局。誰都不清楚這人是從哪冒出來的,不僅耳目滔天騙過了,還會失傳上百年的陰山秘術。
赫連生這時又在哪裡?
殿內燈光幽暗,霧氣繚繞。
刑水水想到他,突然抬頭:“我還想查一人生死。”
閻王問:“誰?”
“靈山山主之徒,赫連生。”
“我想知道他會如何死的,還有幾年,雖然我很討厭他,但他是我見過靈山最優秀的天師。”
如果不死,就是飛升。
飛升成仙。
閻王歎了口氣:“他出生時,生死薄異動,我便查過他的命格。天姿卓絕,生性涼薄。很可惜,命中注定不能善終,他會死於心上人之手。”
刑水水懵了,生死簿沒出問題吧?赫連生這麼涼薄的人居然還會喜歡彆人,還被那女子所殺,深藏不露啊!
她好奇:“那女子是誰啊?”
“待本王查閱一番。”
閻王揮手,又一本生死薄出現在掌間,他翻閱片刻,卻咦了一聲。
“怎麼會?”
刑水水將腦袋湊上去,看見上麵的文字:赫連生,赫連家少主,靈山山主之徒。出世時天降祥瑞,死時眾叛親離。他自幼帶仙骨,修真奇才,看似生性涼薄,實則癡情種……
最後一句是:二十歲,為一人萬箭穿心,為一人欺師叛道,與世界為敵,最終卻死於心上人之手。嗟乎。可歎這世間情字難解。
手指觸碰上,這句話的水墨正在慢慢變淡。也就是說他的命運不知不覺間發生了偏移。
刑水水也奇怪,究竟誰是這個變量?他身邊好像也沒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出巨大的響動,如平地驚雷般一直在那劈裡啪啦,像是有人將整個酆都城掀開了一樣。刑水水和閻王二人差點就摔在了地上。
裡麵的人反應過來。
閻王怒道:“膽大包天!去看看誰外麵在鬨事?本王的地盤也敢亂來。想去投畜牲道了?”
幾個陰差領命出去,刑水水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也跟了出去。
“發生什麼事了?”
“敢在酆都城打架?不要命了!這是不把王放在眼裡嗎?”
“想被判去投畜牲道了唄!”
“多好看的小郎君,下輩子要投胎成豬,可惜了可惜了。”
外麵,眾鬼雲集。
空中飄著的紙錢在法術的對撞下化為飛灰,刑水水抬起臉,飛灰正巧落在臉頰上,燙得她眯起眼。
她看見少年砍斷惡鬼的手臂,黑血灑了一地,桃源劍嗡鳴,朱色額帶飄揚。
對方一連砸中了好幾個水果攤,表情痛苦。
赫連生踩著他的臉,用劍抵著他咽喉,居高臨下冷笑:“說,誰派你來的?我不喜歡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