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推荐阅读:

京城的國子監,位置處於正兒八經的皇城根底下,從國子監的大門出去,再往北走,便是整個皇城最核心的公廨地帶,六部、九卿,皆坐落此處。

傍晚時分,日暮四合,國子監沐浴著自皇城而來的蕭索秋風。

裴則送祁雲渺出國子監。

祁雲渺一路上,一言不發,隻是她的腳步輕快,神色也很是歡騰,都不用說話,眼角眉梢裡自帶的欣喜同驕傲,便足以叫路過的每一個人都看出來,這位小娘子定是碰到了什麼天大的喜事。

裴則路上打量了她好幾眼,終於,在見到前方等在馬車邊上的沈若竹時,他停了下來,單獨問祁雲渺道:“你的射術是跟誰學的?”

“嗯?”祁雲渺抬頭。

適才她在校場上射的箭,一鳴驚人,不僅僅是叫鄭逐流顏麵儘失,而且還叫當時靶場上的許多人,全都驚歎著,將注意放到了她這個才十歲的小姑娘身上。

年僅十歲的一個小丫頭,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竟然會射箭,而且箭還射得那般精準。

人人讚歎。

祁雲渺仰著腦袋,看著裴則問詢的臉頰,自豪道:“我當然是同我阿爹學的!”

裴則頓了一下。

祁雲渺的阿爹……他記得,在他剛得知自家父親打算再娶,而且再娶對象還是個已經成過親的鄉野村婦的時候,他便派人去粗略調查過這對母女。祁雲渺的阿爹,也就是沈若竹的前夫,名祁琮年,是個獵戶,在去歲隆冬的時候便去世了。

他的身份沒有什麼值得人探究的,渾身上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死因。

祁琮年並非自己病死,而是在送人上京的途中,被人殘忍殺害,屍體以極其不堪的方式丟在了大理寺的衙門前頭。

這樁凶案,大理寺迄今未能告破。

沈若竹一開始還幾次三番想要為自家亡夫討公道,討說法,大理寺也答應了她,會給她一個交代,但是曆經整整一個月後,這樁案子還是怎麼都不能解決,最後,她隻能帶著自家丈夫的屍骨,先回家安葬了。

而安葬完亡夫的兩個月後,她便帶著祁雲渺,從鄉野住到了京城。

獵戶的女兒,所以從小也善使弓箭,倒是說的過去。

“好了。”裴則道,“那我就送你到此處,你阿娘就在前頭,自己去找她吧。”

“嗯。”祁雲渺點點頭,“那阿兄下回再見!”

下回最好再也不要在國子監見。

裴則麵上古井無波,心底裡卻暗自道。

去過一趟國子監之後,祁雲渺原本上課有些蔫蔫兒的心情,得到了些許改善。

或許是她太久都沒有摸過弓箭了,如今驟然碰了一下,而且一射便是十環,她便像是餓久了的馬兒突然得到了糧草,像是覓食許久的飛鷹突然叼到了食物,整個人都無比振奮。

這股精氣神吊著她,教她聽夫子上課時,都比從前要專心不少。

而從國子監回來的第二日,上京城便開始下雨,天又寒了好幾個度。

京城地處北方,常年雨水並不充沛,祁雲渺到了京城大半年,也沒見下過幾次雨。所以如今秋雨乍臨,她還挺歡喜的。

沈若竹生怕她會去玩水,千叮嚀萬囑咐的同時,為她安排了一件又一件的厚衣裳,每日清晨,都要盯著她穿得嚴嚴實實,足夠暖和了才許出門。

這日放學,又是冒雨歸家,祁雲渺到家後收起傘,便見自家阿娘坐在廳堂裡,正在讀一封請帖。

她湊上前去看了看,見到是什麼定國公府的請帖。

這封請帖,彆的倒是沒什麼特彆的,隻是請帖上特地寫了,想要夫人帶著裴相千金一同前去。

裴相千金?

裴相千金?

是她嗎?

這似乎是祁雲渺第一次見到有人這般稱呼自己。

縱然裴相已經成為了她的繼父,但是阿娘同裴荀都不曾強求著她喊他阿爹,她便也從未真的喊過裴相父親。

如今定國公府竟說她是裴相千金。

“你想去嗎?”沈若竹見祁雲渺讀完了這封請柬,主動問起她的意思。

祁雲渺不解:“這個宴會有什麼好玩的嗎?”

“沒什麼好玩的,就是投壺,賞花,大家窩在一處,圍爐煮茶,聊聊入冬都有什麼打算。”沈若竹道。

“可以玩投壺?”祁雲渺雙目忽而炯炯有神。

沈若竹點點自家女兒的小腦袋。每次都是這般,看書提不起興趣,識字提不起興趣,一說到好玩的,立馬便來勁了。

“但是你可知道,這定國公府是什麼人家?”她幽幽問道。

“是何人家?”祁雲渺不知。

沈若竹便與她道:“這定國公府姓鄭,如今定國公的妹妹,便是宮中的鄭貴妃,至於他的兒子……叫鄭逐流。”

“啊!”

祁雲渺知道了。

便是上回國子監校場上想拿她去殺殺裴則的威風,卻沒想到被她搶了風頭的那個人!

“你上回開罪了人家公子,人家這回特地帖子上請了你,便是想叫你也去,出出洋相呢。”沈若竹道。

“啊,這定國公府如此小氣麼?”祁雲渺大為鬱悶。

“你以為?”沈若竹笑道,“整個京城中,敢與鄭家做對的也沒有幾戶人家,你倒是願意開罪人家的公子。”

祁雲渺不服:“難道阿娘也覺得我做錯了麼?”

“你沒錯。”沈若竹語重心長道。

上回國子監的事情,那日回家的途中,祁雲渺便同她告訴過了。

人家想利用她來笑話裴則,她為何不能反過來去笑話人家?

沈若竹不喜歡惹事,但也從來不怕事。

她告訴祁雲渺:“所以,此番鄭家的宴會,阿娘不會去的,你也不用去。”

祁雲渺便笑了。

她伏在自家阿娘的膝頭,和她說了些自己這些時日在宋家學到的東西,還有所見所聞。

宋家人很好,學堂裡的夥伴們也都很好,幾乎沒有一個人是嫌棄她是從鄉野來的,全都把她當好朋友。

小夥伴之間有什麼聚會,下了課之後,大家吃什麼玩什麼,都喜歡帶著她一起。

就是宋青語的二哥哥宋瀟,好像有點看不慣她,總是喜歡找機會嘲弄她。

但是無妨,祁雲渺才不同他一塊兒玩,是以也沒有多少機會任他嘲弄自己。

“對了……”

沈若竹手中握著鄭家的請帖,倒是想起來,當初宋家願意祁雲渺去念書,全是賴裴荀的麵子,祁雲渺第一日去宋家拜師時,她不在,如今她在宋府已經學了有大半個月了,她也該是時候,自己親自上門去宋家道一回謝。

“宋夫人很會準備糕點,馬奶糕、棗泥糕、藤蘿餅、玫瑰露……時常會變著花樣給我們做點心吃!”祁雲渺告訴自家阿娘道。

沈若竹便明白了。

終於又到了宋家學堂不必上課的一日,天空放晴,沈若竹帶著祁雲渺,還有自己做的滿滿一食盒點心,上了宋家的門。

宋夫人姓溫,全名為溫庭珧。

聽聞宰相的新夫人要過來,這日,溫庭珧帶著宋青語早早地坐在自家的廳堂中,等待著沈若竹還有祁雲渺的到來。

兩對母女相見,各自行過禮數後,祁雲渺便跟著宋青語去玩了,隻留兩個母親,坐在花廳之中交談。

溫庭珧打量著沈若竹。

這並非是她第一回見到沈若竹了,但每每見到這個女人,溫庭珧還總是會被她的容顏給恍惚到。

平心而論,從小生長在京城,父為蔡國侯,溫庭珧從小到大見過的美人,不在少數。

就連她自己,也是從小被人稱讚標致長大的。

但尋遍整個上京城,溫庭珧敢保證,沒有一個人會像沈若竹這般,明眸善睞,美得攝人心魄。

她的美,並不等同於尋常少女的容顏,簡簡單單的清麗,而是在出現的刹那間便會衝擊著人的心魂,叫人難以移開目光,眉宇間自帶的江南女子的溫婉,同她身上那股獨屬於婦人的成熟韻味,相佐得恰到好處,均為她增添著無限的魅力。

也難怪素了這麼多年的宰相會突然間把持不住,非要娶妻。

溫庭珧每每見到沈若竹,便要想,若她是個男人,隻怕也想將這位夫人給迎進家門,叫她風風光光做自己的掌上珠才是。

因著倆人從前並沒有什麼單獨談話的經曆,溫庭珧又實在同相府從前的柳夫人交好,是以孩子們走後,廳堂便有些尷尬。

不鹹不淡地聊了兩句過後,沈若竹便直奔自己的目的。

原來她今日前來,是為了感謝宋家願意收容祁雲渺念書一事。

為此,她還帶來了許多的禮物,有一整斛東海來的珍珠,有她為宋家三個孩子準備的平安符、狼毫、筆架山等文房用具,當然,最要緊的,還是她親手做的一些點心。

“我打小是在錢塘長大的,那邊的點心同京城這邊多有不同,是以,便親手做了一些,想給姐姐嘗個鮮,還請姐姐不要嫌棄。”

她一口一個姐姐,麵色柔和,溫庭珧便是再不想認下這個妹妹,也不好當著這般多下人的麵,駁她的話。

她將目光先落到了沈若竹準備的點心上。

溫庭珧平日裡自己愛吃點心,也愛給孩子們準備點心,是以但凡來他們宋家念書的孩子,多半都嘗過她叫人準備的糕點。

沈若竹做的江南糕點,瞧來與她平日裡吃的有許多不同,她瞧來瞧去,挑了幾個自己感興趣的嘗嘗。

軟軟糯糯的條頭糕、用糯米粉同青艾汁做成的豆沙青團,還有定勝糕、馬蹄糕……溫庭珧嘗過之後,竟各個都回味無窮,隻想再嘗幾口。

“這些都是你親手做的?”終於,她忍不住問道。

“是。”沈若竹道,“姐姐若是喜歡,我可當即寫下秘方來,告訴姐姐。”

喜歡。

這些糕點,她竟都喜歡吃!

溫庭珧驚喜地瞧一眼沈若竹,原還想保持一些自己的矜持,隻是又嘗幾口她送來的點心之後,她便拉著她,果斷要她給自己寫一份秘方,她保證,絕不外傳。

“外傳倒也沒什麼,這些在我們錢塘,都是大家熟知的。”沈若竹道。

溫庭珧又多看了她幾眼:“在錢塘熟知,在京城可是鮮為人知,這些東西自己留著,日後說不定還有彆的用處呢。”

“也是,那多謝姐姐教誨了。”

沈若竹盈盈笑著,便把今日從相府帶來的糕點秘方,全部寫給了溫庭珧。

有了糕點做話題,之後,倆人之間相處起來,倒是沒原先那般局促了。

沈若竹在宋家的廳堂裡攏共坐了有一個時辰,快晌午時分,她才終於想帶著祁雲渺回家。

今日裴荀正好也休沐,她答應他,要回去同他吃午飯。

她請宋家的嬤嬤去把祁雲渺給找回來。

結果,嬤嬤是回來了,卻是踉踉蹌蹌地跑回來,告訴她:“不好了不好了,夫人,祁姑娘在後院同二少爺打起來了!”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