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豔,這天兒終於暖和了。
二門邊上種了幾株海棠,此時開得正好。
沈昭寧帶著紫蘇來剪幾支海棠,插在青瓷瓶裡能添幾分春意。
不過,紫蘇不讓她動手,坐在一旁賞花便是。
紫蘇抱著支長長的海棠花枝,笑盈盈道:“大夫人,不如我們還像以前那樣,摘一些海棠花做花包,放在屋裡各處,一屋子的香呢。”
沈昭寧眼梢的一絲笑意凝固了,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還是昭寧郡主的時候,凡是當季盛放的花,她總是吩咐丫鬟摘一些花,縫製成精致的花包,放在屋子各個角落。
如此一來,每日都是暗香襲人。
嫁進陸家後,她再也沒做過花包。
紫蘇見她神色傷感,必是想起傷心事,“奴婢不該提起以前的事,奴婢該死。”
“沒什麼,那就做幾個花包吧。”
沈昭寧望著湛藍的長空,日光流轉,時光如梭,母親過得好嗎?
那個噩夢裡,蘇采薇說陸正涵和郭尚書早在五年前過從甚密……
那時,陸正涵以進士第十的成績金榜題名,但沒能謀到一官半職。
他禦前求娶大牢裡的逆臣之女沈昭寧,贏得陛下的青睞,也博得了好名聲。
那麼,母親牽涉廢太子逆案,慘遭幽禁,跟陸正涵有關嗎?
“好嘞,奴婢這就去摘花。”
紫蘇放下花枝,歡喜地去摘海棠花。
陸湛去風和苑給陸老夫人請安,走到二門,聽見女子的聲音,便過來瞧瞧。
他聽見她們說起花包,清冷的俊臉忽然湧現一些複雜的情緒。
疑惑,激動,不可思議……
年少時遇到的那位小姑娘靈靈,腰間掛著一隻可愛的花包,裡麵裝著辛夷花。
沈昭寧是當年那個聰慧可愛的靈靈嗎?
紫蘇摘了不少海棠花,主仆二人回春蕪苑。
他連忙躲在隱蔽的角落,看著她們走遠了。
小廝江七找到他,“表少爺,奴才可算找到你了。快走吧,二老夫人叮囑了,不要在這邊多待。”
“二夫人蘇氏不是差人來傳話,為大夫人設家宴嗎?待會兒我去湊湊熱鬨。”
陸湛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江七驚愕地皺眉。
表少爺不是最厭煩大老爺這邊的是非嗎?
……
沈昭寧換了一身藕荷色衣裳,帶著紫蘇前去膳廳。
偌大的膳廳裡,蘇采薇指揮丫鬟婆子布菜。
看見主角來了,她笑盈盈地上前迎接,“姐姐,隻是簡單的家宴,你不要嫌棄才好。”
“妹妹的心意,我怎麼會嫌棄?”
沈昭寧清涼地敷衍著,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誇了一通。
等了片刻,沒人來赴宴,蘇采薇頗為尷尬。
“母親犯懶,不想走動。三叔整日不著家,聽說昨夜又沒回來,想必這會兒在哪個秦樓楚館睡著呢。”
“二妹應該會來,至於二房那邊,我差人傳話了,但二老夫人深居簡出,表少爺也是個吊兒郎當的,說不準在哪個酒樓胡吃海喝呢。”
這時,一位姿容媚麗、身段窈窕的妙齡姑娘走進來,杏眼不屑地流轉,鄙夷的目光掃向沈昭寧。
沈昭寧懶得看她一眼,陸家二小姐,陸清雪。
“大嫂,我可是看在你的麵上才來的。”
陸清雪來到蘇采薇麵前,清俏地笑,“有沒有我最喜歡的五味蒸雞、奶油鬆瓤卷酥、蝴蝶卷子?”
蘇采薇笑道:“有有有,都有,快坐下吧。”
陸清雪坐在沈昭寧的對麵,夾了菜就吃起來。
“姐姐,想來就我們三人,不如隨意一點。”蘇采薇淺淺含笑。
沈昭寧還沒開口,便聽見陸清雪眉開眼笑地說道:“大嫂,我收到蘭亭雅集的請帖,這兩日我要去買最時興的首飾頭麵、新衣春裳,你陪我去好不好?”
蘇采薇溫婉地笑,“好,我陪你去,一定把你打扮成洛陽城第一美人,在蘭亭雅集豔驚四座。”
陸清雪笑得明媚,“大嫂,不許取笑我。朱顏記每月都會推出新款釵環、頭麵,明日我們定要搶在頭一批進去挑選。”
“什麼都依你。”蘇采薇看向默默吃飯的身昭寧,“姐姐,明日一起去朱顏記吧,你也挑幾樣時興的首飾。”
“我咳得厲害,隻怕去不了。”
沈昭寧語聲淡淡,委婉地拒絕。
陸清雪是陸家二小姐,跟三公子陸正鴻是雙生子,自小得了父母的寵愛。
蘇采薇十歲時被陸老夫人接到陸家,以表小姐的身份養著。她看著陸清雪長大的,姐妹倆情誼頗深。
陸清雪隻認蘇采薇這個大嫂,對沈昭寧的惡意與敵意從來都不掩飾。
“我心裡隻有一個大嫂,那就是蘇采薇。若你膽敢欺負她,欺負耀哥兒和瑤瑤,我一定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昭寧嫁進陸家沒幾日,陸清雪便給她一個下馬威。
此後,陸清雪三天兩頭地對她呼來喝去,把她當作奴仆肆意地奴役,把她當作小狗隨心所欲地辱罵。
故意把甜湯潑在沈昭寧的臉上,故意把錦履弄臟了,命令她親手把錦履擦乾淨,故意把她的衫裙劃破,讓她當眾出醜……
那時,沈昭寧為了討好陸家每個人,想要得到他們的認可,委屈地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塵埃裡,沉默地承受著他們施加的欺辱。
卻不知道,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厭憎你的人隻會更加肆無忌憚地踐踏你。
陸清雪驕橫地瞪她,“大嫂好心邀你上街,給你置辦首飾,你竟敢拒絕?!在莊子待了三年,學會端臭架子了?”
“二妹有所不知,姐姐還病著,身子弱,我們要多多體諒她。”蘇采薇和善地勸著,“薛大夫說姐姐要靜養,母親也免了姐姐去伺候……”
“母親寬容大度,我可不會慣著她。”陸清雪的臉龐布滿了蠻橫的戾氣,“沈昭寧,現在去把我的鞋襪洗乾淨。”
她當場把鞋襪脫了,扔到沈昭寧前麵的膳桌。
鞋襪正好打中碗筷,碗筷掉落在地上,飯菜撒了沈昭寧一身。
沈昭寧著實嚇了一跳,但蒼白的臉龐始終淡漠如秋寒。
她取出綢帕,不緊不慢地擦拭身上的飯菜,再用綢帕墊著,拿起陸清雪的鞋襪,隨手扔在那隻大湯碗裡。
美味的老鴨湯就此毀了,湯水四處飛濺,一滴正好飛到陸清雪玉白的臉上。
她沒想到沈昭寧變得這般膽大妄為,“你找死!”
陸清雪怒火高漲地過去,一把薅住沈昭寧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