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走了一陣,喧嘩聲從兩邊稍遠的地方飄來。
東方詩明和賦雲歌各自捏了一塊石頭在手,互相點頭會意,分頭朝兩邊摸索過去。
很快,兩聲明顯的嘈雜聲,讓不遠處的喧嘩戛然而止。賦雲歌躲藏在陰影當中,能看到有些渾濁的背影,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抓準時機,賦雲歌和東方詩明保持警惕,快速彙合,穿梭過他們的包圍圈。
但很快,兩人就聽到了身後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不妙……”賦雲歌咬牙,“這群人還真是不簡單。”
“我們分頭走,馬市彙合。”東方詩明匆忙地說。賦雲歌點點頭,兩人立刻岔開逃離。
尾隨而來的追兵不多,是剛才駐守營帳的人手。見他兩人分頭跑走,他們很快做出決定,共同朝著其中一人的方向追去。
前麵草叢與後麵草叢發出快慢不一的沙沙聲,好像野兔追逐,卻暗藏凶險萬般。
賦雲歌聽著後麵追來的聲音,與開始時並無分彆,便料到他們是一起追自己來了。
不過,他倒是鬆了口氣。
“這樣也好。”他低聲自言自語,“希望東方詩明那邊一切順利。至於我……就陪你們兜兜風吧。”
很快,草野移動的軌跡,延著更遠的方向溜去。
而在另一端,東方詩明一麵在意著有無追兵,一麵快速穿行。
血霧障眼,他也看不清前路有什麼東西。但很快,他就發現前麵出現了不一樣的光線,不同於之前那些篝火的顏色,是一種溫和而形如夢幻的光。
出於警惕,他緩緩停步,蹲在草叢裡觀察。
血霧折射的光,如同絢爛的飄帶。甫置身黑暗中奔跑的東方詩明,初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感到一陣訝然。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裡是什麼地方了。如果自己沒跑錯,那麼這裡就應該是清源馬市。
意料到這一點的他,並沒感到如何欣喜,反倒神經驟然緊張到極點:
馬市早已經沒有百姓;而在他們駕車趕來時,這裡也是沒有敵軍駐紮的。
那麼,這樣仿佛泡影的夢幻光澤,再看又有如血海的提燈。
這樣想,任誰都會感到一陣,包裹全身的毛骨悚然。
東方詩明倒退了兩步。看著眼前半虛半實的景象,他使勁眨了眨眼,卻仍然是毫無變化。
他並不是會輕易害怕的人。其實他很快就鎮定下來了,恢複了理性。但是令他猶疑的,正是這片燈火背後的種種可能性:馬市裡的,究竟是什麼?
他猝然想到賦雲歌。不知道他有沒有進入馬市,如果裡麵有埋伏,或者十足的高手,以賦雲歌的力量,說不定已經險象環生了。
連續拍了幾下臉,東方詩明迫使自己冷靜思考。瞳孔被燈光照亮,如同被罌粟渲染,一片熾熱的紅。
不管如何,他還是要進去看看。
確實,眼前的馬市,宛如一片美好的陷阱。他不知道會有什麼等待著他,但正因為未知,才有必須探索的價值。
為了賦雲歌和金戟鋒鑒,他現在隻能孤身一探了。
心念一橫,東方詩明悄悄挪出草叢,踏上粗糙的沙地,一步步向馬市裡深入。
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
甚至與先前營帳那邊的喧鬨不同,這裡寂靜得可怕。滿街隻有自己的腳步聲,在影壁間甚至能聽到一點回聲。
壓抑著心中的不安,東方詩明躬身行走,兩眼飛快地打探著這裡的一切。
光芒,來源於每家每戶和空落落的店鋪前,閃爍的大紅燈籠。明明應該無人懸掛,可它們確實亮著,甚至布滿了街巷,好似與往日彆無二致。
隻是這橙紅色的光,在平日會帶來溫暖和熱鬨;可在這樣死寂的晚上,它們的顏色如同滴落、然後在地麵彙流的血漿。
腳下頭頂,都是一般的顏色。東方詩明感到胸腔一陣不適,卯足精神、硬著頭皮繼續調查。
腳步聲在耳邊清楚地回響。如同詭異的駝鈴,聲聲叩入心底,激起潛伏的波瀾。
東方詩明冷冷地向前走。兩手已經捏緊兩把扇柄,儘管他自己也明白,如果真的被伏擊,他的力量也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
徐徐的街風吹過,繚繞的霧氣更加濕沉。
東方詩明並不回頭看。陰冷的感覺尾隨而行,好像往後看一眼,就要被背後的恐懼和深淵吞噬。
往前走,隻有往前走。儘管前方依然是一片與黑暗不搭的嬌紅,他也彆無選擇。
但是,就在他走過一段巷子的拐角時,他驟然停步了。
他先是猶疑地緩緩側過頭,看了一眼那戶人家的家門。
這一戶透出的光,比先前都要亮。
他吞了吞唾沫。腳下如同踏血,看著頭頂掛著的燈籠,他感覺兩腿在下意識地發顫。
這一家,一定有問題。
他勉強保持鎮定,拭去額頭冒出的冷汗。回頭走出幾步,他來到另一家的門口;又往前走了走,觀察了其他幾家門口的情況。
很快,他就明白,為什麼這家的門前如此明亮了。
——其他所有的院子,都是緊鎖著門的!
東方詩明重新回來,注視著這家的門口。隻有這家,兩扇門有一扇被推開,院落裡同樣掛著鮮紅的燈籠,還飄出一股濃鬱的氣味。
院落的燈光順著打開的大門透出來,看起來好像陰間開道。壓抑至極的氛圍令人極度不適,但卻帶著一種危險的魅力。
東方詩明知道,如果想要尋找答案,或許,就隻能冒險進去看看了。
有些艱難地邁開步子,踏過低矮的門檻。東方詩明掣開雙扇,屏息凝神,謹小慎微地探入其間。
院落裡,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黑缸。
而在此刻,另一頭的賦雲歌,已經將那群追兵帶離了很遠。
曲曲折折的彎路,前方是永不可及的黑暗,追兵們耗儘力氣,卻也無法追到賦雲歌。
再回頭時,他們卻已經在黑暗裡迷失了來路。
同時,前方的沙沙聲也消失不見了。
唯有風吹過草野,令他們徹骨生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