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辛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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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檀今天心情很好。

家族辦公室的負責人在晚飯時間後特意來了學校一趟,向他彙報“哈維斯特—穆恩”計劃的最新進展。

歌諾理工、瑞斯塔德大學、卡納皇家理工等世界名校在內的六所大學達成合作,未來五年內,辛氏隱形控股的一家公司會以新成立的數學發展基金會的名義,襄助各大學於未來五年推動基礎數學的學術研究和人才培訓,促進學術交流與國際協作。

首期資金池為三千萬卡朗,除此之外,還額外給予歌諾理工大學朗利茲綱領團隊一千萬的直接資金,立項後一次性撥付,附加條款是,團隊帶頭人,歌諾理工數學院的院長尹時琛,將坐鎮本校與瑞斯塔德學院的校際聯合培養計劃。

這項計劃的代稱,通用語直譯過來是“哈維斯特—穆恩”,而在卡納語裡,有摘取月亮的釋義。

不同於大學教授帶教高中生的傳統形式,入選“哈—穆”計劃的學生,可以由大學教授長期擔任數學學術興趣與學術素養培育導師,獲得以通用課程授課、進行導師與學生研討為基礎的係統指導。

最重要的是,歌諾理工數學院的公平錄取委員會將對學生從學術興趣和學術素養兩方麵進行早期識彆與培育,並給予其中最具有創新潛質的資優生免試入學的資格。

隻要陳望月參與,這個名額非她莫屬。

而且,不必等到大學,在高中階段,她就能接觸到她夢想的團隊,讓基礎數學領域最前沿的學者做她的導師。

這是他送給陳望月的禮物,在每個環節都儘可能隱去了辛氏的痕跡,為此他還否決了公關部準備的媒體宣傳方案。

與傳統科研資助項目不同,數學基礎研究能帶來的經濟利益有限,數以千萬計的資金砸進去,不求金錢回報,至少換個名聲回來,但這樣隱在幕後,連稅收優惠都拿不到,明晃晃的賠本買賣,董事會無疑將表露不滿。

但辛檀不在乎,他有能力擺平董事會對於他的任何指控,他隻需要陳望月從始至終不知情,毫無心理負擔拆開他的禮物。

如果陳望月樂意,直接捐樓設獎學金讓歌諾理工招她也不難,但既然她態度明確,要自己去爭取,那辛檀就在規則之內劃出一道界限,讓她棲息在辛家的保護傘下,確保第一個衝過終點線的人隻會是她。

除了讓她開心之外,這樣做,也是為了彌補他內心的一點愧疚。

辛檀知道陳望月現在最想要什麼,那件事的優先級排在被歌諾理工大學錄取之前,但,暫時還不行。

外祖父留給他的遺言裡,其中有一句,說辛重雲是有功之臣,若無大錯,不應輕動。

辛檀明白長輩的意思,比起時刻虎視眈眈的那些遠房族親,辛重雲還算不上豺狼虎豹,至少他的一切都拜辛家所賜,私底下扶植親信,培養勢力的小動作再多,也知道一身榮辱都係於辛氏的興衰,時時處處以辛氏的利益為重。

當年外祖父一個私生子,高攀了侯爵家的小姐,從辛家分割出去,才有了現在的商業帝國。

這些年來,自立門戶的私生子打拚出一番天地,成為王室的座上賓,原來的辛家卻日漸式微,那些同姓族親從未放棄過從辛氏這塊肥肉上分一杯羹走,而辛重雲一個改姓的贅婿卻穩穩坐到了董事長的位置上,讓人如何能甘心?

他會是辛檀正式接管財團之前,最好的靶子。

所以儘管已經年滿十六歲,按照外祖父的遺囑,辛檀可以收回股權,但他並不著急,也不介意讓辛重雲以為自己手裡捏著足夠動搖他決定的軟肋。

最近辛重雲幾次旁敲側擊和他提起想把陳望月父親從歌利亞接回瑞斯塔德,無非是試探他的態度。

辛檀都不置可否。

如果辛重雲要把控製陳望月的籌碼出讓,他的確可以接手,但繼父提出的條件,勢必與股權相關,他不可能自毀根基。

辛檀很清楚,陳望月和他之間會有開始,是因為他的繼父用恩情勒住了她的脖頸,馴化她,鞭笞她,利用她。

對陳望月表露出興趣,是對辛重雲陰謀的放任。

但在卑劣這一點上,辛檀知道自己並不遜色於繼父。

辛檀既不打算讓辛氏失去一個趁手的工具,也不打算讓辛重雲一直做橫亙在她和他之間的一根刺,不如說,現在的平衡局麵是他樂見其成。

過去是他太貪婪,明知道她另有目的,卻還是忍不住貪圖她毫無芥蒂地袒露真心。

事到如今,他絕不可能放手,她開價,他就接受,她表演,他就笑納,哪怕是謊言,他甘之如飴飲下,總有一天,堅冰也會融化成雪水。

辛重雲的存在當然是有必要的,待到徹底拔除這根刺的時候,他會同她分享他的權柄和財產,乃至姓氏。

在這之前,他能做的隻有讓她少熬一點夜,黑眼圈淺一點。

家族辦公室的負責人告辭,辛檀放下那份計劃書。

不能告訴她,但想念她的心情在此刻像下了一夜的雪,堆積到了腳踝,辛檀起身推開窗,望著滿天落雨,打給她。

她接得很快,他一瞬就聽見她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哥——”

未完成的音節斷在那裡,隨之而來的是一串忙音。

一種關於不安的預感迅速蔓延,辛檀立刻回撥,但每一通電話鈴聲都恪儘職守地響到了自動掛斷。

從小在上城區最中心區域長大的孩子,都接受同樣一種安全教育,知道失聯往往是一樁刑事案的前兆。

握著手機的指節青筋暴起,冷靜了兩個呼吸的間隙,改撥給另外的號碼。

幾分鐘後,辛檀得到了她的位置信息,以及一份首都臨時航線許可。

雨後路麵濕滑,直升機無法直接在黛山山腰登陸,降落後離信號源所在地還有一段木質棧道的距離,辛檀連身上的製服都來不及換下,匆匆趕過去時,看到的就是纜車前一高一低的男女。

她被高大的男人攥著手,聽到他叫她名字,轉過頭來時,被數道手電筒照亮的臉還有些茫然。

認清陸蘭庭的一瞬間,辛檀努力搬出陳望月安然無恙這個事實,說服自己不要動用武力。

他大步上前,脫下製服裹緊她。

“最近降溫不知道嗎,穿這麼少,也不怕感冒。”

她愣了一兩秒,乖乖地,像剛長出手腳的遠古上岸魚類那樣被套上衣服,手臂從他的兩邊袖子底下伸出來,拉了一下他,“哥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她眼睛在陸蘭庭身上掃過一眼,“誰跟你告狀了嗎?”

辛檀避而不答,轉向旁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蘭庭哥——我也想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從來沒這麼叫過陸蘭庭,他們之間其實沒到那麼親密的地步,用陸先生的敬稱足矣。

“小辛。”

軍人的直覺讓陸蘭庭比陳望月更先發覺那些隱沒在身後黑夜裡的保鏢,沒有靠近這裡,但彰顯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他幾乎是笑了出來,為陳望月毫無保留的親密,為辛檀冷靜中流露出的防備,為自己被當成綁匪的判斷。

真正的綁匪居然氣勢洶洶地要來向原主問罪。

太荒謬了,太可笑了。

不過是一個後來者,現在居然也堂而皇之擺出主人的姿態,想要嚇退覬覦陳望月的人。

把他的女孩從他身邊偷走,霸占她的光陰和溫柔,還覺得光榮?

陸蘭庭笑了笑,“今天江部長在瑞斯塔德有講座,我很感興趣,可惜緊趕慢趕還是錯過了,要回家的時候正好碰見望月,她說自己還沒有吃晚飯,我就帶她出來了。”

乍一聽還像一回事,但細想就有諸多牽強之處,陳望月擰起眉頭,剛剛應該在纜車裡和陸蘭庭對好口供再離開的。

但也隻能硬著頭皮順著往下演,陳望月泰然自若地點頭,“嗯,是我讓陸公使帶我出來的。”

“那怎麼不接我電話?”

辛檀微笑地盯著陳望月的臉,視線所及之處生出一寸又一寸涼意,她歎了口氣,“誰叫你要當這個風紀部長呢,哥哥,之前曉盼抽煙就被你記了兩次警告了,周內沒有教務處同意就離開學校是違反校規的,你這麼鐵麵無私,我怕你知道了記我過。”

“是麼?”辛檀神色淡淡,說不出是信還是不信,“你知道自己在違反校規,還把人家陸公使一起拖下水啊。”

“你放我一馬吧,哥哥,記過的話我這三年獎學金就彆想了。”

陸蘭庭看見她一下子就愁眉苦臉起來了,去搖辛檀手臂,耍賴一樣的孩子氣,“我再也不敢了,以後去哪裡都征求你同意,好不好?”

那種讓陸蘭庭太熟悉的語氣和表情。

她其實不是嬌氣的孩子,練習滑冰和芭蕾,再苦再累,摔得一身青紫也不愛訴苦,但有一件,就是忍不了生病吃藥的苦,感冒了把藥吐掉被他發現,陸蘭庭難得冷下臉,第一次說了重話,她一點沒有被他嚇到,行事都憑借被愛的天性,頂著紅撲撲的臉湊過來,像啄木鳥一樣捧著他的下巴親,親得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依然擅長撒嬌,但是承受這份甜蜜苦惱的,換了人選。

陸蘭庭靜靜目睹,眼睛被蓋在眉骨陰影之下,辨不清是什麼表情。

辛檀像是被她搖得受不了了,無奈地把她圈進懷裡,“好了好了,不記你過,但你明天要找嘉寧姐補外出申請單。”

“謝謝哥哥!”

她從他胸口抬起頭,被辛檀攥住了手,放到嘴邊吻了一下,“手這麼涼,你先回機艙待著,我還有話要跟蘭庭哥說,今晚我們先回家。”

“等等,為什麼有直升機啊?”

“你以為我是為什麼這麼快找到這裡?有人一直不回我電話,蔣願,顧曉盼也都說不知道她去哪裡了,我先入為主以為她被綁架了。”

“我有什麼被綁架的價值嗎?”

“彆太看輕自己,小月,你現在是辛家的小姐,你去問問蔣願,以前她被綁架的時候對方開了多少贖金,根據通貨膨脹率往上浮動,應該就是你的價位了。”辛檀說,“還有,來的路上我通知了叔叔,所以你現在好好想一想,回去要怎麼跟你叔叔解釋。”

聽到叔叔的名字,她整張臉都快皺起來了,“那怎麼辦啊,叔叔肯定要罵我了,哥哥,你要幫我講話啊。”

“看你表現。”

沒有猶豫地,陸蘭庭看著她踮起腳尖,在辛檀臉頰上親了一下。

像是在無人窺視的,獨屬於兩個人的空間裡做了無數次那樣自然而然。

蜻蜓點水,很快撤離,語氣也從請求換成了命令式,“你要幫我!”

辛檀倏然笑了,“我哪次沒幫你?”

她露出滿意的笑容,回過頭來跟陸蘭庭點了一下頭,“陸公使再見!”

注視著她忘卻了煩惱一樣跑掉,完完全全,消失在視野之內,連夜風裡跌宕的長發也看不見了。

陸蘭庭和辛檀一道收回視線。

這個年紀,就已經生得很高大了,站在自己跟前也並不顯得遜色,辛家的繼承人,彬彬有禮向著他微笑,“陸先生。”

“望月今天打擾到你了吧。”

“怎麼會,我就當是幫家裡人帶了一會兒孩子。”

他便變了臉色,用冷冷的指責的口吻,“望月是有些任性,但您也不該隨著她,我們家今天差一點就要聯係警方和軍方幫忙找人了。”

陸蘭庭連連致歉,“是我不夠周全,小辛,帶她出來是我主動提議的,因為我覺得她看起來有些辛苦,也許需要放鬆放鬆,不能怪望月,她很懂事,我們相處得很愉快。”

“我也覺得這件事不應該怪望月。”辛檀道,“陸先生,這麼晚了和望月單獨出來,無論是對於您,還是對於望月,名聲上都不太好聽,我希望以後最好不要再發生了,您覺得呢?”

“小辛越來越有當哥哥的樣子了。”陸蘭庭忽的笑了,“做哥哥的心情天底下都是一樣的,不過,小辛你也隻比望月大一點點,你們這個年紀,反而會有逆反的心態吧,確定要這樣嚴格管束妹妹嗎?”

“那是我和望月之間的事情,不勞您操心了。”

辛檀糾正,“而且,我不止是望月的哥哥。”

“也不能怪您誤會,之前介紹望月給你們認識,隻說過是妹妹。”辛檀笑起來,“這事怪我,蘭庭哥,我是還沒有跟你說過。”

“望月她來瑞斯塔德,就是為了做我的妻子。”

“所以您也能理解一下我的感受吧——”

望著陸蘭庭的眼睛,一字一頓。

“沒有哪個男人會不介意自己的未婚妻和異性走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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