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謝之遙想吻她(1 / 1)

推荐阅读:

按壓洗手液,搓出一手綿密泡沫,恒溫係統下三十八度的水流熨帖地流過掌心。

陳望月站在校醫院獨立病房的洗手台前洗乾淨手,才去門口接了薩爾維王室護衛送過來的水果。

草莓,櫻桃,都不是應季水果,奈何王子大人喜歡,所以坐私人飛機隔海空運過來。

陳望月把果盤放到床頭櫃上,謝之遙用手帕擦拭掉手指上殘留一點的餅乾碎屑,最近他受傷臥病在床,但在陳望月陪伴照料下能吃能睡,原先是全然的帶點病態的清瘦,現在臉頰豐潤了一些,因為骨相夠好,居然顯得更加矜貴俊朗,實在是讓人覺得造物主太不公平。

陳望月想起馮郡的話,不由讚同,謝之遙確實是人類基因史上永垂不朽的巔峰。

她將通用語的語法書打開,感覺理解不到位的地方,她用被謝之遙吐槽過是紅綠燈配色的三色便簽做了標記。

薩爾維的王儲殿下現在看起來興致不是很高,但他還是把陳望月的問題一一回答完了才發作,他的情緒總是外露的,像語法書書頁邊緣翹起來的便簽紙一樣醒目。

高興的時候像一顆大號的金平糖,不高興的時候,就像剝開糖紙,才發現裡麵的金平糖融化掉了。

“陳望月。”陳望月看見這隻綠眼睛布偶貓聲音故作深沉地開口,“你到底是為了讓我教你通用語來看我,還是為了看我才來看我的?”

也難為他一個薩爾維人能把卡納語說成繞口令,什麼時候陳望月對通用語的掌握到這種程度,她就心滿意足了。

陳望月還試圖蒙混過關,“我不明白,之遙,這有區彆嗎,我現在就是在陪你呀。”

“有!”謝之遙拿出了陳望月對付辛檀的那套,或者說陳望月就是從他這裡學到的這套,祖師爺鑽牛角尖起來也很要命,“如果你不是因為想來看我而看我,那你就不要陪我了!”

“我不走。”陳望月立刻表誠心,“我是想來看你才來看你的。”

“你騙我。”至少在這一分鐘,他變成黏陳望月一手的糖漿,要讓自己不那麼好被糊弄,“你剛剛還分不清原因。”

“沒有騙你。”陳望月學他那樣繞來繞去地講話,“啟稟殿下,我本來也不確定是因為想來看謝之遙而來看謝之遙,還是因為想讓謝之遙教我通用語而來看他,但是謝之遙現在轟我走,我就知道我是想看到謝之遙才來見謝之遙的了。”

謝之遙的臉唰一下紅成了草莓大福,他囁嚅了半天,最後隻吐出三個字,“……學人精。”

“嗯。”陳望月笑,“謝老師教得這麼好,我當然要認真學。”

謝之遙說不過她,隻能轉過頭,“我今天累了,不陪你練口語了,你要不要看電影自學?”

王儲殿下生了病,理所當然占據校醫院最寬敞明亮,設備最完善的一間病房,他的護衛們也會幫他把病房料理成配得上他下榻的規格。

連私人影院也是配置好了的。

謝之遙指了指投影幕布下麵那一堆錄像帶,他選修了經典影視作品賞析課,難得他這麼大架子的人,課不去上,還親力親為寫作業。

“都是通用語的。”

陳望月在謝之遙那堆寶貝錄像帶裡挑挑揀揀,很快犯了選擇恐懼症,乾脆蒙著眼亂點,抽出了一卷《酒館》。

那是部老片,女主角的演員是上個世紀名噪一時的影星,出演這部電影時已經不年輕了,但她閃閃發亮的頭發和眼睛,透過黑白顆粒質感的影像,仍然毫不減損分毫美麗。

謝之遙起先說著這部電影他都看了好多遍了再也不想看了,真正播放的時候又忍不住被吸引,手指捏著毯子衣角,揪心地看著特工們穿過集市去追捕男女主角。

陳望月語調放輕,提醒他,“不要咬嘴唇,之遙。”

他的嘴唇終於從牙齒底下解放,他不滿被打擾地哼了一聲,“你看電影也不專心?”

陳望月不跟他計較,繼續看電影,沒有字幕,她隻勉強能看懂這是個戰爭背景下的愛情故事,男主角和女主角曾經是戀人,而今卻站在了敵對位置,女主角為了她的丈夫,向他求情,並願意重新投身他的懷抱。

“世上那麼多城鎮,城鎮那麼多酒館,她卻走進了我的。”

陳望月在心裡跟念台詞,演員們的通用語發音都流暢且優雅,但是都不如謝之遙給她示範時的標準。

她練習得認真,謝之遙卻在走神看她。

手被他枕在腦後,他突然想起《經典影視作品賞析》課本上,記載的關於這部電影的幕後軼事。

導演一般給女主角三分之二側臉或者全側臉的角度,眼部給光,讓她的眼睛閃閃亮,尤其是當她眼裡有淚的時候,從後方打光,這樣頭發便也鑲著一道光暈。

謝之遙對陳望月的感情足以成為最好的打光。

流動的光影映在陳望月的眼睛裡,仿佛一滴將墜未墜的淚,她不知道,她比電影裡的女主角更加楚楚動人,如果可以吻一吻她的眼睛……

謝之遙不能放任自己再想下去,他強行讓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投放到電影。

幕布上,影片已經快到結尾,機場裡,男主角開槍打死了試圖阻擋女主角和女主角丈夫離開的間諜,凝視著最愛的女人奔向了自由,哪怕那個未來裡沒有他的存在。

看了好多遍,爛熟於心的劇情,謝之遙還是呆呆地流了幾分鐘的眼淚,一直到結尾字幕都放完,他才想起來去找手帕擦一一誒,陳望月的頭歪向他這一側,呼吸均勻清淺。

謝之遙用手頂了一下她的額頭,沒有反應,看來是真的睡著。

他知道她很累,她好像總有用不完的精力,做不完的事情,認識不完的朋友,她像一陣風,來去總是匆匆。

他知道她陪伴在他身邊的目的,就像她之前說話的那樣,是要他把所有的知識都教給她。

謝之遙原本是在意的,生氣的,可是看到她現在這樣,又決定原諒她的不解風情,他把頭湊到陳望月的旁邊,鼻息撲撒在陳望月的鼻尖、臉頰,謝之遙忘記了呼吸,用眼睛,用手指,去描摹女孩的鼻梁,和總是微笑的眼睛。

王室教導美學課的老師,給謝之遙布置過一個他們這個年紀根本無法駕馭的空泛命題,美是什麼?

謝之遙覺得自己在陳望月身上找到了答案,美是注目時的歡喜,或許他是因為美而愛她,也許是因為愛她而覺得她美。這樣小小的念頭,在15歲男孩的心裡生根發芽,開出明亮的花。

謝之遙的嘴唇漸漸靠近。

她身上的味道很乾淨,像深秋季節的楓葉。

眉骨很高,和細而窄的鼻梁骨骼折角形成小小的山穀,適合承載一汪湖水。

也許還適合容納一個吻。

他低頭想親吻她。

又驀地頓在那裡。

他想起了一件往事。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很小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一件事。

叔父家的堂哥喜歡上了侯爵家的小姐,以王子之尊威脅對方答應他的追求。

侯爵得知女兒受了委屈,一氣之下狀告到了母親這邊。

事情以母親罰堂哥到慈濟院做六個月的義工作結。

那時剛高過一把椅子的他不明白此舉用意,隻是為少了一個玩伴而難過,孩童的世界裡,這就是天塌地陷一樣的災難。

薩爾維的大公王妃抱他到膝頭,把拚了一半的拚圖放到他手心,認認真真地告訴他,愛是恒久忍耐而有恩慈,日日取用也不必擔心枯竭,是贈與,而非強求索取。

“以後小遠有了喜歡的女孩子,就想一想媽媽今天說的話,小遠是薩爾維的王子,小遠喜歡的女孩子也是父母的公主,在愛麵前,任何人都沒有特權,如果小遠想要得到她的吻,就非得到她的許可不行。”

他四歲時就能背下父王書房裡的古董典籍,那一刻卻抓著母親的袖子,似懂非懂。

母親的話語,如一枚反折的弓箭,時隔多年射穿他的眉心。

他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把毯子輕輕蓋在她的身上。

這裡的被角翹起來,掖平了,那邊的又短了一截。

那幾分鐘裡,他都在為了這樣的小事忙碌,好像什麼也沒做,卻覺得很累很累。

他不會知道,昏暗中有人的睫毛輕輕顫抖,仿佛在追憶那個還沒開始就終止的吻。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