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內,氣壓低沉。
黨爭勢如水火,朝堂就是廝殺的主戰場。
至今還能站在這的大臣,無不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可即便見慣了大場麵,卻還是被這一幕給震驚了。
太快,太狠!
沒有一絲喘息之機!
從那枚留影石交到金公公手中那刻起,一切就已成定局。
將影像公之於眾,便是要逼皇後表態,不給她任何回旋的餘地!
隨即,雲河再拿出罪證,扯出大批官員,雙管齊下,直接將六部打成了篩子!
尤其是一直以來如鐵桶般的戶部,即將麵臨大洗牌!
大量官員下馬,官位懸缺待補,這塊蛋糕,貴妃黨勢必會狠狠咬上一口!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
而這一切,皆因一個小小百戶而起——
蠻奴案是他破的,赤砂礦是他發現的,妖族也是他殺的……
貴妃黨此舉一劍封喉,陳墨便是那柄利刃!
……
許久之後。
皇後聲音從竹簾後傳出:“案犯現在何處?”
陳拙回答道:“此案昨晚方才告破,案犯乃是周家侍衛統領周礪,現已押入詔獄,隨時可以提審。”
“赤砂礦呢?”
“天麟衛已趕赴西荒山,將礦洞完全封鎖。”
“好。”
皇後語氣略微停頓,哪怕隔著竹簾,也能感覺到那道銳利目光正注視著周傳秉。
“周侍郎,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
“微臣……”
周傳秉嘴唇翕動,話語到嘴邊卻又哽住。
怎麼解釋?
自己不知情?
既然能指使周礪,周靖安必然牽扯其中。
謀反是株連之罪,證據確鑿,他難逃一死,此刻,任何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沉默良久,周傳秉脫下官帽,緩緩跪伏在地。
“微臣,伏候聖裁!”
砰——
重重叩首。
抬起頭,額頭已是一片烏青。
皇後淡淡道:“來人。”
盔甲摩擦聲響起,一眾金甲侍衛從大門湧入。
“將周傳秉打入天牢,周家一乾人犯全部下獄,著三司會審,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蠻奴案牽扯官員,即刻收監,倘若證據屬實,依法論處,絕不姑息!”
“是!”
侍衛們走上前,將涉案官員押解起來。
幾名大臣兩股戰戰,站都站不穩了,隻能由侍衛半攙半拖帶離大殿。
周傳秉此時反倒平靜下來,整理了一下官服,四平八穩的向大門走去,陽光灑在他身上,鬢角處的斑白格外紮眼。
即將踏出金鑾殿,他停下腳步,回頭望了陳拙一眼。
看著那挺拔如鬆的背影,眼神有些恍惚,沒想到兩人在金水橋上的對話竟一語成讖。
萬般思緒翻湧,最後化為喟然長歎:
“不是你陳拙有能耐,而是你有個好兒子啊……”
……
恢弘殿宇內肅然無聲。
從始至終,沒有一人幫周傳秉說話。
兩黨明爭暗鬥,互相傾軋,可不管打的再狠,也屬於“內部矛盾”。
屁股決定腦袋,暗通妖族,私挖赤礦,意圖顛覆朝綱,那就是所有人的公敵!
周家,必須死!
金公公走下台,從雲河手中接過留影石。
有了剛才的經驗,他沒有立刻查看,而是小心翼翼的收入袖中,生怕又有什麼畫麵蹦出來……
竹簾後,皇後冷冽的聲音響起:
“陳大人,倒是給本宮一份天大的驚喜,可還有其他事情啟奏?”
私通妖族,固然該死,但陳拙方才舉動,亦讓她心中不喜。
當眾播放影像,明顯是在逼她表態——潛台詞,無非是覺得她會為了利益,從而袒護周傳秉。
把本宮當成什麼人了?
陳拙自然聽出了皇後語氣中的不悅,換做其他大臣,可能會心生惶恐、戰戰兢兢,但他是言官,而且還是三品言官!
“有!”
殿下,這可是你問的……陳拙聲若洪鐘:
“微臣要彈劾京兆府尹,崔顥!”
“身為京兆府尹,有維護都城治安穩定之責,屬下在外出生入死,而他對於案件情況卻一無所知!”
“隧道都快把都城挖穿了,居然都沒有絲毫察覺!”
“可見其屍位素餐,嚴重失職,應當革去官身,永不敘用!”
皇後:“……”
崔顥頭皮發麻,他剛才隻是借勢踩了一腳,沒想到報複來的這麼快!
這姓陳的果然睚眥必報,沒有隔夜仇!
六科給事中回過神來,頓時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臉頰微微漲紅,眼神中滿是興奮。
終於到了他們的主場!
逆風局打不過,順風局還玩不明白?
一個接一個的全都跳了出來:
“啟稟陛下,微臣要彈劾大理寺卿徐璘!此人卑鄙齷齪,結黨營私……”
“臣要彈劾刑部侍郎嚴沛之,首鼠兩端,絕非善類……”
“禮部主事張錦瀾,去教坊司從來不花銀子,這廝濫用職權,純屬白嫖……”
“……”
彈彈彈,全他媽彈了!
憋了一肚子火的言官們已經徹底瘋狂。
方才出言貶踩、陰陽怪氣的六部官員們,被挨個點名彈劾。
起居注官的筆杆子都快掄冒煙了,因為要記錄朝堂奏對,保證公正客觀,內容必須原汁原味,甚至連“嚴沛之進宮時偷瞟宮女屁股”都記了下來……
整個朝堂鬨哄哄的好像菜市場。
竹簾後,皇後揉了揉眉心,水汪汪的杏眸中閃過一絲無奈。
“本宮心真的好累,這政是一天都聽不下去了……”
……
懷真坊。
陳墨走進司衙,腦子裡還在琢磨著娘娘到底穿沒穿褻褲,迎麵就撞見了沈書仇。
看著他興衝衝的樣子,陳墨好奇道:“沈大人這是要去哪?”
沈書仇笑眯眯道:“執行公務。”
陳墨頓時沒了興致,擺手道:“得嘞,那您忙,下官先去補個覺。”
和那妖女鏖戰一夜,真元被榨的一滴不剩,又在寒霄宮經曆了大起大落,著實是有些身心疲憊。
沈書仇點頭道:“行,那你睡吧,我先帶人去周府抄家……”
抄家?
這事我擅長啊!
陳墨頓時來了精神,清清嗓子道:“既然是司衙公務,下官責無旁貸,自然要與大人同去。”
“陳百戶不睡了?”沈書仇神情玩味。
“生前何必多睡,死後必定長眠,下官這個年紀,哪能睡得著覺?”
陳墨一本正經。
說是抄家,其實是抓人,外加搜查罪證。
但具體什麼是罪證,那就由天麟衛說的算了……
他想起那晚神識在周府探查,標記了幾處地點,感覺會有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