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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入了解了“見錢法”的運作過程後,基哥對高力士感慨說道“鄭叔清為岐州刺史太屈才了。”
按照大唐官場的習慣,刺史這個職務很有意思。去某些大州赴任絕對是升遷,比如說涼州、揚州、蜀州等等。哪怕是從中樞調任也是一樣。
而去某些“下州”一般都是貶職,比如說崖州、高州等等。
還有一些州,隻是一個臨時的職位,多半都是乾不長的。比如說岐州刺史這個職務,就有著很強的過渡性質。擔任岐州刺史的官員,很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得到升遷,或遭到貶斥。
但這次老鄭所遇到的顯然不是貶官。
回到行宮後,李隆基便親自寫了一份詔書,平調鄭叔清為揚州刺史。並私下裡給鄭叔清寫了封信,讓對方負責督促揚州地區絲綢絹帛生產,並提高生產量。
讓務必要配合轉運使的工作,將這些絲綢轉運到長安,能運多少運多少!
這件事如果辦得好,可以再將他調回長安中樞任職。
辦完這件事以後,李隆基便帶著楊玉環乘船沿著洛陽的運河遊玩,好不快活!
之後他又陪著楊玉環到對方三叔楊玄珪家作客。
此番楊玉環回洛陽探望形同養父的楊玄珪,主要是為了儘孝道,為對方五十大壽獻上賀禮。
楊玄珪也不是普通人,他是開元以來著名的梨園樂師,精研西域各國音聲,堪稱一代胡樂大師,厭倦了宮廷的生活以後在洛陽定居。
有這層關係,基哥才親自陪著楊玉環微服出巡,畢竟,楊玄珪也是老熟人了嘛。
此次一起為楊玄珪祝壽的,還有楊玉環的姐妹及楊玄珪的家人。今年楊玄珪的五十大壽辦得很隆重,宴請的賓客也很多。而李隆基的造訪,可謂是給足了他麵子。
皇帝是因為楊玄珪曾經是梨園的大師,所以才屈尊前來的!根本不是因為什麼楊玉環!
二人同來,隻是碰巧遇到了而已!
楊府上下都是這麼在說!
在壽宴上,楊玉環的大姐,三姐,八姐,也同樣是美貌不俗,各有千秋,讓李隆基看花了眼。
不過基哥以帝王之尊,再加上並未挑明他跟楊玉環之間的關係,所以也沒有在壽宴上有什麼出格的表現。
甚至他都沒來得及跟楊氏姐妹交談一番,便帶著楊玉環匆匆忙忙返回了長安。
一到長安,李隆基就立刻召見了陳玄禮,二人在勤政務本樓內密談,不知所為何事。
而高力士,則是被派到長安東麵的長樂驛,在那裡接待了從江南返回,一路舟車勞頓的“花鳥使”雷海青。
雷海青是梨園的實際管理者,與李隆基的關係很是親密甚至是私密,二人以前經常在一起研究樂理。所以,基哥交給了他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那就是幫聖人到江南去找女人!至於找來女人做什麼,基哥沒說,他相信雷海青會明白的。
為此基哥還特意發明了“花鳥使”這個官職!
由此可見,基哥對雷海青,那是寄予厚望的!
一個楊玉環隻能滿足基哥現在的胃口,但聖人的心思不可揣度,誰知道將來還有沒有第二個“楊玉環”呢?
有備無患總不是壞事。
然而,當高力士見到雷海青找到的所謂“美人”後,大失所望!
“元帥公啊(雷海青在梨園的昵稱),你這差事可是辦砸了啊!”
高力士痛心疾首的說道。
二人雖然算不上私交甚篤,但也算是熟人當中的熟人了,高力士沒必要給雷海青穿小鞋。
實在是對方找來的“美人”,隻能他自己“自嗨”,根本沒考慮過基哥到底會不會喜歡。
高力士一看雷海青選的女人,就覺得基哥完全不可能看得上!
反倒是之前在洛陽楊玄珪壽宴上出現的那幾個女人,也就是楊玉環的幾個姐姐,隻怕基哥很上心,這件事還不算完。
而眼前這四個年輕女子美則美矣,但根本挑動不到基哥的興奮點。
這就好比在一個完全不喝酒的人麵前,吹噓某種酒有多好喝,那個人也會完全無感。解決問題的辦法,是對症下藥,而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
特彆是給皇帝送女人,對方如果第一眼就看不上,那後麵還會搭理麼?基哥可不是傀儡皇帝啊!
“這些,都是揚州那邊公認的美人,某也是厚著臉皮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真的不入聖人之眼嗎?”
雷海青疑惑的問道。雖然這趟差事很丟人,也很違背他內心的意願,但給基哥找妹子,雷海青是用了心也使了力的!
他在梨園十多年,自認為也算是比較了解基哥的喜好了,為什麼高力士一見麵就說不行呢?
“聖人的私密事,你就彆猜了。人就不必交給我,此事就到這裡打住,以後也彆提了。讓她們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派人送回原籍就行了。”
高力士歎息說道。
如今聖人年紀也不小了,還搞這些鶯鶯燕燕的,實在是叫人為難。
年輕的時候,高力士經常跟李隆基在一起討論房中術,因此對於基哥在這方麵的喜好,也是了解頗深。
世間美女太多,而聖人的精力有限,隻能舍去那些細枝末節抓主流了。
如今楊玉環的事情,已經是鬨得沸沸揚揚,長安大街上隨便抓個人都知道聖人扒灰。
高力士又想起在楊玄珪壽宴上,李隆基看著楊氏三姐妹的饑渴眼神,感覺還是不要讓雷海青節外生枝的好。
宮闈幽深,進去以後能全身而退的人又有多少呢?不如讓她們各自歸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如此,便勞煩高將軍了。”
雷海青叉手行禮,深深一拜說道。
“不客氣,某這便回去複命。辦完了事情,你也早點回梨園吧。”
高力士意味深長的說道,轉身便走。
……
無力的垂坐在床榻上,方重勇享受著阿娜耶的殷勤服侍。那雙小手在他肩膀上揉捏,一直捏到手腕與手掌,又酸又爽,舒服極了。
“睡著了嗎?”
阿娜耶看到方重勇耷拉著眼皮,柔聲問道。
“已經睡了,伱繼續不要停。”
方重勇沒好氣的應了一聲。
“有本事的人,被彆人擠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郎君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阿娜耶好心安慰道,傻子也看得出來方重勇今日去府衙開完“例會”,回來以後心情頗為不佳。
“唉!”
方重勇長歎一聲,如果真有人擠兌他,那就好辦咯!
隨便找幾個替死鬼,然後交給河西節度府,就說是這些地方官吏乾擾我辦事,巴拉巴拉。
便可以跟蕭炅那邊講條件扯理由。方重勇現在是巴不得有刺頭跳出來讓他打臉。
然後再顯示一下方衙內“手眼通天”的渾厚背景!
事情不就成了一半麼?
隻不過,河西這邊的風土民情,比較特彆。方重勇設想這一套沒多大用。
河西走廊五個州,皆是綠洲經濟,全年降水量極少,都是靠著祁連山雪水形成的河流來維持生計!
沒有水就沒有農業,人類無法生存,保護水源,便是這裡生存的第一要務。
除了缺水外,這裡還有戰爭風險,北麵是突厥,南麵是吐蕃,河西走廊在中間隨時可能被夾擊,可謂是腹背受敵。
就算拋開這些不談,各州都有程度不同的土地荒漠化,鹽堿化的問題。並且各族在這裡雜居,又要合作又有排擠,情況錯綜複雜。
類似的條件,必然會形成一個內部抱團緊密,並有一定程度民主機製的地方官府。
在缺水就會死的綠洲地帶,隻需要攔河築壩就能玩死成千上萬的人。在這樣的條件下眾人要是還不團結,那遲早會因為內鬥而導致這片地區成為無人區的!
在嚴苛的生存環境麵前,人們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從而選擇製定規則,並嚴格遵守。
與大唐的其他地方相比,河西走廊的地方官吏相對而言是勤政愛民講規矩的。
真正的壓力並非來自內耗,而是來自朝廷,來自吐蕃人的虎視眈眈,來自河西走廊對西域各州的供給。
方重勇今日將本地行政官員,如司馬和長史,六曹參軍等召集起來商議秋防令的事情,然後就被澆了一頭冰水!
本地官員,已經把“解決方案”,以及解決這些事情所需要的錢糧都算好了,直接將賬冊放到方重勇麵前“審核”!
隻要他簽字,再蓋上自己的刺史大印,公文就能直接發出去!
要求真不高!隻要有錢就行了!
隻是,甘州平均一戶人家要加收價值十貫的財貨,這個稅收不上來,或者鬨起民變來了的話,他們這些地方官就沒辦法了。
當然了,一般來說,官府搞錢的渠道很多。比如說在甘州設立的所謂“義倉”都有好多個。平日裡也是有專門人員經營,靠著“放貸”來盈利。要是一口氣把借貸出去的糧食都收回來,也能少收點稅。
諸如此類的辦法不止一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無論是什麼由頭,總之要向百姓手裡要錢,那是跑不掉的。
連這些建議,都有人專門寫了冊子,交給方重勇了。
看到這群勤勉得讓人心疼的地方官吏,方重勇這才感覺地方官難做!太踏馬坑爹了!
這群人既是幫手,又是“對手”,在他方某人沒來之前,便已經把可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就等著有人來背鍋!
但你能說這些人都是壞人麼?
那也不是,大家都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誰牽頭乾了這件事,便是把甘州百姓得罪死了,以後還怎麼在這裡混?
理論上說,方重勇的工作就是“拍板”,隻要簽字蓋章就行。可問題是,秋防令如果真的執行下來,甘州絕對會出大事的!
“要不,郎君還是想辦法回長安吧。節度使之子,何苦受這個氣呢?”
阿娜耶一臉不滿的抱怨道。
“真是頭發長見識短!”
方重勇低聲嗬斥了一句。
似乎感覺自己的話重了點,他又補了一句
“明天穿件樸素點的衣服,跟著我去張掖城內城外逛逛,我們去走訪一下那些因為朝廷軍令不能換防回家的軍戶。”
“哦。”
阿娜耶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搞不懂方重勇到底是怎麼想的。
難道他真的以為給彆人說說好話,那些民風彪悍的本地人就會乖乖的繳納朝廷所需的賦稅?
“你之前說你會講突厥、粟特、鐵勒諸部的語言,不是跟我吹牛的吧?”
方重勇冷不丁問道。
“難道很難嗎?”
阿娜耶疑惑反問道,當時她不過隨口一說,因為這在涼州本地好像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她從小就在涼州長大,這裡隨處可見突厥人、粟特人,要是連那些人的話語都聽不懂無法交流,那還怎麼開醫館?
外語天賦極差的方重勇尷尬說道“難倒也不算很難……就是挺耗費時間的,以後有機會你可以教教我。”
第二天一大早,方重勇便帶著阿娜耶和阿段,輕車簡從的準備去走訪甘州城內一個軍戶的住處。
這一戶的戶主姓李,家在張掖城內,其中有兩人在赤水軍中從軍,在黑水右岸有水田數十畝,家境算是很不錯了。
至於甘州這邊居然也能種優等水稻,則是方重勇沒有想到的。他原以為之前在宴席上吃的“黑水稻”隻是特供,就像是夔州的紅蓮稻一般。不過從已知的情況看,似乎黑水兩岸的水稻種植很普遍。
而為什麼水田沒有被本地豪強侵占,方重勇估計是這戶家中有人當兵,兔子逼急了咬人得不償失。等家中丁口都死於戰陣後再動手不遲,又或者是因為什麼彆的原因很犯忌諱。
翻閱本地戶籍賬冊才知道,這裡的土地兼並,遠沒有長安和洛陽那樣的地方激烈。對於戰爭頻繁的地區來說,土地這樣的不動產,沒有那樣超然的吸引力。
方重勇本以為進到這戶人家裡會很難,但來到對方院門外才發現,院子大門都是開著的,還有人在排隊,已經排到門外麵了!
他們的衣袍雖然跟中原漢民的款式差彆不大,但袍子尺寸更緊身,普遍都配胡帽、蹀躞帶、烏皮靴。
烏皮靴又稱烏皮**靴,是西域最具代表性的靴子。這種靴子由六塊皮子縫合而成,因為這些皮革在縫合前已經被染黑,因此得名烏皮靴。
穿布鞋的反倒是寥寥無幾。
這些人手裡都提著鼓囊囊的布袋,也不知道裡麵裝著什麼。
方重勇裝模作樣的排在隊伍最後麵,但很快,就有幾個人把他們一行人給攔住了。
“你們這些人不是我們渠社的,排在隊伍裡麵做什麼?是不是想蹭王二娘家的石磨?”
其中一位壯漢瞪著方重勇問道,語氣不善。
似乎是捅了馬蜂窩,那些正在排隊的人聞訊都聚攏了過來,將方重勇他們團團圍住。
“渠社?”
方重勇聽到了一個新奇的名詞。
“諸位不要誤會,在下正是新到任的甘州刺史。”
方重勇挺直了身板,義正言辭的說道。
不說還好,一聽到這話,圍觀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你這黃口小兒要是刺史,那我們都是節帥了,哈哈哈哈哈哈!”
某個壯漢在那裡哈哈大笑,指著方重勇,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方重勇看了看自己一身便裝,無奈歎了口氣。
這就是不穿官袍的壞處了。
“這玩意你們認識吧?”
方重勇掏出腰間掛著的那個,寫著“果毅都尉”的鐵牌,亮出來抖了抖,人群中的笑聲戛然而止!
河西這裡的男丁,九成以上都有從軍的經曆,要是沒見過“果毅都尉”的腰牌那就真見鬼了。假冒甘州刺史的人可能會有,但敢於假冒果毅都尉的人,則一個也沒有!
因為這是朝廷所頒發的“榮譽證書”,雖然不能參與政務,也不能參與軍務,卻能證明自己“地位不凡”!
圍觀人群漸漸散開,讓出一條路,仿佛方重勇是個瘟神一般。
方衙內指了指剛才笑得最歡的那個人說道“你來帶路!其餘的人都進院子,一個不許走!”
此刻方重勇霸氣外露,讓人不敢質疑他的命令!
眾人走進院子,就看到一個身材粗壯的中年婦女,正用鞭子抽打著推磨的小毛驢。這毛驢的脾氣很倔,就是不肯走,急得她直罵娘的。
看到方重勇身後一群同渠社的人走進院子,她連忙擦了擦上上前詢問道“奴家乃王二娘子,請問諸位這是有何貴乾呢?”
“我乃新任的甘州刺史,來張掖城裡走走,體察民情嘛。”
方重勇臉上帶著笑容,就看到眾人臉上原本虛假的笑容都垮下來了,王二娘子更是苦著臉哀求道“家裡最後一個男丁才十歲,其他都是老人,就不用上番了吧?”
嗯?
這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方重勇心中嘀咕,麵上卻是不動聲色說道“進堂屋再聊,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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