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風冷得刺骨,叫人牙齒打顫。
郎校尉和花校尉收斂著庭院當中的枯骨和衣冠,渾身抖如篩糠,怕得涕泗橫流。
吉芝陀聖母已經饜足地躺在房中,燈火照出來的影子顯出妖嬈的曲線。
郎校尉和花校尉要收拾殘局,收拾那些被汲取了精元之後剩下的腐骨,收拾那被生吞活剝的鬼魂剩下的衣冠。
身為近侍,他們在門後旁觀了這一場進食活動。
看到了那將整個院落都鋪的雪白的蛛絲,看到了吉芝陀聖母化身成為魔怪,將口器刺入一個個食物體內,聽到了那些被注入了毒汁的猖神一個個發出慘烈的、恐怖的嚎叫,從蛛絲的繭子裡傳出來的時候衰弱又無力。
這些修行的猖神生命力很頑強,但都抵擋不住吉芝陀聖母的劇毒。
郎校尉和花校尉抱在一起,渾身發抖,眼淚和鼻涕控製不地流出來,被恐懼攫取了心神。
他們素來是會甜言蜜語的,跟隨過山君,也見識過山君吃人的場麵。
但吉芝陀聖母的可怕和邪惡,仍舊讓他們無法自持,那些道行尤在他們之上的猖神,更是被當做宰殺的豬狗一樣處置。
那些猖神有些是精怪,擁有肉身,會在毒汁之中化為流淌的汁液,被吉芝陀聖母吸入腹中。有些猖神是鬼魅,並沒有肉身,但仍舊會在毒汁之中化成一灘混沌的液體被吉芝陀聖母享用。
郎校尉和花校尉打著擺子收拾了殘羹,卷著這些腐骨和衣冠要埋到後山去。
遠遠離開了莊子,郎校尉的嗚咽聲才在壓抑之中透出來一點點。
“為什麼會這樣奶奶素來心善,怎麼會這樣”
花校尉渾身的鱗片都嚇得張開,道:“那已經不是奶奶了,是聖母娘娘。”
郎校尉和花校尉對視一眼,悲從中來。
當初他們逃出龍盤山,結夥遊蕩,四處討生活,最後到了姑蘇,聽聞了上方山的威名,投奔了過來。
又因為他們機靈討喜,被指給了老夫人,負責照顧老夫人,給老夫人逗悶子。
但是如今,好日子到頭了。
“我們逃吧……”郎校尉小聲道。
花校尉朝莊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不敢……”
在吉芝陀聖母身邊,他們連逃走的勇氣也沒有了。
飽足的吉芝陀聖母無暇理會這兩個小蟲子的心情,她如今正心情大好,第二日召見五通和金庭大仙的時候,依舊和藹可親。
五通大大鬆了一口氣,金庭大仙提著的心也緩緩放下去。
吉芝陀聖母又變年輕了,她的年輕讓五通神都感到陌生了起來。
分明還是老夫人的容貌,但變得年輕之後,就漸漸讓他們心裡的親近也一點一點離去,陌生和詭異占據了心頭。
五通輪番述職。
通貺大王道:“孩兒已經收集三千多個非凡之命,都是造化所鐘,隨時供母親修行。”
吉芝陀聖母很滿意,道:“造化鐘情,最是滋補。我已經許久沒有嘗過造化的滋味,你稍後便給我送來一爐。”
通貺大王應下了。
通佑大王上前述職,將兩冊卷宗呈上,道:“這是陰債簿和香火簿,自我們跟在吳王身後不斷建廟,如今所得香火越發多了,隻是人手不足,陰債倒是沒有長多少。”
放債比收集香火要難。前者要考察陰德、以利引誘、簽訂契約,工序繁雜、費時費力,往往都是在已經掌控好的地方立下根基,仍有餘力,才方便去做。而收集香火,隻要弄些法騙騙人,豢養些巫婆神漢,就總有人會信。
吉芝陀聖母快速翻動著兩冊卷宗,而後點了點頭說了聲“好”便沒有下文了。
通佑大王知道她不太滿意,便顯出幾分黯然。
到了通澤大王,則同通濟大王一道,稟報了風火二部依附凡人,協助吳王攻城掠地,如今圍困越州,開春之後,必有結果。
吉芝陀聖母問道:“越州……你們便是在此處失利,非但沒有捉來孽鬼邪神,反而一傷一亡,逃了回來。”
通惠大王自請領罪,道:“怪不三哥和五弟,是我道行不精,未能觀照全局,導致三哥和五弟失利。”
他詳細說明了當日情形,吉芝陀聖母聽了兩句,便擺了擺手,道:“罷了,不是責怪你們,誰也不能事事算儘,不能處處得利。”
“一個自古以來就鎮守孽鬼邪神的修行門派、一條赤龍,總有些手段能反製宿命通。”
吉芝陀聖母將目光移到通惠大王身上,問道:“你呢”
通惠大王主持著上方山諸事大局,他所要說的,才是重頭戲。
通惠大王智珠在握,道:“母親與姑蘇大城隍的約定仍然作數,我們與吳王也密不可分,不過吳王今非昔比,倒也不能當做微末之時來對待。”
“故而為今之計,是想辦法讓我們與吳王更加密切,骨血相融,不至於成為卸磨殺驢的驢。”
吉芝陀聖母萬分讚同,道:“正是如此。凡人向來如此,沒有力量的時候求賢若渴,等擁有了力量,又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的眼中閃爍著冷漠,道:“我記得吳王有三個兒子”
通惠大王道:“世子如今隨軍征伐,跟在吳王身邊,最得重用。次子建安王執掌重明館,收攏能人異士,執掌祭祀之事。三子臨川王執掌鴟鴞館,專為吳王做些臟活。”
吉芝陀聖母問道:“臨川王就是那個鬼子”
通惠大王道:“是。”
吉芝陀聖母皺起了眉頭,道:“鴟鴞館行醃臢之事,惹得一身腥,那鬼子縱然轉世為人,命數還是不見光明。吳王用他執掌鴟鴞館,便不可能讓他繼承大統。”
“世子為人如何有沒有接觸的機會”
通惠大王搖了搖頭,道:“吳王很重視世子,不僅是臨川王沒有機會,建安王也沒有機會。世子有龍氣護佑,祖靈庇護,又有諸神加護,與我們並不親近。”
吉芝陀聖母感歎一聲,道:“既然與我們不親近,那就隻有對不起他了。”
通惠大王頓時遲疑道:“隻怕大城隍那邊交待不了。”
吉芝陀聖母道:“我親自去與他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