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清侯與羅氏沒看出她的異樣。
順清侯歎了口氣,緩緩道:“當初縉山執意娶你,我們很是阻攔,致使他耽擱了一次外派高升的機會,若非如此,如今的他恐怕已經走得更高。是我們短視了。”
謝明月震驚地攥住雙手,想不到戚縉山為了娶她,竟犧牲了自己的仕途。
她不動聲色地微笑:“父親言重了,做父母的,總是為孩子打算,我當時的情形不算好,這京中不拘哪一家,怕是都不會同意。”
不僅是順清侯,就連羅氏都為她這句話感慨。
到底是謝家金尊玉貴養大的,雖沒了家世,可骨子裡還是金玉。
能屈能伸,識大體。
不枉侯爺看得起她。
“那時你畢竟還小,加之縉山為你數次與修玉衝突,惹得大夥不快,現在想來,一個女孩兒突然沒了家,難免有些敏感,後來你又病了那麼久,如今見你好了,我們打心底高興。”
謝明月抿著嘴沒說話,心底全在想,原來戚縉山真的早早就打過戚修玉了,難怪昨晚那麼順手。
難以想象,他那樣的人,會為了她數次動手。
她心中那潛藏的少女心事,又漸漸飄浮起來。
羅氏看著謝明月,順清侯方才耳語的幾句說到她心坎裡了。
他們都是大家出身,懂得維護家族利益,謝晚晴本來就器小,如今又做了這種糊塗事,這個家給她來掌,實在危險。
謝明月不一樣,雖然先前讓人失望到了極點,可從近日這幾件事一一看來,她的表現不可謂不伶俐,這樣的兒媳才是掌家的好人選。
羅氏心底很看不上雲氏,但順清侯已經表明了對謝明月的欣賞,她權當為了這個家,忍了。
“明月,你是個明理知義的,先前侯府是老二家的在管,但今日你也瞧見了,老二家的不成體統,你是長嫂,理當掌起這個家。”
順清侯撫著胡子,和藹地看著她。
“你的性子,我們原本也熟知,如今你不妨借著這個機會,慢慢跟著你母親學起來。”
謝明月聞言挑了挑眉。
順清侯這話的意思,是覺得她比謝晚晴好,要換人?
但又未直接將管家權給她,怕還是考慮到了謝家的存在,若謝晚晴真的被擼下去,依謝家父親的性子,肯定會生氣,順清侯不想得罪謝家,又不敢讓謝晚晴管家,於是想拉她做苦力。
管家又不是什麼好活,她才懶得要呢,她隻要管住大房就好。
謝明月莞爾一笑:“父親,我也想為您與侯夫人分憂,隻是我大病初愈,如今記性還有些不好,況且縉山與我……還考慮著子嗣的問題,我才接過大房的賬,已是夜夜熬著燈看了,若再接管其他的,怕是……”
她考慮得麵麵俱到,順清侯反倒沒話說了,想強行給謝明月扯來管事,又怕真的影響了大房子嗣,最怕的,還是擔心兒子心疼媳婦,為此與他理論。
順清侯有些怕戚縉山,想了想,便覺得算了。
“罷了,你身體才恢複不久,這些事,隻能憂勞你母親了。”
他拉過羅氏的手拍了拍,羅氏臉色十分難看,卻也沒辦法。
兩個兒媳,一個不堪,一個滑不溜手,這管家的事竟又到了她頭上。
謝明月從羅氏院中出來,擦了擦額角的汗。
順清侯真是難纏,一件簡單的事,硬是來來回回繞了這麼久。
她穿過月亮門,戚修玉不知從哪出來,突然攔住她。
“明月,晚晴已去祠堂跪著了,你就這麼恨她?你們畢竟一起長大的!”
謝明月緊緊皺眉:“若你閒著無事,大可陪著謝晚晴一起跪祠堂,而不是到長嫂麵前胡鬨。”
醒來後,雖隻見過戚修玉兩次,可在她心底,對他曾有過的情愫與記憶,全都化為了憎惡。
十年前溫潤如玉的少年郎,早已戴上了虛偽的麵具。
或許十年前他便戴著,可她那時眼拙,沒識出來。
戚修玉不信謝明月真的厭惡他,當年她嫁給戚縉山,卻總是鬱鬱寡歡,不是因為他,還能因為什麼?
況且昨日他一露麵,謝明月的手指都攥白了,戚縉山那樣沉的臉色她都不管,她說的那些話,戚修玉權當是傷懷過頭的賭氣之言。
畢竟她與謝晚晴從小爭到大,最後嫁給他的卻是謝晚晴,十年了,謝明月始終走不出來,戚修玉每每想起,就有些後悔當初那樣對她。
可若不那樣做,他也不知該如何。
他是侯府世子,要娶的,隻能是謝家女,而不是惡仆的女兒。
“昨晚你大哥還未將你打怕?”
謝明月有意拿戚縉山嚇唬他,卻激起了戚修玉心底的怒意。
沒有哪個男人會承認自己不如人,更何況還是個原本流落在外的野種!
“他當初那樣對你,你還為他說話?”
他上前一步。
怎樣對她?
謝明月不信戚修玉的話,她皺著臉要走,卻正好撞上了回府的戚縉山。
“夫君!”
謝明月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杏眼盈盈。
“嗯?”
戚縉山接住她,在看到戚修玉的瞬間,目光儘數化為鋒利眼刀。
“大哥。”
戚修玉變了副表情,恭謙溫馴。
可惜戚縉山審過的犯人不知凡幾,一眼就瞧見他眼底未散的褻意。
“記住你的身份。”
戚縉山不與他虛與委蛇,直接將謝明月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地回到了棲海院。
謝明月摟在他肩頭,今日順清侯和羅氏的一席話,打散了她心底對戚縉山桎梏已久的大半成見。
以前,他是她最厭惡的男人,可現在,他是她的夫君。
謝明月輕輕靠上他的前胸。
戚縉山猛地頓住腳,喉結滾動,低頭沉甸甸看她。
謝明月恍若未覺:“夫君,昨晚你是不是吃醋了?”
戚縉山眼眸一沉,將她整個放到院裡的石桌上,撐著胳膊覆上去。
“忘了些事,膽子倒大了?”
他冷峻的臉高高在上,謝明月原本就是興起問了一句,見他如此,兩人幾乎挨在一塊,頓時不住地往後躲。
她自幼受到教導,一言一行,這光天化日的,戚縉山怎麼如此孟浪?
戚縉山將她的退縮看在眼裡,眸中熱意微退,卻不肯抽身。
“是不是呀?”謝明月緩了緩,這才抬頭看他,“方才,我可一點也沒理你弟弟,且還讓他與謝晚晴狠狠受了一頓罰。”
戚縉山盯著她不斷張合的唇,不知所謂地“嗯”了一聲。
謝明月不喜他的敷衍:“你既不想聽,那我走。”
他依舊不吭聲,但沉沉地盯著謝明月。
多少年了,他不是重欲之人,可對著她,卻永不滿足。
“待會再聽。”
一低頭,話語儘數封到了唇齒間。
庭院裡的花樹,瞬間被風吹得“嘩啦啦”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