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打小長得美,即便長期營養不良的瘦脫相了,仰起頭看人的一雙眼還是格外的發亮。
“還行吧。”被問著,賀聞周不著痕跡的睨了眼前方正糾纏著的兩個人,他斂眉垂目,漆黑不見底的眼色裡對人藏著幾分打量,“覺得你這人挺有意思的。”
顧笙以為他這話是在奚落自己,她扯了扯嘴角,沒說話的伸手當街攔出租車。
今夜最終的目的還是要將債主送回家。
然而車還沒叫來,“啪”的一聲,顧笙手背上不痛不癢的挨了一下,她錯愕的仰起頭,就見始作俑者迎麵丟來一串車鑰匙,嚇得她條件反射似的彎腰去撿。
“擱那犯什麼蠢呢?”賀聞周嗤了聲,“當我喊你來打車,我是沒長手嗎?”
張嘴便是刻薄。
顧笙攥著車鑰匙,她愣了下,想起來之前賀聞周是問過她會不會開車來的。
感情是大老遠的喊她來當司機。
所謂人窮誌氣短,顧笙覺得這人明明能喊個專業代駕,偏偏花錢來折騰自己。
但收了人家的二百五,好歹是淨收入,顧笙也不吭聲,低眉順眼的跟著賀聞周上了輛死貴的黑色jee車。望著近一人高的車身,她打火的手都有些哆嗦起來,忍不住心中感慨賀聞周一天內不到就換了兩輛車,資產成謎可真夠有錢的。
可到了最後,賀聞周還是喊了個代駕來送,理由是見顧笙連刹車與油門都有些分不清,實在是懷疑她買的駕駛證,又怕這人想要賴賬的一頭撞死在半路上。
算了。
得不償失。
還不如不冒險。
顧笙被人埋怨的屬實是太冤枉,解釋著自己隻是許久不碰車,一時間有些生疏罷了。
但賀聞周隻當她強詞奪理。
上了車,顧笙很自覺的坐在了副駕上,將後排位置全都留給賀聞周用來舒服醒酒,隻是回程路上,代駕沉默的跟著導航開車,密閉的車廂內陷入一片安靜中。
氣氛一陣低迷。
顧笙靠在角落裡,自認與賀聞周交際不深,本來可以不用上這輛車的,隻是世事無常,二人如今成了債務的關係,也不能駁了賀聞周的要求,可她幾番張嘴都沒找到什麼可聊的閒話,索性不吭聲的全程閉嘴。
隻是她偶爾望向車窗外繚亂的夜色,視線不經意的掃過倒車鏡時,會恰好撞上男人那雙陷入陰影裡的眼睛,晦暗又鋒利的眼色,不知在盯著自己想些什麼。
更像是種審視。
顧笙自認這一天都沒有得罪賀聞周,被盯得有些心慌,輕聲道,“賀律……”
半晌,後排陰影裡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嗯?”
見人沒有坦白的意思,顧笙深吸了口氣,很直接的問,“你看什麼呢?”
賀聞周回答的乾脆,“你。”
顧笙愣了下,隻是他語調平平,毫無起伏,又冷又硬的毫無其他異樣情愫。
像是在審犯人。
她被噎的有些問不下去,賀聞周卻來了心情,尾音上挑道,“怎麼不問了?”
遭人質問,顧笙張了張嘴有些接不住話。
賀聞周又問,“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顧笙咬了咬唇,她努力回想了好半天,還以為賀聞周問的是會所門口的事。
所謂做人要懂禮貌知感恩,尤其是麵對賀聞周這樣不輕易出手的大債主,顧笙立刻會意,她微微偏過頭,對人真心真意的致辭,“謝謝你啊,賀律,剛才救我於水火的扶了我一把。”
她腿腳本就不利索,要沒有賀聞周,她定要在那對狗男女麵前摔得極其難看。
見人不搭腔,顧笙還以為自己的馬屁拍的不夠響,身後卻傳來一聲嗤笑。
“算了吧,我最討厭虛頭巴腦的奉承。”賀聞周不鹹不淡的睨了她一眼,“你要是有心,還不如趁早還錢,我們銀貨兩訖,井水不犯河水,比什麼都重要。”
顧笙被嗆的直接閉嘴。
她本想真心實意的對賀聞周說句感謝,可這人嘴巴太毒,幾句話將她噎住。
頓了頓,顧笙揚眉,乾澀的眼裡滿是認真的直白,“你放心,我會儘快的。”
畢竟賀聞周是出了名的認錢不認人。
還錢是最實際的。
隻是這一來一回的,車裡又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見車子穩穩的拐了個彎的駛入平路,賀聞周慢悠悠的掀起眼皮子,視線掃向顧笙一頭潦草的短發,突然問道,“我倒是有件事很好奇,想要問問你。”
“嗯?”顧笙有些詫異的抬起頭,透過倒車鏡看向賀聞周,“什麼?”
賀聞周似是不解的問,“你為什麼當律師?”
沒有想這個字,問的就是她執業的決心。
顧笙被問的愣了下,她想了想,言簡意賅的認真回答道,“想要追求正義。”
這四個字的包含量很大。
想要伸張正義、想要幫扶弱小、想要維護社會與人民之間的公平公正……每一項,都是這份職業本身帶來的責任與義務,就顯得這份追求格外的執著沉重。
這大概是每個從業人的初心與夢想。
聞言,賀聞周挑了下眉,意味不明道,“挺好。”
頓了下,他又問了句,“還記得執業時的宣誓詞嗎?”
“記得。”
賀聞周眼色一沉,不容置疑道,“念出來。”
見賀聞周跟個考核老師似的嚴肅,顧笙疑惑的擰了下眉頭,溫吞道,“我將以法為劍、捍衛正義,定會揭示真相,不畏強權,我……”
背到這裡,顧笙似是反應過來的僵直了脊背,像是閃了舌頭的將話噎到嘴邊。
不畏強權……
顧笙倉皇的抬起頭,透過倒車鏡裡那雙嘲諷的眼眸,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
“既然你都記得。”他微眯著眼睛,突然笑了下,“又為什麼替趙晴朗頂罪?”
賀聞周單刀直入,霎時間,顧笙被問的白了臉色,連司機看向她的眼神也變了。
替人頂罪也是違法。
顧笙似是被人扼住了脖子,她張了張嘴,澀然難以開口,“不是這樣的……”
可又說不出個理由。
以至於,在顧笙艱難沉默的功夫,車子穩穩停靠在了一處高檔小區的大門外。
到了。
車停的那一刻,顧笙身子一顫,隨之而來的是賀聞周不加掩飾的嘲弄。
“連初心都沒有,顧律……”他似是不耐的眼尾上挑,故意拿這個字眼來惡心她,“您這樣豁得出去的大人物,還是趁早攀住了趙家的高枝兒,可彆因為個小三小四昏了頭,鬨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那可真就是費力不討好……”
“嘖嘖。”
“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