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漸漸從天際消失,轉眼已是黃昏。
趙璟坐在那裡,半晌沒有動一下。
他猜到了所有,唯獨沒有預料到薑恬不能生。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生孩子的希望。
太醫的話仿佛還近在耳畔,趙璟聽得混混沌沌,頭痛不已。
下的藥太毒,年歲又過長,毒素深入,想要徹底剔除,難度幾乎如同登天。
孩子……也許隻能是奢望,除非奇跡降臨。
他想要孩子拴住薑恬,卻沒想到得到的消息把他的設想全部摧毀。
怪不得薑恬一如既往的淡然,每次都用嘲諷的目光看著他賣力。
原來她早就清楚他的打算,也知道他的舉動有多麼滑稽。
沒人敢打擾帝王,宮人們看他不出來,隻能在外麵守著。
他渾渾噩噩地坐著,薑恬卻早就去睡回籠覺了。
等她睡醒一覺後,精神飽滿了許多。
她掀開床帳,喝了一杯茶,才扭頭看向趙璟:“你什麼都知道了,該放我走了吧。”
趙璟眼底布滿血絲,盯著她:“你……”不難過麼?
在如今的世上,普通閨秀沒有孩子傍身,生活多麼淒苦可想而知。
薑恬看懂了他話中的未儘之意,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被彆人當作利益交換的棋子,輾轉了好幾次,若是有了孩子,那我隻能被困在牢籠裡了。沒有孩子,我才能有擁有割舍一切的勇氣。”
她信步走到趙璟麵前,語氣出奇地柔和:“皇上,你的雄圖偉業快要實現,如花的美人也都進了你的後宮,以後你不會缺孩子的。”
“我隻是你人生中的過客,恩恩怨怨,等我離開了,就都什麼都不算了。你就讓我走吧。”
她如水般溫柔,目的就是讓他放她離開。
真是可笑。
趙璟突然站起身,一手抱住她,把她攬進懷裡,兩人麵對麵對視著。
“我不會放你走,你能不能生,我都不會讓你走。與其把希望寄托在讓我放了你,倒不如想想該如何調理身體,為我生個孩子。”
趙璟語氣執拗又瘋狂。
薑恬的臉色徹底冷了下去,她看著趙璟:“我生不出孩子,也不願意給你生孩子。你想囚禁我,那便試試看。”
趙璟猛地掐住她的腰,從她的隻言片語中,他得出了某種信號。
他捏住她的下巴:“你要是敢尋死覓活,我就敢拿裴子夜和江遇欽下手。”
“你果然還是在意那兩個人。”薑恬笑了笑。
趙璟沒有否認。
那兩個人在朝堂上是難得一見的良才,可在他的生活中,卻是紮在他心裡的兩根刺,回回讓他心裡難受無比,卻又拔不出來。
畢竟,是他把薑恬留在了京城。
是他錯了一步,讓兩人的關係一路墜落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你不必在意他們,他們和你,都是我為了活下去做的妥協。哪怕你把他們淩遲處死,我都不會說一個不字。”
薑恬聲音平靜,又帶著某種蒼涼:“你和他們都一樣。你們死在我的麵前,我都不會眨一下眼。”
趙璟的心臟好像被誰給狠狠地掐住了,又摔到了地上。
他們都一樣?
趙璟眼底的神色更加的恐怖。
他瘋狂地從眉心吻到薑恬的脖頸,語氣有著抑製不住的偏激:“怎麼能一樣,我是你的夫君,我們兩人是夫妻,我們不一樣,不一樣……”
薑恬仰著脖子,聲音冷清:“不,你錯了,你們都一樣。”
趙璟猛地抬頭看向她,眼底泛紅,麵色冷硬如刀:“不一樣!”
下一瞬,他好像著了魔似的,兩人正坐著,就要行那事。
直到發覺薑恬沒有絲毫反應,任由他施為,趙璟才漸漸停下動作。
再抬頭,他對上的是一雙寒涼的雙眼。
哪怕衣不蔽體,薑恬此刻的模樣依舊是高不可攀,清豔無邊。
趙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走到這般田地,他努力了很久,卻也沒能讓薑恬為他打開心扉。
她看待他的眼神,涼薄,無情,半點都不在意。
把衣裳拉上,趙璟把臉埋在薑恬的脖頸裡,良久,以低不可聞的聲音道:“對不起……”
這一次,他終於嘗到了後悔的滋味。
如果當初沒有為了迷惑昏君的視線,把她丟在京城,他們會走到這般田地麼?
他以為自己從不會後悔,做過的事就是做過了,沒必要回頭看。
可對於薑恬……他真真切切地後悔了。
他難得一見的真情流露,並沒有讓薑恬為他感動半分。
看他抱著的力度鬆動了,薑恬推開他,不理會趙璟留在她頸間的那片濕潤,徑直進了內室。
沒多久,外麵的宮人就聽到了薑恬的傳喚,她說她要洗澡。
宮人們戰戰兢兢地進去,就看到皇上正坐在那裡,臉色難以形容。
趙璟在問自己,他就非她不可麼?
他就非得被這個女人拿捏住才行?
明明他該做個亂世逐鹿者,不把女人放在眼中,不為任何一個女子牽腸掛肚,心中隻有天下,偏偏他就好像被誰給下了咒術,離了這個女人就坐立難安!
他為何要活得那樣卑微!為何要去感化一塊石頭!
“……沒了你,彆人也行。”
趙璟不知道在跟誰講。
從這一日起,兩人沒有再同房。
因為趙璟不再來薑恬這裡了。
薑恬算是失寵了。
宮人們都戰戰兢兢,感覺好日子到頭了。
薑恬再去請安,冷言冷語也多了起來,彆人都在打聽她是怎麼惹怒了帝王,讓他再也不把她當成心尖寵。
對待這些奚落,薑恬安之若素。
甚至禦膳房故意的冷待,也沒讓她皺過一次眉。
她竟然帶領著自己的宮人開墾院子,澆地,種起了菜。
彆人都以為她瘋了,把皇上給她種的花園都破壞了,卻要種菜。
禦膳房還沒膽大到不給她飯吃,她怎麼就這麼不知好歹!
“亂世能靠的人隻有自己,我閒來無事,教教你們如何種地,往後你們出了宮,若是分到了田地,至少能自給自足。”
薑恬用心教,旁人卻不用心學,甚至以為她得了瘋病。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都是從哪裡學的,難不成她是村裡長大的野姑娘?
麵對種種,薑恬依舊我行我素,身子骨也越來越好。
直到某一日,宮人們看待薑恬的目光有些不對勁了。
有個宮人在薑恬早起收拾好要繼續去種地時,失口說道:“皇上要選皇後了,您就不想想自己以後的出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