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珣眼底泛著古怪,高大的身影籠罩而下,攜著熱息撲麵迎來。
黃時雨不明所以,目光不可思議的盯著簡珣,“你想乾嘛?”
簡珣眼神熾熱,笑了笑,“你這裡有灰,我幫你擦擦。”
說罷欲強親芳澤。
黃時雨不疑有他,連忙低首以袖蹭了蹭被他摩挲過的地方。
簡珣撲了空。
她重新仰著臉問道:“還有嗎?”
簡珣語窒。
車圍子頂住脊梁骨極不舒服,黃時雨就橫著胳膊隔開簡珣,“讓一讓,我都沒地兒坐了。”
簡珣身形微頓,啞著嗓音道:“那你自己靠過來,你來我便讓開……”
他的唇懸停在距離她五寸遠的地方。
以黃時雨的道行,顯然領悟不了其中的挑逗與暗示。
無知者無畏,她一徑地推他肩膀,“你先起開呀,我要下車。”
簡珣抿了唇,神情迷離又渴求著。
黃時雨惱了,奮力一推,“叫你起開呀!”
簡珣就著她的力道讓開了距離,“彆下車,我們一起回去好嗎?”
黃時雨未答,而是猛地坐直身體,回憶道:“方才,你貼那麼近是什麼意思?”
簡珣慢悠悠道:“沒意思。”
他回首掀起車窗一角,任清風灌入,吹涼發熱的腦子。
黃時雨狐疑地端量著他。
少頃,簡珣偏頭望向她,雙眸已變得澄澈,“你怎麼還一臉委屈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又勾起了她淚意。
“我在想,我都這麼倒黴了,你方才是不是想趁機欺負我。”
“亂說。”
“真的沒有嗎?”
“沒有。”他意味深長道,“你若不信,我便請你瞧瞧真正的欺負該怎麼做。”
黃時雨立時不敢再追問,警惕地挪到了簡珣的對麵坐下。
簡珣暗暗不虞,聲音卻放柔了,“你怎麼動不動就哭,好哭鬼。”
父親去世後,他就再也沒哭過,黃時雨卻能動不動就掉眼淚,像個小麵人兒。
“你根本就不懂。”黃時雨吸了吸鼻子,“你見過短短二十日內連砸兩門親事的倒黴鬼嗎?”
簡珣訝然道:“這麼慘。”
黃時雨情緒低落,悵然若失。
簡珣挪到她身邊坐下,“可以給我說說嗎?”
她抬眼望望他,一切得從阿爹許諾的李富貴說起,再到如今的裴盛,越說越傷心。
黃時雨無非就是想定居縣裡,離姐姐近一些,緣何總是遇不到珍惜她的人。
她哽咽道:“阿爹前腳承諾為我選的李富貴,後腳就成了晴娘的,還拿什麼兩情相悅糊弄我,若非瞞著我私下相親,那倆人何來的兩情相悅。”
簡珣嗯了聲,“太不公平了,總該讓李富貴先瞧過你再說的。”
這話深深地說進了黃時雨心坎,她對他的好感陡然倍增。
“還是你理解我。”人都願意親近理解自己的,黃時雨也不例外,當下就似與小姐妹打開了話匣子,“凡事總得講個先來後到,既然先向我爹應下的我,滿不滿意也該先見了我再說,怎能跳過我直接見晴娘呢。”
“你說的對。”簡珣應承她。
“簡允璋。”
“嗯?”
“我隻跟你說過的交心話,可不許在阿爹跟前講漏了。”她輕抿唇角。
“當然。”簡珣笑著捏捏她小臉。
她額前一縷青絲隨風逆揚,調皮地拂了眉眼搖曳,她伸手去摸,卻慢了簡珣一步,他輕輕勾起那縷青絲彆於她耳後。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溫柔無邪,還有他也開始對她講交心的話,黃時雨就忘了惱他不規矩的手。
“既然梅娘都跟我交心了,那我也給你說兩句交心的吧。”
“不許叫梅娘。”
“好,黃二。”他凝望著她天真的眼眸,“換庚帖前就發現所許之人實非良配,你一點兒也不倒黴,你是最有福氣的姑娘,會有比他們強一萬倍的公子珍惜你。”
黃時雨動容,迷惘眸光既憧憬又懵懂,“真的嗎?”
“千真萬確。”簡珣向她保證。
他一定會很疼她的。
簡珣說話好聽又貼心,三兩句就把黃時雨哄得笑逐顏開,彎彎的眉眼像月牙兒。
看著她笑,他嘴角也不由上揚。
“其實,我比你慘多了呢。”哄了她開心,他就有點兒飄了,愈發地想要表現。
黃時雨“咦”了聲,“像你這樣厲害的公子也會有煩惱嗎?”
“當然。”簡珣眼角微揚,“上個月,我可是被未婚妻家退了庚帖呢,你見我哭過沒?”
黃時雨輕輕搖首,瞬也不瞬望著他瞳仁裡映著的自己,囁嚅道:“你,真堅強。”
“那,你能像我一樣堅強嗎?”
“嗯。”
可是揭開傷疤的簡珣陡然又不堅強了,神色肉眼可見地暗淡,連眼圈也漸漸發紅,黃時雨心下一跳,晃了晃他手臂,“你,你要哭了麼,彆傷心呀,都是我不好,不該提什麼交心不交心的,交心又不是來比慘……”
簡珣一把抱住她,下巴輕輕擱在她發頂,“怎麼辦,我好像被你濡染了,越想越傷心呢。”
她在他懷裡不舒服,下意識地扭動,“你先鬆開我,彆哭了……”
卻被他摟得更緊,簡珣在她耳邊喘息道,“我好難受的,就讓我抱一會好不好,一小會兒。”
他的聲音都有絲顫抖,人哽咽的時候就會這樣。
好哭的黃時雨思忍不住共情了他,百般糾結一番,她終於不再掙紮,任由他傾身將她完整的捺進了懷中。
簡珣的胸膛好硬啊,尚且青澀的她承受不了這樣碾壓。
“簡允璋,我害怕……”
“為什麼?”
“男女有彆,我們怎麼可以抱在一塊。”
“沒事的,我可以抱你,隻有我可以,其他人不行,記住了麼。”
“為什麼?”
簡允璋沒有回答她為什麼,黃時雨無比忐忑的伏在他懷中。
欲念一旦打開了小小的缺口,就會想要更多。
可他舍不得喂梅娘避子湯,若是要了她,有了身子就很麻煩。
簡珣貪婪地感受著少女每一寸的起伏綿柔。
這回他沒騙人,抱了一小會就放過了她。
簡珣鬆開手臂,挪到了對麵,右手握拳抵住額頭。
黃時雨恍若逃出生天,卻不敢再靠近,更彆說出言安慰了,唯恐他再抱自己。
片刻之後,簡珣偏頭看向她,“記住了,隻有我才可以這樣。”
黃時雨揉著胳膊,沒好氣道:“誰都不可以!你,也休想!”
簡珣似笑非笑。
“我知道一家書鋪,就在附近。”他拉起她的袖管,“走,帶你去。”
廟會這般熱鬨的日子,簡珣卻帶黃時雨去逛了書鋪。
琥珀的臉色全程不太好看。
方才她一直留意馬車上的動靜,但凡傳出一星點兒二小姐的呼救,她就能衝進去與簡珣拚命。
琥珀今年二十五,嫁過人,有過夫君,可不是不經事的及笄小姑娘,簡少爺雖未動手動腳,但眼神騙不了人的,總覺得不清白,卻又理不出個頭緒。
她打定主意,回去悉心勸導,以期二小姐長點心。
雲泥之彆的門第,簡少爺千好萬好也好不到二小姐頭上的,除非二小姐想做妾。
澤禾縣的書鋪自是不能與京師的比,但對黃時雨而言足夠了,這裡既有刻本亦有手抄,琳琅滿目,據小二介紹還有不少當世名家的真跡。
黃時雨踮著腳去夠架子上的《文公散集》。
“我幫你。”簡珣站她身後輕鬆取下,遞給她。
翻了幾頁她便皺了眉,這本文公並無好看的插圖。
“你在找插圖?”簡珣問。
黃時雨點點頭,“華山長的就有,可好看啦,每一朵蘭花都栩栩如生……”
她指的神韻。
儘管整幅畫兒僅有從白到黑的過度,卻能使觀賞之人身臨其境,忘情與筆者神交的韻。
此後再難忘卻。
簡珣溫柔地打量她,“想不到你如此討他老人家歡心,連書冊也舍得拿出來分享了。”
“原來他老人家不止對我小氣巴拉的。”黃時雨恍然大悟。
逛了一圈,她隻買了些筆墨宣紙,竟無一本書冊能入她的眼。
主要是太高,從一開始她接觸的書冊便是《文公散集》《園治詩集》等等,質量更是上乘的手抄或刻本,甚至包含真跡,又怎可能再看上尋常的。
簡珣卻挑了兩本大康極受孩童喜愛的小詩集。
黃時雨不解道:“你已經長大了,還看這個嗎?”
簡珣含笑道:“是給你看的。”
“我又不是小孩。”
“你是。”
“你也沒多大。”
“比你大。”
回程的路上,琥珀又被素秋一把拉住,“好姐姐,我們坐後麵這輛馬車。”
車廂到底不如房間寬敞,多個人極有可能影響主子休息,因而若無主子吩咐,仆婢往往不會登車同乘。
琥珀不虞道:“可是我家二小姐還在車上,我不過去豈不是要與簡少爺獨處了。”
“獨處是應該的,”素秋漫然掃她一眼,“姐姐若不信自可以回家請黃老爺做主,倘或大家都覺得沒問題的事,反倒姐姐一人認死理,未免也太為難旁人苦了自己。”
琥珀凝噎,腳步趔趄了一下。
馬車上,簡珣教黃時雨讀書。
適合十歲下孩童的書冊讀起來明顯比《園治詩集》流暢,前者遇到難懂的生澀句子,黃時雨稍一琢磨便可自行理解。
簡珣親自講於她聽,則更多幾分妙趣。
黃時雨聚精會神的,漸漸放下了與他獨處的彆扭。
冷不防簡珣輕聲道,“你瞧,我也不比思淵差的。”
“你倆都是天上閃閃發光的文曲星,在我心裡不啻大神大佛呢。”為表誠心,黃時雨還雙手合十。
“那你覺得我與他,誰更厲害呢?”簡珣笑著問。
這個問題好難回答。
情理上講,簡珣是自己人,說話當然得偏著他,但金主待黃時雨也不薄,等同老師,為人哪能不敬師長,說他不如簡珣則是大逆不道。
可要說簡珣不如他吧,以後定然也不會再有人指點自己學問。
黃時雨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你比思淵平易近人呢。”
簡珣含笑的眸子就冷了。
黃時雨迅速瞥他一眼,掌心在膝蓋上畫著圈。
沉寂須臾,他終於啟音:“梅娘。”
“不許……”
“為何不許?”
“我們姑娘家的乳名隻有家人和心上人才能叫的。”
簡珣一滯,垂眸不再說話。
黃時雨語重心長地數落他,“我可是把你當朋友才沒生氣的,換個人那就不一定了,你怎能亂喊女孩子乳名,真真是輕佻,就不怕你的鳶娘聽了失望嗎?”
簡珣幽幽道:“她是名門閨秀,幼承庭訓,規行矩步,自有宗婦之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