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意一覺睡到早上九點,簡單收拾了一下,便按照周敘給的地址到店裡去找他,而去了以後,發現那是一個古玩店,並不是什麼木雕店。
不由對著麵前的門牌號反複比對。
再三確定以後才往古玩店裡麵走去,進去就是一麵原木屏風,畫布上有一輪圓月下的竹影,給人一種古色古香的感覺,屏風後麵是一個陶瓷的魚缸,金色的小魚在碧綠的睡蓮下暢遊。
牆邊的左邊是實木的展櫃,陳列著各種各樣的瓷器,而另一麵的玻璃櫃裡則是看不出時代的石佛立像,和其他大大小小的花瓶和佛像擺放在一起,在泛黃的燈光下,宛如一個小小的博物館。
她知道周敘審美不錯,但是沒想到這麼不錯。
幾乎可以和京市那些高端古玩店相媲美。
可是,古玩、周敘。
這兩個怎麼放在一起就那麼不搭呢?
蘇清意大概猜到她是走錯了,但是進都進來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往裡走。
她試著喊了一聲周敘,沒人回應,二樓隱隱有音樂播放的聲音。
她扶著收銀台後麵的樓梯,小心翼翼往二樓走去,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胡桃木的餐桌,實木的折疊窗被自然推開。
窗外正對著連綿的群山。
屋裡山風吹灌。
蘇清意先是被眼前的美景吸引,而後才轉頭往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這一眼,恍如隔世。
澹泊寡欲的男人神色嚴肅倚坐在銀色的電腦椅上,撐托在扶手上的手指遮住他大半張臉,深色的多串沉香穿過指間的縫隙,自然垂落他在分明的腕骨,透著與骨相格格不入的肆意。
蘇清意站在台階上怔怔地望著他。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寬鬆的襯衫,銀色的盤扣嚴絲合縫的從他的領口一直係到襯衫的下擺,絲毫沒有獨居在家的散漫,反而嚴謹端正的要命。
怎麼可能有人宅在家裡還這麼好看。
但凡他流露出一絲屬於年少江景野的氣息,蘇清意都不至於這麼心動。
這完全就是男神的程度。
短短的三麵就驚豔了她三次。
他不知在看什麼,一直到蘇清意完全走上二樓才注意到她,他神色如常的用左手摘下耳邊的藍牙耳機道:“有什麼事嗎?”
蘇清意這才發現,那悠揚的音樂已經消失了,不由直直盯著他的臉:“我來找人。”
他淡淡掃過她,挪開身下的椅子站起身道:“找我?”
“不是,”蘇清意意識到自己的眼神過於直白,不自覺垂下眼瞼,避開他的視線道:“我找周敘。”
他眉頭微皺,似乎在回憶這是哪號人物,“那你在這兒等一下吧。”
蘇清意不由愣了一下。
她一度以為還自己找錯了,沒想到周敘還真在這兒。
“好。”蘇清意不慌不忙在旁邊的榆木沙發坐下,纖細的背影挺得筆直,隱隱透著一絲拘謹。
“你喝什麼?”他溫聲詢問道。
他明明隻是簡單的詢問,可是蘇清意盯著他的視線,不自覺變得熾熱,直直落在他的臉上道:“都可以。”
他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唇,垂眸避開她的視線,俯身拿起桌上粗陶的深色茶杯放在她的麵前:“喝茶嗎?”
“恩。”她輕不可聞的應了一聲。
他單手插兜擰起旁邊的茶壺,幫她倒了杯茶,明前的龍井茶香四溢,蘇清意不懂茶,但也聞到了淡淡的清香。
她端起茶杯淺嘗了一口,眉眼微彎道:“謝謝。”
他神色如常的垂下眼瞼,“你坐會兒吧。”
說著就重新回到了電腦前。
蘇清意的視線不自覺追著他的背影,落在他麵前的電腦屏幕上,屏幕上是熟悉的小橋青山,好像是古城的宣傳片。
她不知道這個宣傳片是乾什麼的,怕他介意,看了幾眼,便再度將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他神色專注,目不斜視的平視著前方,從窗外灌進來的山風吹拂著他黑色的頭發,蘇清意突然有點兒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喜歡上同事了,就這誰看了不迷糊啊。
蘇清意盯著他的視線越發肆無忌憚。
他似乎在審片子,修長的指節在鍵盤上來來回回的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從摘耳機開始他就一直用得左手。
不由想起昨天的事道:“你的手還好嗎?”
聲音裡隱隱透著一絲擔憂。
“沒事。”他頭也不回道。
蘇清意其實挺想問他,既然沒事,那為什麼不用,但是見他不願意說,也識趣的閉上了嘴。
她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突然傳來兩個男人說話的聲音,蘇清意聞聲看去,隻見一個穿著衛衣和一個牛仔外套的男人,提著一堆菜肉一前一後的往樓上走來。
“景哥……”兩個人不約而同向客廳裡走來,然而兩人說笑的聲音,在看到蘇清意的這一刻戛然而止。
透著一股詭異的寂靜。
穿著牛仔外套的男人率先開口道:“景哥,這,這誰啊?”
一個女人,還是一個級彆的大美女。
兩個人看起來也並不熟絡的樣子,大美女甚至還有些拘謹,可是他卻能讓她和他獨處一室,這種場麵簡直前所未見。
“她找周敘。”坐在電腦的男人麵前頭也不回道。
周敘?
穿著牛仔外套的男人不禁往身後的人看了一眼,他們這兒有這人嗎?
“開木雕店那個?”穿著衛衣的男人放下手裡的菜問道。
“對,”蘇清意應了一聲,站起身道:“你們好,我叫蘇清意。”
“你好,薑河,”穿著牛仔外套的男人伸出手,左右打量著她道:“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屋裡的另外兩個人同時回頭望了他一眼。
穿著衛衣的男人更是一臉無語,肉眼可見在嫌他這句話老土。
見他們誤會,薑河連忙解釋道:“不是,我真覺得在哪兒見過她,你們讓我想想……”
衛衣男沒有搭理他,徑直上前道:“他的鋪子在我們前麵,大概隔了七八百米的樣子吧。”
蘇清意這才確信自己是真的走錯了。
恍然大悟的應了一聲,不禁又向坐在電腦前的男人望去,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找錯了,但是也沒有直接將她趕走,而是讓她在這裡等一個正確的答案。
她就說這個男人心好吧。
就算不喜歡,他的善良也不會讓他傷害彆人。
“好吧,謝謝。”蘇清意說完這句話正準備離開,旁邊的薑河突然喊了起來:“我想起來了!你之前是不是在短視頻平台谘詢我短視頻拍攝的事,你說你是做大同木雕的,希望有更多人了解到這門手藝,我還給了你工作室的地址,讓你有空直接來找我。”
蘇清意明顯愣了一下:“我?”
薑河著急忙慌打開自己的短視頻軟件,指著蘇清意私聊他的頭對話框:“你看看這個是不是你?”
蘇清意不用短視頻軟件。
但還是接過了薑河的手機。
點開這個冒充她的賬號主頁,映入眼簾的便是她伏在工作台前的照片,一縷碎發自然垂落在眼前,穿著一件純色的黑色短袖,整個人遮不住的清瘦。
這是她大學時代被同學偷拍的照片。
不算最好看的,但是蘇清意是最喜歡的,從大二開始就一直用來當朋友圈的背影圖,至今都沒有換過。
而這個視頻裡麵發得也都是一些木雕成品。
和她的風格有異曲同工之妙。
彆說薑河不認識她,就是蘇清意自己看到都要愣一秒的程度,而上麵的i地址也是浙南。
隨手點開其中一個視頻,卻發現裡麵的木雕有點成品,和她昨天發在朋友圈的一模一樣,隻是拍攝角度不同。
她心裡立刻就有了答案。
將手機還給薑河道:“這個照片上是我,但是這個賬號不是我的。”
薑河猛的一愣。
終於明白他在說的是誰的衛衣男,忍不住笑出了聲,當時薑河還點開這個賬號的主頁給他看過,說大同有一個做木雕的超級大美女,而且大美女一點兒都不高冷,還主動私聊他拍攝短視頻的事,為此洋洋得意好久,沒想到居然是冒充的。
薑河臉上也掛不住,頗為尷尬的撓了撓頭:“這樣啊……”
“不過這個人我認識,我現在就把她給你叫過來。”
薑河一愣,正想說“不是你就不用叫了”,而蘇清意的電話已經撥出去了。
蘇清意轉身去打電話的時候,陸景塵也在電腦前站起了身,大概是同情他,破天荒的主動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逐笑聲更甚。
這種會用大美女照片冒充的,皮下通常都是那種摳腳大漢,還是那種頂著一腳腿毛,叫哥哥的類型。
“不是,”薑河欲言又止,“他用你的照片在外麵欺騙純情……不對,坑蒙拐騙你就不生氣嗎?”
蘇清意想了想,“還好吧。”
畢竟她們的初衷應該都是一樣的。
薑河無言以對,“那你現在是要走了嗎?”
“我等她過來。”畢竟把她一個小姑娘丟在這裡,蘇清意還是不放心。
“那就對嘛,”薑河心裡稍微好受點兒,至少不是他一個人忍受著摳腳大漢叫哥哥,“這找人嘛,早點晚點都一樣,而且也快到飯點了,吃了飯再走唄。”
蘇清意笑了笑。
獨自在沙發前坐下了,而陸景塵已經進了廚房,她聽見他在問:“今天吃什麼?”
“我買了魚和排骨,準備酥個排骨,再做個醋魚,今天回來的時候……”方逐在和他說話。
她卻漸漸聽不見方逐的聲音,故作不經意的探身往廚房裡望去,隻見他取下佛珠,正站在水槽前摘剛從水裡撈出來的芹菜,低垂的眉眼,讓人覺得安靜肅穆,卻又溫暖,
看著他沾滿水珠的指節,她不由想起,他站在樹下,單手將小貓從樹乾托舉下來的瞬間,神聖,溫柔,滿目悲憫。
繼而想到他彎下來的腰。
寬鬆襯衫都擋不住的肩寬腰窄。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蘇清意就連忙在心裡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生出一種褻瀆神佛的歉意。
所幸其他人對她的想法都全然不知,隻覺得她可能閒得有些發慌了,於是薑河坐在電腦椅上,主動和她聊天道:“蘇小姐,你是本地人嗎?”
蘇清意點頭回應。
薑河微驚:“但是我覺得你說話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在京市待了十幾年。”蘇清意心不在焉道。
薑河頓時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那你為什麼會回來啊?京市多好啊,我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呢。”
“因為想回來了。”
薑河:“……”
這回答的,跟沒回答有什麼區彆。
見她一副不願深聊的樣子,他也沒有再問下去。
轉身操作著手邊的鼠標,撿起了剪到一半的宣傳片。
偌大的房間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山風穿過樹林和水流流動的聲音。
蘇清意再次俯身向廚房裡看去,看著他低頭垂眉的側影。
無端想起他在佛殿前對她說的那句話,沒關係,你慢慢來。
不由挑起唇角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