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夏驀地紅了眼,追問:“他到底得了什麼病?”
薑嵐抽抽搭搭地說:“突發性腦溢血。”
林予夏趔趄了一步,撐著牆壁才勉強穩住身子。
林慕恒年輕時拚命賺錢,上了年紀又拿錢買命。
四十歲之後,他每半年定期體檢,有專門的健康師為他調理飲食與作息。各項身體指標都正常,怎的說病倒就病倒?
林予夏腦子很亂、心裡很堵,薑嵐母女又在一旁嚶嚶嚶地哭個沒完,惹得她愈加煩躁不安。
“彆哭了。”她輕斥了一句。
林晗晗哭得更響了,還指責道:“你以為彆人都像你一樣鐵石心腸,爸爸都這樣了,你連一滴眼淚都沒掉!”
林予夏的確哭不出來,她的眼淚早在十六年前就流乾了。
她怒吼道:“哭有用嗎?咱爸還沒死,你們在這哭什麼喪!”
她鮮少動怒,這一嗓子吼出來,頗有幾分林家大小姐的威儀,把薑嵐母女、連同在場的傭人們都嚇了一跳。
眾人尚在怔愣中,薑嵐已經緩緩朝林予夏走了過去。
她背對著所有人,隻有與她麵對麵的林予夏才看得見她此刻的表情,明明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但眼裡卻透出凶狠的意味。
她對林予夏露出森冷的一笑,湊近林予夏的耳朵,輕聲說:
“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來做主。”
——這句話的真實含義,林予夏直到五天後才真正領會。
經過一番搶救,林慕恒的老命算是保住了,但是人仍躺在icu裡,隻能用儀器藥物艱難地維持著生命。
那天,林予夏特地向律所請了假,上醫院探望父親。
透過玻璃門洞,林予夏看著床上插滿儀器的父親,不由地聯想到了韓雪娟的丈夫,心裡不是滋味。
幸虧林家在恒安醫院占了股份,又幸虧林家不缺錢,如果換作平常百姓家,哪裡做得到砸錢續命。
看完父親,她打算去找醫生問問病情。
主治剛好不在,隻有一個輪值的小醫生。他一聽林予夏是病患女兒,好奇地說了句:
“你不知道嗎?病患的配偶,也就是你媽,打算放棄治療了。”
林予夏一愣:“放棄治療?怎麼可能!”
她家一不缺錢,二不缺人,林慕恒這不是還沒死嗎?為什麼要放棄治療?
小醫生也愣了愣,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自責地砸了下自己的腦袋。
林予夏再問他任何事情,他就隻管搖頭說不知道了。
林予夏掉頭就回了家,打算找薑嵐問個究竟。
此時的薑嵐,正在家裡招待客人——全國有名的家事律師尤明義。
林予夏進門的時候,兩人正在握手,似乎剛談完一樁業務。
林予夏回國的時間不長,對國內的知名大狀了解不多,與尤律師互不認識。
她徑直走向薑嵐,問:“醫生說你要對我爸的放棄治療,這是怎麼回事?”
薑嵐略吃了一驚,皺了皺眉,心說哪個不長眼的,居然向林予夏透露這件事。
她沒搭理林予夏,而是先派管家送走了尤律師,這才有空應付林予夏。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同你直說吧。
“老林這次腦溢血的出血點不好,即便做了手術,還是對顱腦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嚴重傷害。
“繼續治療下去,也隻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蘇醒。況且就算醒了,也是個老年癡呆,是個廢物。
“林予夏,你如果真的愛你的父親,忍心看著他那麼驕傲一個人,在晚年變成一個癡呆廢物?”
林予夏不禁在心裡冷笑,這還惡人先告狀了?
“薑嵐,”林予夏直呼其名:“就算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沒有現在就放棄治療的道理,治了好歹有百分之十的希望活下來,不治就隻有死路一條。
“薑嵐,你好歹跟我父親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你寧可看著他去死?你還是人嗎?”
薑嵐也怒了,瞪著林予夏罵道:“你個野種,吃我的用我的,還敢在我麵前撒野?
“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錢,你就在這裡當孝女!你知道醫院一天的開銷要多少錢嗎?你當我薑嵐是你們父女的提款機嗎?”
林予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想不到薑嵐放棄治療的真正原因,竟然是舍不得那幾個錢?
“父親這些年給你的錢,難道不夠他的醫療費?”
“笑話!什麼叫他給我的錢?律師說了,那叫夫妻共同財產!”
薑嵐頓了頓,冷笑:“差點忘了,你也是律師,那你應該比我更懂才對呀。”
林予夏懂了,薑嵐不想救人,真正的原因是想侵吞林家的巨額家財!
想不到平日在林慕恒麵前扮作賢妻良母的薑嵐,竟如此蛇蠍心腸。
林予夏莫名地替自己父親感到悲哀。
她扶著額頭,自顧自地笑了幾聲,走上二樓,再沒看那個蛇蠍女一眼。
鎖上房門,林予夏倚在門上發呆。
身無長物的韓雪娟尚且會為了拯救植物人丈夫四處奔走,家財萬貫的薑嵐居然要放棄尚且有救的丈夫。
林予夏隻覺得何其荒誕。
薑嵐把持著這個家的財權,但她顯然是不會再吐出一分一厘了。
林予夏縱使再不願意麻煩沈硯,這種人命關天的時候,她也隻能向她哥求助了。
她掏出手機,呼叫沈硯的號碼。
城市另一端,沈硯正陪著女友小田,逛母嬰商場。
他沒打算跟小田長期交往,更不可能娶小田為妻,但有了孩子他還是同意小田生下來,也願意保障小田後半生優渥的生活。
這些話,他是打算孩子生下來再告訴小田的。
兩人在商場逛累了,找了家餐廳吃飯。
林予夏的電話打進來的時候,沈硯剛好去洗手間了,手機就擱在餐桌上。
小田一看來電顯示:“小予”,嘴角浮現一抹詭異森寒的微笑。
“喂?予夏妹妹?”尾音上揚,彰顯著她此刻的好心情。
林予夏聽出了對方的聲音,眸色一沉:“我哥呢?”
“他啊,正忙著呢。”
林予夏冷冷地說:“把電話給我哥,我有事找他。”
“有什麼事你跟我說也是一樣的,咱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林予夏今天的耐心已經徹底告罄,聲音裡透著冷厲:“我沒空陪你說笑,讓我哥聽電話!”
小田見對方怒了,得意地笑了起來。
“林予夏,你急了,怎麼不裝小白兔了?終於露出大尾巴了?
“林予夏,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不過一條在沈硯身邊搖尾乞憐的哈巴狗。說吧,這次又想從沈硯身上討要些什麼好處?”
哈巴狗?林予夏臉色煞白,手指都微微發起抖來。
她想反駁,但又覺得小田說得沒錯,她不就是來找沈硯要錢的嗎?
聽筒裡不斷傳出對方刻薄尖酸的嘲諷,林予夏再也聽不下去,倉皇掛機。
小田耳邊的手機忽然被人抽走,她猛地回頭,正對上一雙冷冽如冰的眼睛。
她心裡抽搐了一下,忙換上乖巧的麵具:“小予妹妹來電話了,我跟她……”
“你可以走了。”沈硯無情地打斷了她。
“什麼?”小田怔愣地望向沈硯。
沈硯依舊麵無表情:“我們不會再見麵了,一會兒我就安排醫院給你做墮胎手術,分手費一千萬,墮胎後打到你賬戶上。”
他頓了頓,看向呆若木雞的小田,幽深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情緒:
“現在,你可以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