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幾個村民,見縣衙差役被圍,抄起家夥就上來幫忙。
兩個府衙官員哪裡見過這種陣勢,瞬間慌神,急急說道:“你們這是作甚?”
村民大聲嗬斥道:“這話應該我們問你才對!”
“乾什麼為難這些好差爺?”
府衙巡官愣住了,“好差爺?”
“老鄉,這倆人都逼著你們同村人下跪,怎麼能叫是好差爺?”
“我懂了,是不是他們逼你們這麼說的?老鄉莫怕,我們可以為你們主持公道。”
跪著的老婦顫巍巍的說道:“是誤會,都是誤會。”
“老婦是心甘情願下跪,沒有受到任何逼迫。”
府衙巡官很是納悶,他們這一路巡視過來,見過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但就是沒有見過老百姓主動給官員下跪的。
兩個差役見火候差不多,於是說道:“既然是誤會,大家就都散了吧。”
村民們四散離去。
唯一留下來的,隻有村長。
他還有一段戲沒有演呢。
“二位差爺,留下來吃頓便飯吧。”
差役義正言辭的說道:“吃飯就免了,縣丞大人囑咐過,大災之後,百姓手中糧食極其珍貴,我們這些當差的,不能吃百姓的糧食。”
“村長,當下最重要的是重建家園,有什麼困難,就來縣城找我們。能解決的,我們一定給你解決!”
說完,兩個差役給村長使了個眼神,村長微微頷首,意思是差爺放心,剩餘的戲老夫保證演好。
差役離開後,村長看向府衙巡官,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府衙差役道:“行腳商,偶然路過此地,見百姓給當差的下跪,還以為碰見魚肉鄉裡的惡吏,想要路見不平,結果弄巧成拙了。”
村長道:“能有這份心,就已經勝過許多人了。”
府衙巡官問道:“大爺,我們這一路走來,經過不少村子,還是頭一次看到老百姓主動給當差的下跪,你能跟我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村長麵色如常,其實心裡倍兒緊張。
因為接下來就是他的獨角戲,要是說漏嘴,可是要倒大黴的。
為了以防萬一,村長邀請兩位府衙巡官到自家休息,趁著兒媳婦給他們倒水的時候,村長在廚房默默的回憶了一下這場戲的要點,確認無誤後,來到二位官員跟前,侃侃而談。
“那兩位差爺,是奉了縣丞範大人的命令,下來幫助我們的。”
“這場洪水,把很多窮苦人的家都給衝沒了。範大人知道這個情況後,拿出自己為官多年的積蓄,幫助窮人渡過難關。”
府衙巡官臉色微微一變。
他從村長這番話中,品出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按照大燕的俸祿標準,縣丞一年的俸祿大概是三十貫,算上各種補貼、獎金,最多也就是四十貫,換算下來一個月差不多就是三兩左右。
不過範城當縣丞還不到一個月,所以這個月的縣丞俸祿,還沒有發下來。
而在當縣丞之前,擔任的是南河縣縣尉一職,縣尉的俸祿比縣丞可是要少了一半左右。
範城當了五年多縣尉,俸祿收入大概是百多兩銀子。
百多兩銀子拿來救災,根本就是杯水車薪,作秀的成分反而更多一些。
如果超出這個數字,那就說明範城是個貪官,當縣尉這些年撈了許多錢!
府衙巡官麵不改色的問道:“大爺,能跟我們說說,你口中的這位縣丞大人,究竟是怎麼個幫法?”
村長說道:“縣丞大人派這些差役下村走訪,從每個村子選出四到五個最困難的農戶,每戶人家發三兩銀子用於房屋重建。”
府衙巡官在心裡飛快的計算了一遍,府洋河周圍一共五個村子,按照每個村四戶人家的最低標準,範城剛好要拿一百兩銀子出來。
這是傾家蕩產的幫災民重建家園啊。
然而大家都是官,府衙巡官是不相信大燕朝的基層,會有道德水準這麼高的官員的。
何況範城真要有這麼高的覺悟,也不至於過去幾年一直在提刑官這個體係中混。
唯一的解釋。
範城就是個貪官!
他這是花錢給自己買名聲!
看來要重新評估這個人了,甚至連之前的青岡子涼粉,也得好生調查一下,是不是冒領了彆人的功勞。
“沒想到這位縣丞大人,還蠻大方的嘛。百多兩的銀子,說掏就掏。”
村長道:“這錢也不完全是縣丞大人個人出的,還有一部分是咱們村陳童生掏的。”
府衙巡官眼神微微一變,“你們村的童生?”
村長驕傲說道:“陳浪陳童生,他可厲害了,這次去廣陵府考試,還拿了個案首呢。”
“陳童生不僅念書厲害,彆的方麵也很強。二位去了縣城,可以去天上居點一份豆腐吃,保證讓你們回味無窮。”
“臨走的時候,還可以去豆腐坊賣一罐黴豆腐帶走。”
“這兩樣東西,都是陳童生發明的,他靠著豆腐掙了許多錢,但並沒有像彆的商人那樣,貪圖享樂,而是把大部分的錢都用在了考學上,這次也主動拿錢出來救災。”
“老漢嘴笨,說不出那些花團錦簇的誇獎之語,我就曉得,陳浪的種種行為,沒有辜負書本,更沒有辜負聖人。”
這段話到不全是範城的安排,有一大部分都是村長的真情流露。
之前縣衙的人來跟村長交流的時候,提到了陳浪在廣陵府考學的事情,得知陳浪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村長很是生氣。
在他看來,讀書也好,做買賣也好,隻要不愧於良心,那都是好的嘛。
憑啥做了買賣就不讓讀書?
陳浪不做買賣,全家估計早就餓死了。
掙了錢,回頭撿起聖賢書繼續看,這有什麼問題?
這完全沒問題的嘛。
這些純粹的讀書人,都他娘的是一群事逼!
所以村長在說完差役交代他的事情後,又自作主張的替陳浪“洗白”一波。
府衙官員也沒做什麼評判,隻是把這件事兒默默記下,回到府衙後寫在詳文中,交給知府大人評定。
“大爺,聽你剛才那番話,提到了縣丞、童生,卻沒有提到縣令,這是為何?”
村長道:“這個……就不好說了嘛。”
“村裡事情多,我得先去忙了,你們自便。”
府衙巡官沉思片刻,起身往下個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