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鳶從她隱蔽的眼中讀出一絲不滿。
畢竟,在以沈婉寧為中心的沈府裡,她才是萬眾矚目的存在。
“你是不是在太後麵前說過我什麼壞話?”她不依不饒,非要沈鳶將與太後談話的內容說出來。
沈鳶覺得她像隻八哥兒,嘰嘰喳喳的惹人煩,沒有作聲回答,默默將步子邁快了些。
離開壽康宮後,路過一座水光凜凜的湖畔。
沈婉寧抬眼環顧四周,趁著領路宮女不注意,故意往湖畔邊靠近幾分。
她驀地出聲:“鳶姐姐?”
沈鳶沒有防備,幾乎是在回頭看她的同時,沈婉寧已經將她的裙角大力撕扯下來,麵容失色的驚叫道:“姐姐彆推我!”
但很快,沈鳶反應過來。
上一次她就是用的這招,沈琅雖對自己抱有怨言,但沒有實質證據,並不能懲罰她什麼。
沒想到沈婉寧居然還要故技重施?
眼看著沈婉寧快要落水之際,沈鳶反手將她往回一拉,沈婉寧害怕的閉著眼睛,並沒有等到掉進水裡的刺骨感覺,反而平穩的坐在青石板的小路上。
耳邊聞得撲通一聲,她睜眼一看,沈鳶失控的掉了下去!
“鳶姐姐!”
宮女這才注意到身後的動靜,急忙差人前來救助。
可趕來的小公公們一看掉進湖中的是位女子,都躊躇著不敢有所舉動。
萬一是位身份尊貴的小姐,救起來後,反告他們汙了清白,豈不是小命不保?
沈鳶在湖裡嗆了好幾口水,就在命懸一線的瞬間,一個緋紅色官服的男子將官帽取下,不假思索的跳下去救人!
宮女認得那人的身份,忙道:“陸大人還請小心!”
掙紮之中,沈鳶聽到了這句話。
她努力的睜開眼睛,見到有一道身影正不顧一切朝自己遊來。
熟悉的輪廓似乎與兒時的少年麵容重疊。
陸承淵,以前經常被她欺負的小哥哥。
很快,沈鳶被救上來。
所幸施救的及時,並沒有什麼大礙。
沈婉寧沒弄清狀況,明明她打算自己跳下去,好嫁禍給沈鳶。
怎麼跟想象的不一樣?
不等沈婉寧思考明白,沈鳶捂著胸口大力喘息著,見到仿若置身事外的沈婉寧時,眸中生出一絲小心翼翼的質問:“婉寧,你為什麼要推我下去?”
她是受害的一方,無論說什麼,都有人會相信。
更何況,這是在皇宮,不是在以沈婉寧為中心的沈府!
“鳶姐姐你說什麼?我,我怎麼可能推你下去?”
沈婉寧隻覺得腦袋嗡嗡的,明顯不知所措。
沈鳶視線下移,見到地上的裙角碎片,眸光凜冽:“那就是證據,你還不承認嗎?”
“我……我沒有!是你自己跳下去的!”她矢口否認。
領路的宮女一臉冷漠的看著她,言辭嚴厲:“三小姐是不想活了,所以才自己在深秋的天氣裡跳下去?”
“我根本就沒動手!是她想栽贓給我!”沈婉寧快要哭出來了。
可這是宮裡,宮女見慣太多人心,不是誰哭就有道理。
她要將這件事情稟告給太後。
默默站在一旁的陸承淵總算看清楚局勢。
見到渾身濕透的沈鳶,清淡的視線有意避開。
“你要先去換一套衣物嗎?我有認識的嬤嬤,她可以幫你。”
沈鳶仰著頭看向他,微笑道:“陸大哥,謝謝你。”
時隔許久聽到熟悉的昵稱,陸承淵眼睫一顫。
他背過身去,垂下的眼眸中難掩失色,淡淡道:“我去找人來幫你換衣物。”
沈鳶這才看清,那道落魄的身影已經不是仙風道骨的模樣了。
對於陸承淵的傳言,她有所耳聞。
相比起旁人談及時露出的嘲笑和譏諷,沈鳶隻覺得命運不公。
陸承淵幼時喪父,家中靠著王氏娘家的救助過日子。
好不容易等到他長大成人,憑著能力得到皇上青睞,進宮主理宮殿花園修建以及修繕的工作。
在一次皇家宗祠的修繕中,下屬們想著賺點小錢補貼家中,進購了材質一般的梁木,導致祭拜的時候,梁木坍塌,將六皇子當場砸死!
陸承淵因此獲罪。
皇上在喪子與愛卿之間做選擇,最終選擇留下陸承淵的性命。
代價是,對他處以宮刑。
王氏在宮門前哭著跪求三天三夜,願意以身抵罪,都換不來皇上一句憐憫。
隻有管事太監嫌棄又踐踏的一句:“皇上沒了幼子,悲痛萬分之際,還能留下陸大人一條性命,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你們陸家斷了後代,豈不是正好向六皇子抵罪?就算日後下去阿鼻地獄,也算是給六皇子一個交代!”
殺人償命,人之常情。
但那非陸承淵之過,偏要用他的尊嚴來償還。
沈婉寧已經不見了人影,沈鳶不想過問她的蹤跡,任由陸承淵找來的嬤嬤將自己送出宮。
幽長的宮道上,綠瓦紅牆交相輝映。
沈鳶遠遠的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來。
哦不對,不是朝自己走來,而是往宮裡走去。
沈鳶刻意垂著腦袋。
等到走的近了,嬤嬤停下屈身道:“見過裴都督。”
沈鳶不得不跟著行禮。
裴忌頷首,望著她時,眼神裡的情緒漸漸變濃。
目光落在那身不太合適的衣物,和依舊濕潤的頭發上時,不由得皺起眉頭。
待與沈鳶錯身走過,裴忌才從彆人耳中聽聞,她落水了。
是被陸承淵救起來的。
聽到他的名字,裴忌的心裡本來沒有什麼波瀾,直到聽說他與沈鳶自小一起長大。
八年,他比自己先認識沈鳶八年!
裴忌眸色深沉,隻覺得心中像是被人用密密麻麻的細針戳著,無故升起一股讓人煩躁的醋意。
沈府。
沈鳶前腳剛回到秋水苑,陳氏便差人叫她過去。
猜想到沈婉寧已經早早趕回來,也自然而然的在陳氏麵前訴了一番苦。
流煙關心道:“小姐落了水,還沒來得及喝一碗薑湯呢!等會再去吧?”
“在宮裡時,陸大人差人給我呈過一碗。”
“陸大人?是那位被稱作匠作奇才的陸大人?奴婢聽說您與他自幼相識,今日見麵有沒有寒暄?有沒有敘敘舊情?”
沈鳶苦笑著搖頭:“我與他在宮中相見,處處都是規矩,哪裡敢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