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水苑裡靜養半個月,沈鳶身上的傷痊愈的差不多了。
日子湊的巧,壽康宮裡正好傳來口諭,請沈府兩位小姐入宮,說是太後想要見一見她們。
“姐姐可起了?宮裡來的嬤嬤候在府裡外呢,等著咱們一同進宮。要是姐姐還要打扮一會兒,我便讓嬤嬤再多等一會兒。”
沈婉寧關心的聲音響在門外,其實根本沒有安好心。
前來傳口諭的趙嬤嬤是太後身邊的心腹,讓她多等一會兒,就是對太後不恭敬。
沈婉寧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對付她。
“用不著麻煩妹妹,跑來跑去的,多累人?”
沈鳶現身出來。
她今日的妝容素淡,膚色白如瓷,唇間不點而紅。
沈婉寧望著她的眼神變得刻薄,但也轉瞬即逝,笑著上前將沈鳶的手臂挽住:“姐姐真好看!”
沈鳶不露痕跡收回手,撣了撣袖間,語氣疏離:“你也不醜。”
隨後提步往院外走去,流煙跟在身後掩嘴笑了笑。
沈婉寧看不慣沈鳶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跺了跺腳。
她可是將值錢的寶貝都穿戴在身上,要是在宮裡遇見什麼皇子公主的,不能丟了麵子!
馬車停在宮門前,宮道上,趙嬤嬤交代著宮裡的禁忌與事宜。
沈鳶和沈婉寧都是首次進宮,認真聽著不敢馬虎。
壽康宮在皇宮的西北處,雖處偏遠,好在靜謐安寧,正好符合太後的喜好。
“兩位小姐進殿吧。”
隨著嬤嬤的指引,兩人被領著進殿。
殿中擺設肅穆,淡淡的檀香味在空中彌漫。
太後坐在鬆木軟椅上,見到瘦弱的沈鳶時,溫和的眉目明顯蹙了起來。
“臣女拜見太後,太後福壽安康!”
沈婉寧穿著名貴的軟煙羅,身上的耳飾玉佩更是價值千金。
而沈鳶身上,竟搜羅不出什麼珍貴之物。
太後心裡清楚,婉寧是沈府流落在外的親生女兒,自找回那一日開始,全家的珍愛都集她一身。
可沈鳶到底在沈府養了七八年,未免也太無情了?
“哀家記得小時候見你,是個胖滾滾的福娃娃?這才過了多久?怎麼瘦的跟條竹竿兒似的?要是你祖母在世,又得心疼了。”
提及祖母,沈鳶眼睫一顫。
她以為能回來儘孝,沒想到已經成為一座墓碑。
“多謝太後掛心,臣女能吃能睡,隻是單單不長肉。”
“太後您不知道,姐姐剛回府來時,比現在還要瘦弱幾分呢!”沈婉寧想要在太後麵前露露麵。
趙嬤嬤不動聲色瞥她一眼。
太後也饒有意味的看向她,話裡有話:“你這妮子倒是養的白白胖胖。”
沈婉寧一怔,低頭看了看腰身。
胖?明明就沒有!
太後差人賜座,沈鳶和沈婉寧依次坐在下方。
想起近來宮中的傳言,她忍不住問:“你定親了?”
沈婉寧臉上一羞,咬著嘴唇不好意思的說:“父親為臣女定了裴都督……”
太後眉心一皺,不露痕跡掃了她一眼。
“未得太後準許,不得私自回話!”趙嬤嬤雙目如炬,語氣也有幾分嚴厲。
沈婉寧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太後問的是沈鳶!
她頓時羞愧的無地自容,隻能輕聲道歉:“是臣女唐突了,還請太後莫要怪罪!”
“哀家聽說,你與工匠司的陸大人曾有舊緣,可是真的?”太後沒有搭理沈婉寧,繼續問沈鳶話
陸承淵仙風玉骨,清秀書生,是宮中不可或缺的能人。
隻可惜那年一場意外,讓他從此都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若是沈鳶嫁給他,未免也太委屈了些。
太後本不想插手沈府的事情,可腦海中想起老姐妹臨終前入宮的遺願,怎麼也放心不下。
“臣女幼時曾與陸大人在陸家私塾讀過書,算是舊識。”
沈鳶沒想到那個瘦瘦的矮矮的,經常被自己欺負的陸承淵,能成為屈指可數的匠才。
“那你的意思呢?”
太後沒有點明,沈鳶也聽懂了。
她垂眸:“婚姻大事,臣女聽從父親母親的。”
既如此,是沒有意見了。
看著沈鳶謙卑低微的模樣,太後竟像是看到一隻被馴服的雀兒。
沈府的情況她心中了然,什麼處境她也都清楚。
可沈鳶畢竟不是沈府的親生骨肉,還能留她在府上,已經是大恩大德。
想到此,太後眼眸一動,隨便找個借口將沈婉寧支出去,又讓趙嬤嬤將一摞折子呈出來放在沈鳶麵前。
她翻開一看,竟然是祖母留下的私產數目!
仿若堆成小山般高。
沈鳶眸中生出點點水光。
以前她聽嬤嬤們說女孩大了要出嫁,嫁妝要豐厚才不會被夫家嫌棄。
小小的沈鳶什麼也不懂,隻是纏著祖母,讓她給自己多多備一些,才不能嫁人以後被欺負!
沒想到,隻因為兒時的玩笑話,祖母竟真的將所有的私產留給了她?
父親以及兄長和婉寧,沒有撈到一丁點兒好處。
“祖母她明知我不是沈府的人,卻還是……”
沈鳶鼻尖凝著酸澀,眼眶泛紅,眼淚跟珠子似的落下。
太後歎了歎氣,想起老姐妹的模樣,心中感傷:“你祖母年輕的時候傷了根本,並未育有子嗣,連你父親,都隻是她從族中過繼的一個孩子。這麼多年,她用不少人脈和財力將你父親推上高位,看著他娶妻生子,家庭美滿。臨終咽氣時,獨獨放不下的就是你。”
“那日你祖母進宮見哀家的時候,還容光煥發,回府不過兩日,忽然暴斃而亡?縱是哀家心中有太多疑問,可礙於身份,並不好徹查此事。”
太後的話點到為止,閃著亮光的眼裡隱含著一絲希冀。
聽聞她的話,哭的心抽疼的沈鳶,似乎意會到了什麼。
殿外。
深秋的風有些刺骨。
沈婉寧被宮女領著賞了半個多時辰的風景,才看到沈鳶眼眶微紅的走出來。
走在出壽康宮的路上。
沈婉寧躊躇著,最終忍不住詢問:“太後都與你說什麼了?為何單單將我趕出來?”
明明進宮時,母親讓沈鳶照拂照拂自己,她卻聯合太後一起無視她?
沈鳶微微一笑:“太後問我在府上過的怎麼樣?要是有惹事生非的人找上我,她會替我出麵擺平。”
“太後與你根本沒有任何關係,怎麼會當你的靠山?”沈婉寧想不明白,沈鳶有什麼本事能讓太後如此青睞?
僅僅是因為祖母的緣故?
她都離世那麼久了,怎麼還不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