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戒署。
曹有光大步進了大門,身後大鐵門緩緩關上。
正堂屋台階下的阿七看到曹有光過來,後麵還跟了兩名看上去精明強乾的青年。
阿七連忙迎了上去,曹有光腳步不停,阿七變成了和他並排,一起走向中院。
“他呢?”曹有光皺眉問道。
曹有光口中的“他”,阿七知道自然是楊登歡。
“裡麵提審嫌疑人呢!”阿七連忙說道。
曹有光猛然停住了腳步,轉頭看阿七。
“審上了?”曹有光問道。
“還沒呢,這不是在等您的嗎。”阿七連忙說道。
曹有光神色緩和了許多,快步進了中院。
審訊室是在左側廂房,三間連廊廂房打通,重新布置,和之前大不相同。
門外,呂方和兩個看守踱著步子,眼睛盯著自己的鞋麵,頗為悠閒。
腳步聲讓呂方抬頭,看到進來的是曹有光,滿是陰雲的臉上立刻轉為晴朗,高興地說道:“曹處長,聽說你要來,可是就是不見人,這不正著急的嗎,您可可就來了。”
“裡麵開始了嗎?”曹有光問道。
“還沒呢!七姑娘說了,您來了再提犯人,裡麵催了好幾次,七姑娘也不在,我正不知該怎麼辦呢!要說人家也是副組長,我也不敢慢待啊!”
“去吧,麻利點,趕緊把人帶過來。”曹有光說著話,和阿七推門進了審訊室。
楊登歡坐在審訊桌後麵,雙眼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終於來了?你要是不來,今天什麼都乾不成。”楊登歡頭依然望著道。
“看什麼呢,上麵有花啊?”曹有光納悶地抬頭,也看向天花板。
除了幾處蜘蛛網之外,曹有光什麼也沒有看出來。
“看什麼呢?我怎麼什麼也看不出來。”曹有光十分納悶。
楊登歡緩緩將頭垂了下來,從鼻孔中抽出來一團紙,隨手扔在紙簍中,不悅地說道:“我是鼻子流血了,你這是乾什麼?”
啊!
曹有光一愣,尷尬地將頭也低了下來。
阿七頗為關心的湊近楊登歡問道:“流鼻血?怎麼一回事?還流嗎?好點了嗎?”
一連串相問,顯得阿七非常著急。
“沒關係,就是上火了。”楊登歡看著阿七貼過來的兩團,使勁咽了口唾沫。
“嚴不嚴重,讓我看看。”阿七說道。
“彆!我沒事。你離我遠點,留神我再留鼻血。”楊登歡身子朝後撤了撤說道。
阿七臉一紅,曹有光在一邊笑了起來說道:“年輕人,火力壯是必然的。登歡又是一個好孩子,從來不去花街柳巷。”
曹有光這話讓阿七又是一陣臉紅。
楊登歡正要說話解釋兩句,門聲一響,兩名看守將山口四郎帶了進來。
山口四郎在楊登歡麵前坐好,看了一眼楊登歡,將頭扭向一邊。
“山口,昨實話了嗎?”楊登歡一等看守出門,就連忙問道。
“實話!當然是實話,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退無可退,為什麼不說實話?”山口四郎連忙說道,態度倒是不錯。
“你昨得那個灰風衣,我們已經找到了!”楊登歡說道。
山口四郎似乎一愣,嘟囔著說道:“居然這麼快!”
“那個人名叫郭三。”楊登歡一邊問,一邊看著山口四郎的表情變化。
“郭三?”山口四郎左右看了一眼,這才搖頭說道。
“我不管這個郭三是乾什麼的,但是這個人卻和間諜沾不上邊。”說到這裡,楊登歡冷冷地說道:“這一點,其實你也很清楚!”
“我……”山口四郎一愣,隨即連連搖頭說道:“不不不不,我不清楚!我真不清楚!”
“按照你所提供的信息,我們技術人員畫了畫像,其中最令人注意的地方,是郭三的鞋子!我們也正是通過鞋子,抓住了這位郭三!”楊登歡笑道。
“你們調查了鞋行?”山口四郎一驚,不由自主地問道。
“我們僅僅調查了擦鞋的而已!”楊登歡說道。
山口四郎大驚,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靠去。
“一個特工,如何可能會穿那麼花哨的鞋子?所以你第一眼看到郭三,就知道他不是你們的人!”楊登歡猛然厲聲喝道。
山口四郎嚇了一跳,眼睛驚恐地望向楊登歡。
“還和他廢什麼話,優待他!”曹有光狠狠地說道。
“說吧,你這麼做,是不是為了掩護黃濤!”楊登歡又是一聲厲喝。
“掩護黃濤……黃濤是誰?”山口四郎茫然問道。
楊登歡察言觀色,一直在留意山口四郎的神情,此刻見他再次否認,楊登歡用力一掌擊在桌子上,啪的一聲大響,嚇得山口四郎猛地一驚。
“還不老實,黃濤,就是那個避雨之人!是不是他留下的紫色枇杷花?!”楊登歡又大喝著說道。
“是!就是他!如果不是郭三,那一定就是黃濤!”山口四郎連忙說道。
“你再給我說一遍,當時紫色枇杷花在什麼位置?”楊登歡神色放緩了一些問道。
“郭三腳下,或者黃濤腳下,更或者原本在郭三腳下,後來又到了黃濤腳下。”山口四郎說道。
“最後枇杷花在什麼位置?”楊登歡耐著性子問道。
“郭三,在郭三腳下。”山口四郎說道。
“黃濤呢?他又站在什麼位置?”楊登歡又問道。
“郭三身側,大概距離兩三米。”山口四郎說道。
“這麼遠?紫色枇杷花是他扔出去的嗎?”楊登歡又問道。
“我不知道,當時我真沒看見。”山口四郎說道。
“不知道?那你乾嘛要說就是他呢?”楊登歡又問道。
“不是郭三,肯定就是黃濤了!要不然還能是誰?”山口四郎反問說道,神色居然有些桀驁。
“當時除了他倆,還有什麼人來過?”楊登歡皺眉問道。
“……想不起來了。”山口四郎說道。
“是沒人來,還是想不起來?!”楊登歡再次厲聲喝問。
“也有幾個人,但是想不起來了!”山口四郎說道。
楊登歡問完之後,回到桌邊,端起茶缸喝水,咕咚咕咚喝的十分暢快。
山口四郎使勁咽了口唾沫,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楊登歡。
“想喝水?”曹有光在旁邊看出來機會,突然在一邊說道。
“沒什麼好問的,把他帶下去吧。”楊登歡也突然說道。
曹有光聽了一怔,楊登歡轉過頭來,背對著山口四郎,給曹有光使了個眼色。
曹有光會意,大聲說道:!“原來沒有什麼價值了?那還喝什麼水!押下去吧!找個有價值的來問問。”
兩個看守聽了,不由分說將山口四郎拽著朝門外走去。
山口四郎用力掙紮,似乎不想離開。
“山口四郎,你很聰明,但是卻並不老實!昨天口口聲聲要和我們合作,但卻是兩麵三刀,陰奉陽違!”楊登歡冷冷地說道。
“我……”
山口四郎剛要解釋,楊登歡已然冷笑著說道:“你說你沒看見,看你表情,倒是也沒有撒謊!”
楊登歡這話讓山口四郎鬆了一口氣,誰知道楊登歡話鋒一轉,又冷聲說道:“但是,作為一名資深職業特工,察言觀色來斷定人的身份是你的基本功,更是你的職責!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你擔心警惕,憂心忡忡,居然忘了自己的職責?”
山口四郎更是神色大變,驚恐地望著楊登歡,說不出話來。
楊登歡長歎了一口氣,深沉地說道:“我們需要的是真誠的朋友,而不是首鼠兩端,見風使舵的盟友。既然你不想說,我就隻好放了你。”
“你們準備乾什麼?”山口四郎似乎嚇了一跳,大聲說道。
“你已經沒有任何價值,而且也沒有給我們提供任何有用的價值!所以我得在你身上找到一點價值,要不然我們抓你就太沒有價值了!”楊登歡開了一個玩笑,隨即把臉一板說道:“我要拿你做魚餌,把那些日諜都給釣出來!”
“那我……”
楊登歡淡然一笑說道:“你?那就隨便吧,我從來不為路人負責!你現在已經不再是我的朋友!”
“就這麼辦,老呂!”曹有光大聲喊道。
這還是曹有光第一次不喊呂方“呂鴨子”,而是尊稱他為“老呂”。
呂方興奮地一跩一跩地進門,大聲問道:“處長,什麼事?”
“給他辦釋放手續。”曹有光說到這裡,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得安排安排人手,現在幾點……”
曹有光抬手看表,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四點鐘,你們準時放人,我的人接手。”
呂方聽了一愣,有些猶豫。
“不關你事,這個人最後報告由我們31號來寫!和你沒關係!”楊登歡冷冷地說道,將“31號”這幾個字音,咬得非常重。
“31號?沒聽說過啊。”山口四郎下意識地說道。
“你當然沒有聽說過!我們成立的時候,你已經在這裡了!”說到這裡,楊登歡淡淡一笑說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是新成立的秘密機構,專門對付你們日諜的!不過,我們也有特赦令,也是專門針對你們日諜的!”
“特赦令!”山口四郎驚訝而又興奮地叫道。
“怎麼了?沒見過?有什麼大驚小怪!這在我們高級鋤奸部門是常態!”楊登歡無所謂地說道。
“不僅僅有特赦令!而且還有你願意去世界任何地方的護照以及盤纏路費。”曹有光笑道。
“所以,換一個身份,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楊登歡笑道。
“我想去……”
不等山口四郎把要去的地方說出口,楊登歡已然接口說道:“這個沒問題,去哪裡都沒問題。不過……”
楊登歡口氣有些遲緩,山口四郎連忙問道:“不過什麼?你倒是說話啊!”
“不過,盤纏路費就那麼多,不因為你去的路程遠近有所增減。”楊登歡可能覺得自己這話有點刻薄,又改口說道“就是說,你到北平和到江蘇,雖然路程不一樣,但是給得盤纏路費都一樣。”
“隻能這樣!要不然豈不是亂了規矩!”山口四郎連忙說道。
“那就這麼定了!你給我們說實話,我們給你申領特彆通行證。”楊登歡說道。
“你要問什麼?其實上次也基本都是實話。”山口四郎問道。
“那天,是什麼事情讓你魂不守舍?這樣才讓有人鑽了空子!”楊登歡神色一肅問道。
“三個月前,我們小組由於工作成績優良,上峰決定將我們全部撤到大後方。而且,上麵還承諾我,讓我到江城憲兵隊,擔任特高課長一職。”山口四郎說道。
楊登歡笑著問道:“好啊,這確實屬於高升了!況且大後方好啊!多少人都羨慕大後方,不但安全,而且可以……”
說到這裡,楊登歡看著曹有光微微一笑。曹有光不由得臉孔一紅。
“我們當然高興,隻要出了山城,我今後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可是,就在我們出事前一天,我們情報組接到上峰命令,讓我們在完成最後一個任務,才能撤離山城。雖然我們十分不情願,但是也沒有辦法。
沒有身份,沒有補給,甚至沒有資金來源!這時候我才發現,離開了上峰,原來我們寸步難行!”山口四郎想了一會兒說道。
“什麼任務?”楊登歡問道。
“不知道。”山口四郎搖頭。
“不知道!說得這麼熱鬨,你給我說不知道!”曹有光氣極反笑,揶揄地說道。
“說好了第二天,也就是出事那天接頭,接頭信物是半張1921年的五角法幣。但是我們人還沒有見麵呢,就被你們給抓了!就連湯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山口四郎歎了一口氣說道。
“你還知道參與行動的人還有誰?”楊登歡問道。
“不知道。”山口四郎搖頭。
“行動負責人,會是‘影子’嗎?”楊登歡問道。
“不知道,關鍵是我們沒有見到人!也正是這個原因,原先定好的是上午接頭,誰知道那天都到了下午,也沒有見接頭人,所以我就有些著急,隻顧著接頭這件事,忽略了其他人。”山口四郎說道。
“接頭地點!”楊登歡又問道。
曹有光輕輕地笑了一下,心中想到“那還不是在他們的山貨行”?
“我們山貨行對麵的咖啡廳。”山口四郎說道。
曹有光聽了猛然一怔,原來自己真的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