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有光心裡十分高興,拉過來陳延生,低聲吩咐了幾句,陳延生連連點頭,曹有光這才放開了聲音,大聲說道:“宏偉,今天下午六點,帶上你的人,老地方,我請你們喝老酒。”
廖宏偉聽了,頓時眉開眼笑,連忙說道:“哪能讓組長請客,這頓飯我請客!”
曹有光也笑了起來,拍了拍廖宏偉的肩膀說道:“這話也對,畢竟我遠來是客,你請就你請。”說完,曹有光又笑著說道:“還記得咱們老地方是哪嗎?”
“當然了!那哪能忘記啊,咱們美好的回憶!華格路王三生煎。”廖宏偉大笑著說道。
“就是那裡!看來你小子還沒有忘。”曹有光神色親昵地說道。
“職業生涯中最美好的時刻,我怎麼能忘記。”廖宏偉臉上綻放出回憶的笑容,和曹有光二人相視而笑。
廖宏偉離開,曹有光指了指上海區的其他人,衝著陳延生說道:“這些人由你來安排,一定要全麵鋪開,齊頭並進,每日向我彙報進度。”
陳延生點頭答應,將那些人領到一邊,低聲吩咐。
“鐵城!你挑幾個人,到警察局調閱現場照片,如果能重新勘測一下更好,看能不能從中間發現什麼。”曹有光衝著孫鐵城大聲說道。
孫鐵城點頭答應,走過去挑人。
曹有光又衝著杜建喜說道:“明天上海區過來報到的人,由你來統一安排,除了給陳延生和孫鐵城小組補充之外,全部留作預備隊,隨時待命。你全天堅守電話,隨時聽候我的命令。”
杜建喜神色嚴肅,立正答應,眼睛卻望向楊登歡。楊登歡衝著他笑了笑,杜建喜將臉轉向一邊。
杜建喜心中自然有些不平衡,原本曹有光不管是什麼事情,都要帶上他,片刻不離左右。
可是這一次離開北平到達上海,第一天曹有光就“拋棄”了自己,怎麼能不讓杜建喜有沉重的失落感。
究其原因,一定是楊登歡搶了自己風頭,居然還像一個沒事人一樣,杜建喜心中頗不爽快。
杜建喜的想法,曹有光當然不會顧忌,說完之後就不再看他,眼睛望向周彥武。
周彥武連忙上前一步,必恭必敬地盯著曹有光,曹有光說道:“老周,今天晚上和我一起。”
曹有光並沒有說一起乾什麼,周彥武也不問,隻是點了點頭。
楊登歡看到桌子上還剩了幾張證件,證件旁邊是幾個文件袋,楊登歡悄然問身邊的周彥武:“那是什麼?”
周彥武看過去,見楊登歡指的是檔案袋,也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們幾個人的屍檢報告。”
“什麼時候送來的?”楊登歡又問道。
“剛才和證件一起送來的。”周彥武答道。
楊登歡點了點頭,上前先是隨手挑了一張證件,從兜裡摸出自己的照片,貼在證件上麵,翻過來調過去看了幾眼,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後翻了翻那幾個檔案袋,找到了譚凱的名字,也不打開,隨手拿了起來,彆進後腰。
“還有誰沒有取證件!”曹有光也看了一眼桌上證件,大聲問道。
沒有人回答,杜建喜連忙湊近了一步,小聲彙報:“剛才除了楊登歡之外,其餘人證件全部領取完畢。”
曹有光點了點頭,指了指桌上證件說道:“收好了,等事辦完了,還得還回去呢!”
說完,不等杜建喜回答,就揮揮手說道:“大家辛苦辛苦,按照分工各自忙活吧!有了線索和消息,及時彙報。”
曹有光全部吩咐完之後,轉頭望向楊登歡,楊登歡笑道:“待會兒,咱們出去轉轉?”
“轉轉就轉轉。”曹有光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
曹有光知道,楊登歡之所以不明說,自然是考慮到人多嘴雜,剛才其實已經商量過了,今天下午,兩個人要去譚凱的宿舍看一看。
楊登歡和曹有光出了小院,沿著禮查路沒有多遠,兩個人就拐進了小弄堂。
進了弄堂,往裡麵走了一二百米,確定沒有人跟過來,楊登歡這才說道:“譚凱是日資大清和船運公司,吉星號客輪的檢修工,平時住在宿舍,他們宿舍位於黃埔路392號,你知道不知道地方。”
“黃埔路,我倒是知道從這條弄堂裡穿過去,就是了,但是392號我沒有印象。”曹有光搖頭說道。
“那就先到黃埔路,咱們挨著門牌號,慢慢找過去也就是了。”楊登歡無所謂地說道。
“為什麼這麼著急,就不能等到明天?明天廖宏偉小組人都到位了。”曹有光皺眉說道。
楊登歡一笑,沒有回答曹有光,而是突然問道:“那個廖宏偉是你的老部下?”
曹有光點了點頭說道:“不隻是老部下,而且還是共過生死的老部下!如果沒有他,可能我曹有光早就不在了。”
“什麼情況?這麼火爆!”楊登歡感興趣地問道。
“之前我在杭州站擔任副站長,廖宏偉小組歸我直轄。有一次在執行抓捕任務的時候,遇到了硬茬子,對方二話不說,抽出手槍就射擊,當時我根本就沒有防備,千鈞一發之際,廖宏偉想都沒有想,一下子就擋在了我的前麵!”說到這裡,曹有光神色凝重。
“那廖宏偉……”楊登歡不解地問道,心中想到廖宏偉都擋槍了,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地站在自己麵前?豈不是遇到鬼了!
“萬幸啊!實在是萬幸!那一顆子彈居然是臭子,沒有打響!”曹有光感慨地說道。
“這就是過命的交情了!屬於可以托妻獻子的那種。”楊登歡笑著開玩笑。
“扯淡!甭以為我沒有聽過你們北方的相聲。”曹有光瞥了楊登歡一眼說道。
楊登歡絲毫不以為意,笑嘻嘻地說道:“看來老曹你天橋沒少去啊!”
兩個人說著話,穿過小弄堂,拐上黃埔路。
楊登歡先看了看最近一家商鋪的名牌,是156號,又望向馬路對麵最近商家的名牌,是371號,想了一些,已經明白黃埔路號碼順序的編排方式。
“咱們應該朝西走。”楊登歡說完,向西拐了過去。沒有多遠,果然看到了158號的名牌,楊登歡笑著說道:“這就對了!對麵是單數,咱們這一排是雙數。對麵是從西往東,由小到大,咱們這一排是從東往西,由小到大。我們照著這個方向走,不會有錯。”
曹有光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他在南方生活多年,自然知道號碼編排順序,果然如楊登歡所說的那樣。
終於,兩個人看到釘在牆角的上392號的鐵牌子。
隻不過,兩個人卻更加蒙圈了。
不錯,392號是公寓,隻不過鐵藝原型拱門上卻是“滬江公寓”四個大字。
公寓大門處,不時有人進進出出,但是相貌服裝各異,怎麼看都不像是船員。
不過,卷宗中明明寫的是黃埔路392號,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看樣子,這裡不但是一所公寓,更是一所開放性的公寓。
清和船運公司的職員們會住在這種地方?
楊登歡伸手攔住了一位相貌頗為可愛,學生模樣打扮的女孩,女孩警惕地望著他,身子不由朝後一縮。
“請問,這裡是公寓嗎?”楊登歡問道。
女孩伸手指了指拱形門上麵的四個大字。
楊登歡無語,又問道:“請問,這裡是不是清和船運公司的員工公寓?”
女孩又指了指頭頂上的“滬江公寓”四個大字,隨後繞過楊登歡,快步離開,走了幾步,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楊登歡。
“你這搭訕的手段有點老舊啊,在北平使使還行,這裡可是上海!摩登大都會!”曹有光在旁邊開玩笑說道。
“誰搭訕了!我這是在調查好不好!早知道和大嘴一起出來了。要是大嘴在這裡,還用得著我去問。”楊登歡不滿地說道。
“你不會進去問啊。站在門口攔住人家小姑娘,算是怎麼回事。”曹有光不依不饒,拿楊登歡開玩笑。
楊登歡不理會曹有光,進了公寓大門,門房中掏出來一個腦袋,大聲問道:“儂有啥事體?不要亂三嚇跑嘩!”
隨著說話聲,一個四十多歲,精瘦身材,一身雜役裝扮的人,從門房中走了出來。
“巡捕房的。”楊登歡也不廢話,伸手摸出證件,在瘦子麵前一晃,又收了回去。
“巡捕房的啊。”瘦子氣焰馬上收回去了不少,說話也客氣了許多,不過仍然說道:“巡捕房的,那也算自己人了。我們老板娘和公董局的趙公董很熟的。”
“譚凱是住這兒嗎?”楊登歡開門見山地問道。
“譚凱?”瘦子仿佛在回憶,搖了搖頭說道:“我們這裡住的人很多,足足有三四百人,誰知道哪一個是譚凱!”
楊登歡苦笑了一下,現在有些麻煩。
原本以為,一個船運公司,宿舍中能有幾個人?誰知道392號居然是一個開放式的公寓,有著四五百住戶,這個工作量……
“清和船運公司的船員,前幾天出事,被電死的那個。”曹有光在一旁問道。
瘦子臉色一變,忙不迭地說道:“你們說的是那個死鬼?這可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電路安全每個月都要檢查的!而且凡是電路發生故障,住戶報修,我們都是第一時間去維修的!譚凱沒有報修線路問題,我們公寓又不到檢查線路的時間,所以我們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看來地方是找對了,譚凱還真住在這家公寓。
“帶我們去譚凱房間。”楊登歡說道。
瘦子點頭答應,帶著楊登歡兩個人朝著公寓裡麵走進去。
“怎麼稱呼?”楊登歡一邊走,一邊問道。
“邊四。”瘦子連忙答道。
“公寓你家的?”楊登歡又問道。
“我哪有那個命啊!聽差,混口飯吃。”邊四笑著說道。
“清和船運公司有多少人住在你們這裡?”楊登歡又問道。
“清和船運公司的船員,除了上海本地的和日本人之外,其餘人都住在我們這裡。”說著話,邊四指著遠遠的一座四層小樓說道:“那棟樓就是被清和船運公司包下來,作為員工宿舍的。”
“這麼大?”楊登歡誇張地說道:“清和船運公司得有多少人啊?”
“你們是外地的吧?”邊四突然問道。
“外地的怎麼了?聽口音聽出來了?”楊登歡笑著說道。
“那倒不是。租界中哪的人沒有啊?大家都得吃飯不是,所以聽到何處的口音都不稀罕。”邊四笑道。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曹有光也感興趣地問道。
“清和船運公司,那可是老牌船運公司了,差不多在上海得有三十年了!不僅包攬了上海到日本各大城市的航線,還開辟了好幾條咱們國內的航線,公司內員工上千人呢!公司裡不僅僅有日本人,還有不少其他國家的船員。尤其是國內航線,咱們國人幾乎占了一半。”邊四說道。
“可以啊!老上海啊!說起來都一套一套的!對清和船運公司挺熟悉?”楊登歡笑道。
“一般吧。”邊四有些得意地說道。
“既然員工這麼多,清和船運公司乾嘛不給他們蓋一些公寓?而是要包你們的公寓呢?”楊登歡好奇地問道。
“原本清和船運公司的船員不住這裡,而是住在虹口日本人聚集的區域中。但是現在不行了,日本人在裡麵鬨的太厲害了,除了日本人之外,其他人根本住不成。公司董事會隻能在我們這裡包了一棟樓,供非日本籍船員住宿之用。”
邊四和楊登歡兩個人說著話,不一會兒走近小樓,幾個人剛要進樓,一個身穿工裝的壯漢正好從樓裡走了出來。看到楊登歡三個人,臉上微微一愣。
邊四看到壯漢,笑著對楊登歡說道:“譚凱那天晚上的事,你可以問他。他就住在譚凱樓下,而且當天也是他第一個發現譚凱中電死亡的。”
壯漢聽邊四給楊登歡說起自己,停下來腳步,疑惑地望向三個人。
“你叫什麼名字?”楊登歡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壯漢並不回答,而是反問道。
“巡捕房的!”楊登歡一副不耐煩的語氣說道。
“什麼事?”壯漢又問道。
“問你叫什麼名字!”楊登歡又問道。
“王利發。”壯漢有些不情願地說道。
“跟我們上樓,有些事要問你。”楊登歡看了一眼王利發,淡然說道。
“我有事,我今天相親。”王利發說道。
“你今天就是成親,也得朝後讓讓!”曹有光冷冷地說道,說話之間,撩開上衣下擺,露出腰間的勃朗寧手槍,王利發看了臉上微微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