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街頭。
“看報了,看報了!洋行買辦衝冠一怒為紅顏,富家公子喋血歌舞廳!”
“舞小姐美貌萬千,因妒生恨,富家公子命喪歌舞廳!”
“洋行買辦,富家公子爭奪美嬌娘,大樂彙上演呂布戰董卓!”
一個個興奮地報童舉著報紙四處奔走,大聲吆喝,宣傳頗為火爆,行人們也紛紛駐足摸出零錢,從報童手中換過報紙。
前天晚上的凶案,經過一天發酵,終於登上報紙頭條,各大報刊爭先轉載,一時之間,滿城皆知,街頭巷尾爭相議論。
警察局。
楊登歡手裡拎著兩個由報紙包裹的煎餅果子,悠哉悠哉地邁著四方步,進了大門。
包煎餅果子的報紙上麵,赫然印著江茂才的大幅照片,看上去頗為無辜。
沈岩用力將電話放了下去,臉色寫滿了不耐煩。這才多大一點功夫,他已經接下幾十個電話,無一不和江茂才這起案子有關。
打電話的人分為兩派,一派替秦少陽說話,另一派則是替江茂才求情,搞得沈岩一個頭兩個大,心煩意亂。
如果說打電話的僅僅是警察局高層,沈岩還能仗著老資格,頂住壓力,自顧自的報案。
但是現在所接的電話,不是這個商會的會長,就是那個洋行買辦,更甚者還有國府中的幾個參議員跟著瞎湊熱鬨。
這些人雖然和警察局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但是一個個都手眼通天,沒有人願意得罪他們,隻能好言好語解釋,往往解釋不通,給自己鬨一肚子氣。
沈岩擦了一把汗,心中倒有些感激楊登歡,勇於承擔責任,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接過去,自己才能作壁上觀。
現在願意替長官分憂的下屬,越來越少,所以才尤為難得!
即便是感謝楊登歡,沈岩也決定得好好敲打敲打他,鞭打快牛,才是效率最高的辦事方法。
這件案子說起來並不複雜,無非是吃飽了撐的公子哥之間爭風吃醋,結果誤傷出了人命,審起來應該是很快的。
沈岩想到這裡,再不遲疑,站起來出了辦公室,徑直走向大辦公室。
“楊登歡呢!”沈岩站在門口,見楊登歡並沒有在辦公室,眉頭一皺說道,臉色有些難看。
錢如發還沒有回答,秦誌超搶著說道:“處長!楊登歡沒來呢!這小子老這樣!經常性地遲到早退。”
秦誌超見處長沈岩親自過來找楊登歡,而且麵色難看,那份得意勁就甭提了,連忙雪上加霜,狠狠墊上一磚。
沈岩看了一眼幸災樂禍的秦誌超,心裡更是厭煩,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秦誌超,沒有理他,轉身離開。
瞧把處長給氣的,居然還怪上我了!楊登歡,你小子這下慘了,得罪了處長。估計離倒黴的日子不遠嘍!秦誌超得意地想到。
楊登歡進了警察局,看到不遠處前麵佝僂著身子,一搖三晃,走不了幾步就要歇一歇的王大嘴,心裡想到這廝怎麼了?難道昨天賽馬輸了,心裡想不開,昨晚跑到永定門火車站扛了一夜的麻袋來補虧空?
“大嘴!”楊登歡大聲喊了一句。
王大嘴緩緩回頭,見是楊登歡,灰白的臉上努力綻放出笑容,但是看上去比哭都難看。
楊登歡嚇了一跳,不明白這是什麼狀況,看樣子讓王大嘴跑過來,基本不可能,還是自己走快兩步迎上去吧。
“登歡,你簡直……簡直……”王大嘴太激動了,連續兩個簡直。
“簡直太神了!比我們胡同口唐鐵嘴還要神!”王大嘴終於說了出來。
“唐鐵嘴……住你們胡同口?”楊登歡有些發愣。
“昨天贏了!贏了!四十倍!四十倍!”王大嘴過於激動,也可能聲音太大喊,造成腦缺氧,像某位廚師一樣,身子左右搖晃,有些站不穩。
楊登歡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他,關切地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跟三天沒吃飯似的?要不你先來張煎餅果子?”
“身子好像被掏空了。”王大嘴有氣無力地說道。
“……”楊登歡眼神有些異樣。
“昨天晚上太高興了,於是就去了醇香閣,把那裡的三大頭牌都給包了,我總以為自己身體好,結果人家仨比我身體更好,我這身子,就跟完全掏空一樣,待會兒說什麼也得上藥鋪整點六味地黃丸不可。”王大嘴說完,居然咳嗽起來。
楊登歡一下子撒了手,瞪了王大嘴一眼,不高興地說道:“你丫活該!居然吃獨食,累死你都不多。”
“昨晚我也覺得挺對不住你的,要不然今天晚上我請你吧,醇香閣清吟小班聽說來了兩個清倌人,到時候你戰我看,怎麼樣!”王大嘴說到這裡,莫名地興奮起來,臉上散發出紅暈,期待地瞅著楊登歡。
“滾蛋!少廢話,跟我去趟拘留所。”楊登歡說完一摟王大嘴,差點把他拽個趔趄。
“昨天不是審完了……”
“少尼瑪廢話,不想贏馬了?”楊登歡說著話想到,自己胡謅都能說準,難道我真是在運之人?這是不是算是穿越者的隱形福利?
“想!怎麼不想!誰不想誰是孫子!”王大嘴登時眼睛放光,跟著楊登歡走去,從背影來看,就像是被楊登歡裹挾似的。
拘留所。
咣當一聲,鐵柵欄一側的鐵門打開,兩名獄卒捂著鼻子,將江茂才推了進來。
隔著大老遠,楊登歡就能聞見江茂才身上濃濃的尿騷味。
楊登歡連忙捂住口鼻,王大嘴臉上絲毫不變,波瀾不驚。楊登歡佩服地望過去,感歎想到畢竟是老刑警,瞧人家這份涵養功夫,真值得自己好好地學上一學!
俄傾……
王大嘴像被馬蜂蟄了似的,用力捂住口鼻,大聲罵道:“尼瑪,這是什麼味?誰把尿桶給搬這兒了!”
楊登歡鄙夷地看著王大嘴,原來這廝不是涵養好,而是昨晚上被折騰的六感遲鈍,這才聞出味來。
江茂才身上的西裝已經分不出顏色,大片大片的黃色,隻是深淺不同,有的地方結了厚厚的一層白堿,估摸是含鹽量比較大的緣故。
江茂才神情委頓,比起鏖戰一夜的王大嘴不遑多讓,不時地打一個飽嗝,儘管離得很遠,但是楊登歡仍能聞到那股嗆人的味道。
看來,這廝在裡麵得到了特殊照顧。楊登歡突然想到:這不會就是曹有光把何老三送進來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