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妖君聽過那年輕武夫的試試兩個字之後,隻是莞爾一笑,並不意外,轉身便走。
大祭司陪著紅袖妖君緩緩返回大軍陣中的路上,有些不解地問道:“結果和所想的一樣,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
紅袖妖君眯起眼笑道:“不知道,興許就是想要看看他們,尤其是那個年輕武夫,大家都恨不得要吃他的肉,但我看著他,是真的喜歡得緊,少年英才,不管是站在哪一邊,是不是仇敵,都真的很難恨上他。”
聽著紅袖妖君說起這個,大祭司不僅沒有反駁,反倒是附和道:“的確如此,有些天驕,總是讓人很難討厭。”
紅袖妖君笑道:“景祝,說句你不愛聽的,這年輕人,比你年輕的時候,要更英姿颯爽,你啊,長相不比他差,隻是這性子,就太柔了。”
大祭司笑而不語。
見大祭司不說話,紅袖妖君自顧自歎氣道:“你呀,要是有下輩子,做個人吧,去做個讀書人。”
大祭司聽著這話,反而是認真問道:“我要是真有下輩子,還會有人嗎?”
轉世投胎,本是人族那邊的說法,妖族這邊,可從來沒有這樣的說法,不過祭司這會兒問的話,也是意有所指。
紅袖妖君知道大祭司要什麼樣的答案,但卻隻是說道:“不好說啊。”
……
……
當紅袖妖君離開之後,這城頭上的眾人也暫時離開城頭,趕赴議事大殿,不過這一次,大殿裡,再不是那些披甲將軍,而是一群裝扮不同的修士。
陳朝朝著趕赴此處的讀書人曹重和陸疾走去,拱手道:“兩位先生能來,本官實在高興。”
陸疾笑眯眯道:“也是活夠了,想著該死了,不過這姓曹的,可不見得真能出死力。”
不過陸疾剛說完這句話就被曹重打斷,“這會兒就不要說姓曹了,老夫姓董,讀過幾年書,這種功勞,就不讓什麼姓曹的給拿去了。”
陳朝笑著點頭,對於曹重的身份,他其實已經明了,這是一個如果現世,就能拿走院長這位讀書人領袖身份的讀書人。
不過聽著董子開口,那邊的院長隻是看了一眼,並不以為意,院長年輕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狂儒,要不然能做出自比元聖的事情來?
這董子彆說隻是個讀書人,就算是姓孟,隻怕院長也不會如何在意。
陸疾笑道:“這一次,有什麼事情,就儘管讓我們去做就是了,反正我是沒想著活著回去了,老嶽死了這麼多年,老夫也很想他。”
陳朝微微蹙眉,輕聲問道:“陸先生嘴裡的老嶽,是否是大縉朝那位遊擊將軍嶽朱仙?”
陸疾一怔,有些激動地拉住陳朝的手,“你怎麼知曉?”
陳朝說道:“結合陸先生的名聲,想了想,就大概隻有那位在史冊上不過隻有一句話帶過的遊擊將軍了。”
陸疾鬆開陳朝的手,退後幾步,哈哈大笑,“老嶽啊老嶽,是我錯了,你他娘的做的那些個事情,不是沒人在意,過了這麼多年,有人記得,真的有人記得!”
陳朝沉默不語,董子微笑道:“老嶽這輩子,早就不在意這種事情了,反倒是我們這些活著的,還無比執著。”
陳朝說道:“做過些事情的,無論做得好不好,都該被人記住的。”
董子微笑道:“不過我們這種早就在史冊上有一席之地了,來這裡,可不是為了被彆人記住的。”
陳朝微笑不語。
不遠處的鬱希夷,帶著幾位老劍仙,走了過來。
陳朝對董子報以一個歉意笑容,這才轉過身,看向鬱希夷和那幾位老劍仙。
鬱希夷也不拐彎抹角,直白道:“這一次,劍宗大半家底都拿出來了,這幾位師叔師伯,我以前還以為早就不再人世了。”
鬱希夷雖說是成了世間難得的大劍仙,不過說話還是這個樣子,幾位麵容枯槁的老劍仙也不在意,對這小子,他們更多的隻有驕傲了。
“還是多少介紹一下,羅輕雲羅師伯,李陽靈李師伯,陳三河陳師伯,謝秉謝師叔。”
鬱希夷依次介紹幾人,感慨道:“這幾位,實話說,我拜入劍宗到現在,也是第一次相見,彆的時候,這幾位隻存在於各位師叔的嘴裡和畫像裡。”
陳朝哭笑不得,哪裡有這麼說自己師叔伯,不過想了想,實實在在也就隻有鬱希夷能這麼說了。
羅輕雲麵容枯槁,身著一身灰袍,聽著這邊鬱希夷說話,也不生氣,隻是笑道:“鎮守使大人,我們這幾人,練劍一輩子,彆的不會,也就隻會出劍殺人殺妖,用得著的時候,就開口,我們不敢說對得起朝廷和對得起鎮守使大人,但肯定是對得起自己手中的劍。”
其餘三人也附和點頭,最為年輕的謝秉,也是一頭長發黑白摻雜,隻是白發更多,他嗬嗬笑道:“我等閉關多年,不知道為何,這一出關,世道便變成了如今這樣,好啊,既然世道都這般好了,我們哪裡舍得就讓人說毀了就毀了?”
“鎮守使大人修為一騎絕塵而去,我們是難以望其項背了,我們也不奢望彆的,就看著哪天鎮守使大人能把妖帝的腦袋提著回來就行。”
陳三河忽然開口,惹得其他幾人哈哈大笑。
陳朝無奈道:“隻能說努力,也希望幾位前輩能好好活著。”
“不敢做什麼保證,但肯定在我們死之前,姓謝的那個用劍胚子不能死,說起來老夫就生氣,好好一個罕見的用劍胚子,九柄本命劍啊!這還有第二個人能如此嗎?結果不好好練劍,真是讓人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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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陽靈開口說話,很難想象,這麼個年紀不知道多大的老劍仙,還咬牙切齒。
陳朝一陣頭大,拉著鬱希夷來到一側,問道:“這次回去,見過小安沒?”
鬱希夷搖搖頭,對自己那個寶貝徒弟,他不太敢再見,是因為他的確不敢說自己能活著回去,如果不能,他覺得會傷了蔣小安的心。
陳朝搖頭道:“要是真死在這邊了,少見自己徒弟一麵,不覺得後悔?”
鬱希夷嗤笑一聲,“說得我們的鎮守使大人這趟南下,就回過神都一樣。”
陳朝無言以對。
這趟南下,他本來打算是去一趟神都的,那個時候也是因為邊軍南下的事情太大,所以才打算去神都處理,不過後來既然太子妃吳心月將事情都處理了,那他也就沒有再去神都。
自然也沒有再見自己的那幾個徒弟和自己的弟弟。
他們都很清楚,這趟很難再回去了。
鬱希夷笑道:“彆的,我還想看你和那娘們成親呢,還有我家小安,我還得看著她長大,小賀那臭小子要是打她主意怎麼辦?”
陳朝嘖嘖道:“要是小賀得手了,倒是沒什麼,我就怕於清風那臭小子到時候得手了,才有你哭的!”
鬱希夷臉色沉了下來。
陳朝暗自得意,反正要說嘴上功夫,這家夥十個人加起來,都不如他一個。
“說個正經事情,你之後在戰場上,儘量彆做什麼以命換命的事情,留下這條命,比什麼都重要。”
陳朝很擔憂鬱希夷,這家夥有些太不怕死了。
鬱希夷打了個哈哈,“儘量。”
也是屁話。
陳朝拍了拍鬱希夷的肩膀,還想說點什麼,最後也還是沒說出來什麼。
陳朝跟來此的各大修士寒暄一番之後,最後來到了劍宗宗主身側,這位當世用劍的第一人,興許還是如今的人族第一強者其實除去一身劍意之外,看著還是不太像是什麼絕世強者。
陳朝說道:“沒想到宗主會來得這麼早。”
劍宗宗主沒有和陳朝閒談,而是直截了當的問道:“有沒有可能,咱們這幫扶雲境聯手殺進妖域,將妖帝打殺了?”
“你放心,我可以死,最大可能護著你做成此事,讓你歸來。”
陳朝看了一眼劍宗宗主的這個無比認真的樣子,也不由得苦笑,要說劍道修為,眼前這位早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當世第一人,可有些事情,還是太過想當然。
陳朝隻好說道:“咱們要是深入妖域,那麼妖族那邊的扶雲大妖都會傾巢而出,論數量,咱們不占優勢,要是說彆的,宗主一人一劍倒是可以殺好些,可最後我們也是做不成此事的。”
劍宗宗主想了想之後,灑然一笑,“也是我想當然了。”
陳朝輕聲道:“我們大概也是隻能守著這座長城,熬一熬,看熬到後麵,會不會有轉機。”
劍宗宗主問道:“那妖帝?”
陳朝說道:“自然是我的。”
劍宗宗主眯眼笑道:“不用我幫忙?”
陳朝苦笑道:“不是不要,
實在是沒法子的事情,妖族那邊扶雲太多,到時候宗主隻怕是還要一人戰幾人,脫不開身,能維持住戰局就已經殊為不易了。”
劍宗宗主不在意,“無妨,你不怕你笑話,隻要不對上那位妖帝,怎麼也要殺幾個人的。”
陳朝苦笑道:“我才是不知道會不會被那位妖帝實實在在打殺啊。”
劍宗宗主笑而不語。
雖說那的確是一件極難的事情,但眼前的年輕人,既然是皇帝陛下的侄子,就該有這個氣魄去麵對。
“要是真做成了,你這位鎮守使大人,不想死的話,就沒有人能讓你死了。”
劍宗宗主哈哈一笑。
自古都有功高震主的說法,但是絕沒有功高到這個地步的。
陳朝歎氣。
……
……
議事大殿這裡馬上要召開一場議事,趁著準備的時候,陳朝和謝南渡在門口屋簷下站定,看雪。
北境的風雪越來越大了。
謝南渡說道:“最開始來的時候,還不太習慣,白鹿州的雪像是個溫婉女子,舉手投足之間都極有章法,神都那邊像是個貴婦人,就是不差錢,這邊的雪,就好似某個野心勃勃的女子,距離登基稱帝,隻有一步之遙。”
陳朝嘖嘖道:“也就是你了,能把一場雪也說得頭頭是道,真了不起。”
謝南渡也不管陳朝這句話是調侃還是彆的,隻是轉而說道:“這屋子裡的人,大概會死的七七八八。”
陳朝默然,隻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不過卻沒有誰會拿出來擺在台麵上說,也隻有謝南渡了。
“希望能多活些人下來。”
陳朝神情黯淡。
謝南渡說道:“就這麼死守,是守不住的。”
有些話,她對誰都沒有說得那麼直接。
陳朝看向她,皺眉道:“你在想什麼?”
“有些冒險……”
謝南渡轉頭看向陳朝,問道:“我要是犧牲你,去換一場大勝,你會恨我嗎?”
陳朝沒說話,隻是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