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聽到‘寶貝崽子’四個字,宋清的耳尖動了動,腳下一蹬,椅子的滾輪在地板留下一道弧線,帶著人湊到了手機前。
低頭,入目先是搖晃的畫麵,隨後光線逐漸聚焦在少年乾淨白皙的臉上。
果然是容鏡。
宋清隻從大漢的口中聽到輕飄飄的一句“一拳頭就把那犯罪嫌疑人給揍得找不到東南西北”,但現場的畫麵卻未瞧見一絲一毫。
如今有機會,他當然沒錯過。
很快,男人握著匕首不停向前試圖刺入容鏡的後腰,容鏡蹙著眉不滿的表情以及乾淨利落比起職業選手還要專業的動作宛若武打電影撞入宋清的眼中。
當看到容鏡隔著那麼老遠的距離,卻準確無誤地將木椅長腿雜砸至男人後腦時,宋清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腦瓜,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麼他們謝總關心的是犯罪嫌疑人死沒死,而非容鏡出沒出事了。
宋清:“……”
他的心中唏噓,目光不經意往屏幕邊緣轉了轉,頓感驚訝:“謔,這麼高的點讚評論呢?”
九十八萬點讚,十二萬評論,還有一百萬的轉發。
陸雲霽轉了個身,後腰抵著桌麵邊緣,抱著雙臂懶洋洋道:“是啊,都上熱搜了。”
他的手指點了點搜索框,下方果真出現了被挾持人質出手乾翻犯罪嫌疑人的話題,還排在高位,足以可見熱度有多高。
“這些評論也挺有意思的,喊哥哥弟弟、老公老婆、爹和兒子的應有儘有。”
幾分鐘前陸雲霽刷到這個視頻時,已經眼疾手快地留了截圖發給謝長時。
結果謝長時沒回複。
看宋清的朋友圈才意識到謝總這會正忙著給寶貝崽子掛錦旗。
以前他拿糖葫蘆想哄容鏡喊他一聲哥哥,謝長時看他的眼神都跟注了冰似的。
——這一次怕是要把眼睛給凍瞎了吧?
宋清瞧見陸雲霽的嘴角一點點翹起,眼角不受控製地一跳。在他們謝氏,陸雲霽是公認的老狐狸,整天笑眯眯懶洋洋的,又因為履曆牛逼且長得實在好看,曾在謝氏領導受歡迎度中排名第一,是許多年輕下屬的夢中情導。
直到這隻老狐狸露出了陰險狡詐的一麵,眾人才驚覺,這人心竟然是黢黑的。
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最黑了。
於是,最受歡迎變成了最不可能招惹。
宋清果斷轉移了話題:“剛剛您說容鏡消失了十二年?”
“是啊,我和謝長時上高一的那一年,上學期總是瞧見那小崽子跟個小尾巴似的圍著謝長時轉,下學期就突然沒了蹤影,我問謝長時他家崽去哪兒了,結果人家理都不理我。”
陸雲霽和謝長時認識的時間其實很長。
謝長時是在初二的時候轉到綏縣來的,陸雲霽還記得對方背著書包冷冷淡淡站在講台前自我介紹的模樣,情緒和聲音都是冷的。
班裡的學生見他長得好看,都想跟他交朋友,可惜的是沒人成功。
偏偏陸雲霽又是個不信邪的,謝長時退一步,他就厚著臉皮進兩步,久而久之,他也能跟謝長時搭上話,嘮上一兩句了。
再後來的某一天,謝長時出門時身後多了條尾巴,小尾巴眼眶有點紅,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陸雲霽指著謝長時,驚訝道:“謝長時你怎麼欺負小朋友!”
尤其是這個小朋友長得這麼可愛。
麵對他的指責,謝長時隻瞥了他一眼,用眼神表達他的無言,倒是那小尾巴揪著謝長時的衣服,小聲解釋:“謝長時沒欺負我,他是要帶我去裝牙齒的。”
他衝陸雲霽齜了齜牙,露出了虎牙位置缺失後的空洞黑塊給陸雲霽看。
模樣怪可愛的,缺牙的樣子也怪搞笑的。
陸雲霽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
“然後呢然後呢?”宋清聽得起勁,滿眼寫著‘快說’兩個字。
然後?
陸雲霽哼笑一聲:“然後小尾巴意識到我在嘲笑他,嚎得整條街都聽到了,謝長時怎麼哄也哄不好,隻能踹我兩腳解氣。”
最關鍵的是,當時他青蔥年少,還能算個好人,看小朋友哭得那麼傷心,也覺得心裡難安,索性掏出了一周的零用錢,給容鏡買了一麻袋的零食。
也不知道時隔十二年,小尾巴還認不認得他。
“我記得……”陸雲霽突然開口,“前幾天謝長時突然醒來,去了一趟綏縣?就是去接容鏡的?”
宋清還沉浸在陸雲霽的故事中,無意識地點了下頭。
等回過神來時,腦袋裡卻突然出現了南城墓園的負責人給自己打的那通電話。
……突然出現的棺材,突然出現的容鏡。
該不會那十二年,容鏡真在棺材裡躺著吧?
換以前宋清肯定覺得不可能,可經曆過程璞玉一事,他連鬼都見著了,有什麼不可能的?
宋清吸了一口氣。
…
容鏡在中午時分來到長華街的時候,明顯察覺到有許多人在自己的攤位前徘徊。
他抱著自己的背包一坐下,還未來得及跟莫景同打招呼,一支話筒就探到了唇邊。
容鏡抬頭看去,身穿短袖,胸口彆著[雁城電視台]銘牌的男人衝他溫和地笑了笑,詢問:“你好,我是雁城電視台的記者,我叫做郜永元,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對您做一次采訪。”
出門前謝長時便告訴他,今天的長華街可能會有很多人來他的攤位前湊熱鬨,容鏡倒是不介意。
而且他給自己算了一卦,卦象顯示他今天要賺很多錢!
如今聽到這個問題,當即眼睛一彎。
他要是接受了采訪,出現在電視機上,不就相當於雁城電視台免費給他做宣傳嗎?
容鏡坐直了腰板:“當然可以。”
郜永元被他的反應逗笑,出口的聲音更加溫和了幾分:“我就問一些簡單的問題,絕對不會讓你為難的。”
采訪圍繞著容鏡當時被挾持的心情、內心想法等展開,後續還談到了容鏡的工作。
半個小時後,郜永元和容鏡拍了張合照,今日份工作就算結束了。
但等到拍攝團隊坐車離開,他卻意料之外地將清瘦的身體往前一彎,坐在了容鏡對麵專屬於客人的小椅子上。
一抬眼,注意到容鏡蹭一下亮起的眼睛,郜永元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想找容先生算個卦。”
“我今天上午去采訪柳女士的時候,她跟我說容先生算卦非常靈,所以我想請容先生算一算我朋友的現狀,他……遇到了一些難以抉擇的問題。”
郜永元並沒有將所謂的‘難以抉擇的問題’清楚地告知容鏡,後者也不介意。
乾這一行的,遇到最多的就是謎語人了。
畢竟,大部分人對算卦一事其實並沒有太多的信任。
“離下坤上,光明被阻,卦象明夷,爻辭初九,告訴你朋友,比起行動,自保才是關鍵。”
容鏡托著腮,看向郜永元,對上他微微怔愣的眼眸,祈禱:“希望你朋友是個聽勸的人。”
郜永元聽到這話,像是想到了什麼,眉心微蹙,也不再耽擱時間,掃了五百後,禮貌地起身告辭。
他一走,旁邊不少圍觀的人躍躍欲試。
有人問:“大師,能不能打個折啊,五百有點貴了。”
容鏡笑眯眯的:“隻能打骨折哦。”
對方:“……”
見識過容鏡昨天乾翻犯罪嫌疑人的場麵,他對‘打骨折’三個字絲毫不懷疑。
在他遲疑不定時,身後擠過來一道人影,那人高舉著手機,喊著:“讓讓,讓讓,我來請大師算卦的。”
人群中讓出一條通道,一頭黃發、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的青年擠到了攤位前,一屁股坐下時,手機的攝像頭對準了容鏡的臉。
注意到容鏡疑惑的目光,他迅速解釋:“我是個主播,剛才刷到了那個美食主播柳柳的直播,她在直播間把你吹得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所以我想來試試你的卦是不是真的這麼靈。不然她這算涉及虛假宣傳,要被封號的。”
然後瞥一眼五百一卦的小牌牌,嘴角噙起一抹笑:“但光算卦我又覺得沒意思,這樣,我們來賭一下吧。五百一卦太便宜,如果你算卦真的算準了,我給你十萬。但如果你算的不準,你給我五萬就行。怎麼樣,還挺劃算的吧?要不要賭一下?”
雖然這個黃毛笑容滿滿,但容鏡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言語間透露出來的惡意。
他的目光似不經意瞥過黃毛的右後方。
攤子周圍明明人很多,但右後方卻奇異地出現了一個真空地帶,偏生還未有人察覺到不對。
容鏡收回目光,問他:“你想算什麼?”
“什麼都行,你就挑你最擅長的。”
容鏡見他信心滿滿的模樣,隨口道:“那就給你算算事業吧。”
一兩分鐘後,銅錢攤開,少年伸手指了指:“離上離下,九四爻,”
黃毛:“什麼意思?”
容鏡記仇,想到他的不懷好意,說話也不帶客氣的:“意思就是讓你沒那真本事,做人就彆太囂張,否則小心從天上掉下來,啪嘰,摔成渣渣。”
黃毛哈了一聲,差點笑出來。
他算是看出來了,容鏡是真不認識他,沒看過他的視頻,不知道他有多少粉絲,如今在網上有多火。
否則怎麼也說不出這話來。
他正欲開口,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這位朋友,其實你要確認這小道長算得準不準也挺簡單,你跟他反著來就是了,你做人囂張點張揚點,看看會不會跌下來,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