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元年,冬至。
數九寒天,大雪紛飛,燕國被大雪覆蓋,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京都昭覺寺後院的空地上,連續跪經三個月後,駱雲橋體力不支再次暈倒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回靖安侯府的路上了。
馬車在泥濘的路上吱呀吱呀的行駛,駱雲橋在顛簸中睜開了眼睛。
“小姐,你醒了。”
又驚又喜的聲音,是銀心,她進入侯府後就伺候她的小丫頭。
“你……怎麼……在這裡?”
連續三個月間斷式的高燒,駱雲橋的嗓子腫脹嘶啞的厲害。
好在銀心已經伺候她兩年多了,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後回複道,“小姐,老夫人回侯府了,得知你懲罰期已滿,下令讓你回府,今後你不用受苦了。”
銀心聲音哽咽,充滿了感慨,很輕易的便將駱雲橋的記憶拉回了三年前。
三年前靖安侯府的人出現在洛家村,他們告訴駱雲橋,她其實不是農女,而是靖安侯府的大小姐,他們是特意來帶她回侯府的。
當時洛家村所有人都說,駱雲橋由農女變侯府嫡女,走了狗屎運,她去侯府是去享福的,卻不想那是她噩夢的伊始。
侯府豪富,人人錦衣玉食,養尊處優。
初到侯府的駱雲橋像落入天鵝群的醜小鴨,格格不入極了。
小哥駱澤峰和假千金駱雲珍兄妹感情甚篤,對回到侯府便對駱雲珍有威脅的她十分厭惡,從來不肯給她好臉色。
父親駱朝、母親駱周氏嘴上心疼她,但卻從來沒有真正親近過她。
整個侯府隻有大哥駱澤庭稍微對她好一些。
為此她感恩戴德,無論駱澤庭讓她做什麼,她都乖乖聽話。
她曾以為隻要她乖順懂事,努力學習高門禮儀,她們便能高看她一眼,會真正將她當做他們的家人的。
她一直這樣以為,直到那天……
三皇子來侯府議事,她被駱雲珍身邊的丫頭打暈昏迷,醒來便衣衫不整的睡在三皇子床邊。
駱雲珍的丫頭不承認她打暈了她,於是所有人都說她戀慕三皇子,不滿侯府寧可將駱雲珍嫁給三皇子都不選擇她而蓄意攀附。
她否認解釋,整個侯府無一人相信,包括駱澤庭。
那一刻之後,她的心便死了。
現在靖安侯府於她,不啻於地獄。
他們卻要她回去,這回又要她回去做什麼呢?
駱雲橋看著頭上的馬車頂,眼神渙散無光,如活死人一般,銀心看她這樣心疼極了。
“小姐,銀心知道你難受,但你彆這樣……”
“銀心姑娘,小姐醒了嗎?”門外車夫詢問。
“醒了。”銀心回答。
下一秒馬車停了,駱澤峰掀開車簾往裡看來。
擁擠昏暗的馬車裡,駱雲橋穿著粗布麻衣虛弱的半倚在銀心懷裡。
她下巴尖尖的,小臉通紅,額頭上全是密布的虛汗,那是高燒燒過的痕跡。
不知怎的原本來之前向駱雲珍承諾,一定不會被駱雲橋打動,不會給她好臉色的駱澤峰突然有些難受。
他心口悶悶的,像是被人塞了一坨棉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駱澤峰,駱雲橋是我們的親妹妹,我不要求你對她像對雲珍那樣好,但你也稍微心疼心疼她。”
哥哥駱澤庭的話再一次在駱澤峰耳邊響起,他以為他誓死都不會被軟化的心突然軟了一下。
“醒了?”
“身體還難受嗎?”
“前麵有驛站,要不要進去休息一會兒?”
先前駱雲橋高燒瀕死,駱澤峰到的時候她才剛被昭覺寺的僧人搶救回來。
隻是昨日駱老太太回府,特意遣他今日來接駱雲橋,就是想看看這個流落在外的,從未見過麵的孫女,所以他得趕在天黑之前帶她回去。
因此便沒顧她高燒剛退就直接帶她上路了,現下心軟下來後,看她虛弱難受才察覺不妥。
可惜,駱雲橋的心已經死了。
她的心情已經不會因他,或侯府任何人有波動了。
“還好,沒死,不用休息。”
清冷的聲音疏離淡漠,拒人於千裡外的氣息撲麵而來。
駱澤峰不爽,“我好心關心你,你陰陽怪氣什麼?”
“那你想我怎麼說?”駱雲橋問,淡漠無波的眼遙遙的看著駱澤峰。
初入侯府時她渴望親情,也怕沒見識被人笑話,無論和誰說話都小心翼翼的。
可她的討好並沒有換來任何善意,流著相同血液的親人不親近她,府裡下人拜高踩低,表麵尊重她背後嘲諷她,用劣質物品糊弄她……
諸如此類的事,數不勝數。
既然討好無用,她為何還要繼續討好這些人?
“你……隨你,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駱澤峰脾氣不好,又不喜歡駱雲橋,心軟也不過一瞬,不被接受就立刻又變得冷漠起來。
“反正難受的不是我,走,駕車,趕緊回侯府,遲了爺剝了你們的皮。”
這話說完,駱澤峰騎馬如離弦的箭一般非快衝了出去。
車夫不敢耽擱,立刻揚鞭追趕。
“小姐,二少爺難得對你軟和一次,你何必這麼和他說話。”銀心心裡替駱雲橋著急。
“不這樣,他就會對我好嗎?”
駱雲橋昭覺寺雪天被罰跪經的事情就在眼前,這個問題銀心無法回答,索性駱雲橋也沒期望她回答。
隻是雪天路滑,慢行都顛簸,更何況急行!
駱雲橋不適加重咳得撕心裂肺的,銀心忍不住大喊:“停車,停車,這樣下去,小姐會受不了的。”
車夫為難,“這事兒我做不了主,得少爺同意才行。”
銀心撩開車簾,大喊駱澤峰的名字,過了許久駱澤峰聽到聲音才騎馬回來,得知情況他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對駱雲橋冷漠道。
“哼,懲罰你去昭覺寺一趟,沒學乖,脾氣反而大起來了。”
“還敢跟我甩臉子,我現在就讓你看看,你有沒有資格跟我甩臉子。想要停車休息或慢行,那就求我,我心情好了就會慢行,或者同意你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能堅持。”駱雲橋聲音嘶啞,但拒絕的十分乾脆利落。
駱澤峰聞言氣得臉都變形了,他咬牙切齒道,“好,你夠硬氣,既然這樣是死是活都隨你,我不管了。”
話落駱澤峰調轉馬頭立刻就走,車夫不敢耽擱趕緊跟上。
馬車再次顛簸起來,銀心重重歎氣,“小姐,你這又是何必呢!”
駱雲橋沒有回答,她全身疼的厲害已經沒力氣說話了,她隻能死死咬著牙齒掐著手,才能努力讓自己不咳出聲來。
可她本就體弱,還久病未愈,有心忍耐堅持身體也不允許,沒多久就暈過去了。
銀心發現她昏死過去了,立刻哭喊著讓車夫停車,不停的拍打她的臉,可無論她怎麼拍打,駱雲橋都沒有反應。
“前麵怎麼了,需要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