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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本扭頭望去。
便看見有一輛八匹馬拉著的巨大花車,順著城鎮小巷的中央礫石路麵,自遠方駛來。
拉車的每一匹馬的皮毛都是白色。
還用紙板和鵝毛羽管在馬背上裝飾出了飛翼的造型。
仿佛是神話中,乘載著女武神的飛馬。
唯一不同的是。
奧斯本想象著的女武神的出場應該是配著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納那種恢弘宗教感的管弦交響樂,而非是《波西米亞狂響曲》的搖滾樂。
他側耳聽了片刻。
聽出了那應該是蘭伯特的版本,這位第八季美國偶像的亞軍曾擔任過一段時間皇後樂隊的聯合主唱。
“嗬,都不如鄉村路好聽。untry&nbp;rad&nbp;tae&nbp;e&nbp;he……多帶勁啊。”
奧斯本哼哼了兩聲他的摯愛民謠。
可惜。
伊蓮娜小姐似乎對他的提議並不是很感冒。這讓奧斯本失去了一展歌喉的興致。
他也發現了遊客的歡呼聲從何而來。
就像高中舞會或者鄉村音樂節,最大的腕,最**的姑娘,往往會最後壓軸出場。
這架大遊行花車上的妹子,明顯應該是今年這屆水仙花節的最終水仙皇後的有力競爭人選。
九頭身,大長腿。
穿著性感又大膽的露臍裝,正在不斷的對著四周的遊客們做出各種互動的手勢招呼。
看身段可能是專業模特出身,這隻花車也應該經曆過專業的舞台設計。
確實比之前那些本地大學生和居民團體湊熱鬨臨時搞出來的小作坊式的遊行花車,要更加吸睛許多。
看著花車上的妹子朝這邊一個小飛吻。
奧斯本也忍不住,輕輕的吹了個小口哨。
他曾有些好奇。
伊蓮娜小姐竟然會對這種熱熱鬨鬨的節日感興趣,後來詳細的了解過以後。
安娜既非遊客,當然也非選美小姐。
她是評委。
安娜在每年水仙花節舉辦的小鎮附近,擁有大概650英畝的山野林場,以及一個小的南瓜莊。
因為都是自然林場,經濟效益倒也不多。
不過曆史很長,她們家族擁有這些土地,已經超過兩百年了。
安娜是這裡的居民自治會的委員。
姨媽認為,多和土地附近的小鎮居民,近距離的接觸接觸,對治理名下的財產有好處。
所以從那時開始,就常常會參加各種各樣的本地活動。
伊蓮娜小姐保持了這個姨媽留下來的傳統。
連拉大花車的馬,還都是從她們家的莊園裡借的,駕車的也是莊園的林場看守。
奧斯本有點遺憾。
要說到與“民”同樂,如果是安娜跑去往那輛花車上一坐。
完全沒必要穿露臍裝,也能體會一把擲果盈車的感覺。
不。
即使現在。
安娜隻是簡簡單單的坐在路邊賣冰激淩的僻靜小攤上,明顯也難以避免大家有一顆飛蛾撲火般勇敢衝鋒的心。
不斷有人想要溜達過來。
試試又不要錢,萬一拿到了手機號碼,那豈不是活活美死。
一個臉上寫著“我是意大利或者西班牙人”的拉丁裔小帥哥,高舉著手中的水仙花,就以堂吉訶德衝向風車般的無畏和勇氣,朝這邊小跑了過來。
可惜的是。
勇敢的堂詰訶德小帥哥,還沒等他成功的摸到風車的裙擺,就被人給摁住了。
都完全不需要奧斯本去做什麼。
距離他們兩個人十米開外的一位正在玩手機的微胖路人大媽,忽然放下了手機,敏捷的好似nba防守隊員一般,張開了雙臂攔在了對方的身前。
拉丁帥哥腦袋上正冒著春心萌動的粉紅色小桃心呢。
朝絕色妹子跑著跑著,就一頭撲進了胖阿姨的懷中。
“要送我花麼?”
望著胖阿姨露出慈祥的微笑,小帥哥直接就在風中淩亂掉了。
奧斯本看到這一幕,差點笑出了聲。
他知道,那應該是安娜小姐四周隱入人群的安保團隊的一員。
安娜曾經跟管家說,她不想永遠的生活在防彈盾牌所組成的泡泡裡。
但其實這種事情,她不是不想,就可以改變的。
算是某種幸福的煩惱吧。
童話書裡的公主,隻有生活在童話的粉紅色泡泡裡,才能所向無敵。
而安娜這種現實裡的公主。
從她出生那一刻,就生活在財富所組成的巨大泡泡裡,無非是有形的泡泡,還是無形的泡泡的差彆而已。
當隨隨便便一顆子彈,就能造成十位數起步的財產繼承權旁落的時候。
對某些特定的人群來說。
刺殺她的收益,未必就比刺殺肯尼迪的收益來的低。
世界上到底是想要追求安娜的人多,還是想要綁架安娜的人多,還真的是一個非常難統計清楚的問題。
安娜可不是顧為經這種光頭上門,就要活著提心掉膽,時刻準備全家開潤的小卡拉米。
當她接到威脅信的那刻。
即使沒有任何實質證據,表明真的有針對她的陰謀實質性的存在。
整個圍繞著她的龐大安保團隊,就已經開始運轉起來了。
超級富豪的保鏢團隊,不是很多人所想象或者美劇裡那樣。
一個個都是穿著黑西裝,戴著能遮半張臉的大墨鏡,腦門上貼著“我是殺人機器”的黑超特警組。
不否認,保鏢行業有大量的從業者都是這樣的行頭,因為這種打扮在大多數情況下,都能起到不錯的震懾作用。
不過。
有需要的話,還有專業的客製化服務。
其實整個安保行業,和公眾的刻板印象相反,紋身壯漢其實是行業比較底層打工人的畫像。
從歐美的陸軍士兵裡隨手拉出來一個,大概率就都是這種高壯類型的。
每年退役的都有幾萬個。
行業內從來都是女保鏢要比男保鏢貴很多,能進行便衣工作的保鏢要比黑西裝收費高的多。
因為女性乾很多事情要更方便,從業人口基數少。
而便衣投入的時間精力更大。
當然了,這套玩法顧為經這種窮鬼肯定是玩不起的。
甚至連酒井勝子這種“普通萬裡挑一”級彆的富豪,都會覺得超出了他們的承受能力。
光是安娜接到威脅信後,這段時間加強的這套安保人員。
每個月此一項就要多燒掉大約一百萬美元左右的開支。
“我希望你能再多考慮一下,如果你不去的話,那就像我說,最後的結果,就隻有上帝才能知道了。”
“美是上帝的第一因素,與真相通,與善相通。我們所愛的一切,昭示著我們是誰。”
安娜語氣寧靜,念出了阿奎納的經典格言。
托馬斯·阿奎納是基督教世界曆史上最重要的哲學家和美學家。
奧地利是傳統的天主教國家,雖然對墮胎、避孕、婚前親密行為方麵的社會觀點,不像美國這種清教徒傳統國家那麼傳統。
但比起北歐和東歐的超級開放。
在整個歐洲,奧地利這樣的中歐國家還是非常文化保守的。
做為曆史上出過一位紅衣主教,兩位大主教的家庭,伊蓮娜家族更是老牌的天主教大世家。
縱使在曆代伊蓮娜家主中,安娜小姐其實稱不上多麼虔誠的那個。
但無論是家庭環境,還是小時候上的具有教會背景的女子學校。
阿奎納的《神學大全》,都依然是她從小所必須要閱讀的書目之一。
“麻煩,把那位先生手裡的那支花拿過來吧。”
她忽然低頭說了一句。
奧斯本愣了一下,剛要挪動腳步。
那位執行攔截任務的大媽,就對身前還在不死心的爭執著的小哥說了些什麼,從他手中抽出了水仙花,走了過來,放到安娜身邊的桌子上。
原來這話不是對他說的。
拉丁小哥正在驚喜於自己得到了幸運的女神的垂青。
剛想溜達著跟過去。
不成想。
又被攔住了。
人家伊蓮娜小姐命令中,要的隻是花,可不包括他。
安娜摘掉一隻手上的手套,用手捏著這朵在晚春開放的白金色澤的小花。
“奧斯本叔叔,你知道水仙花節的由來麼?”
她在指尖旋轉著花莖。
“應該是蠻美好蠻浪漫的故事吧?”奧斯本看著四周歡笑的人群,把他插在輪椅上的那朵水仙放在鼻端下輕嗅。
一臉向往的說道。
“傳說中,宙斯為了幫助哥哥冥王,得到穀神美麗的女兒珀耳塞福涅。於是,他創造出了一種世界最為純潔,最為芳香的花卉當作誘餌。珀耳塞福涅被它開放時的美麗所震驚,於是不自不覺中,從同伴裡落了單。在她獨自摘下水仙花的花枝的那一瞬間,大地就從中間裂開縫隙。刹那之間,她就被冥王從春光明媚的大地帶到了死者的世界。”
“另外一個傳說則是,俊美少年那耳喀索斯,為了在河邊觸摸到自己的影子,跌進河中淹死了,神明把他的靈魂化作了河邊所盛開的第一朵水仙。”
她悠悠的說道。
奧斯本都聽傻了。
什麼?
這傳說哪裡迷人了,哪裡浪漫了?雖然古希臘神話傳說通常都比較口味重。但種馬宙斯幫自家哥哥往冥府裡抓妹子,還是英俊小哥跌在湖中淹死。
這種故事聽起來,都顯得陰氣森森的。
至少和美好或者浪漫這種詞彙,是想破頭來,都挨不上半點關係。
“水仙花的花語是孤獨和純潔。它本來就不是那種很‘熱鬨’的話。民俗學家認為,和很多花不同,它的鱗莖和花汁中所蘊含著的水仙素和水仙堿,都是毒性很強的物質。水仙是一種有毒的花。曆史上,一定有人因為被它所吸引,誤食了水仙花而死亡,尤其是尚未成人的少男、少女。所以它的傳說,大多都和冥府有關。”
正在那裡抱著水仙花猛聞的奧斯本大叔,聽安娜的話,臉色都綠了。
立刻把手裡的水仙花又重新插回了椅子上。
“水仙花節,本來應該是這種淡淡的淒美、淡淡的憂傷的節日。”
安娜把目光落在了那位花車上的舞娘半裸的胸口衣服、和身後花車的背景牆上的耐克公司所投放的廣告,以及小攤販推著的汽水車之上。
“您知道,我剛剛在拿著相機在尋找什麼?”
“我想在人們的臉上尋找著那種清淡的,寧靜的,真摯而自我的表情。但我沒有找到。我隻看到了人們在談論姑娘,派對、再談論推特自拍、直播、網紅打卡……我看到了它和任何一個北美狂歡節一樣的那一麵,卻沒有看到,它屬於水仙花節的那一麵。”
伊蓮娜小姐,將手中的相機膠卷拉長。
任由手中的膠卷暴露在明亮的日光下,上麵的鹵化銀顆粒一點點的分解變黑,暗淡。
“奧地利大區的可口可樂代理商,今年和這裡的居民委員會商量,提供了三十萬美元的讚助金,隻為了今年的水仙花節遊行園區內,所有出現的汽水飲料都是可口可樂公司的產品。”
“我不是對商業化有意見,也無意冒犯那位花車上的女士。不是針對她,美國精神或許成就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但……按你的話,好萊塢式的玩法,也在把一種又一種獨特的文化,變得同質化,變得娛樂化,就像我曾聽人說的那樣——”
“變得像是文化妓女一樣出售。”
刹那間,安娜又變成了鋒利的評論家小姐。
“所以,我在想,這仿佛是一種預示,今年評委團的爭執和不相上下的利益角力,沒準是一件好事。無關金錢,也無關流量,”
“你管這叫上帝也好,藝術也罷,大家你爭我搶,機關算儘之後,你總得允許留下一點點美學發揮的空間,不是麼?”
安娜微笑。
“在這件事上,我對偵探貓有信心。”
“就像奧斯本叔叔你所說的,讓上帝來決定吧。”
“商業化是必要的,但可口可樂也同樣摧毀了那種肅穆憂鬱的高貴感覺。不是所有節目都是選秀。”
“並非所有花都是濃豔罌粟。有些時候,伱想還原一種美的精神,不僅要學會做加法,也要學會做減法。”
她轉頭對身旁的人說。
手指輕扣,花瓣撲簌簌的落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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