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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那一襲白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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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不浪說到這裡,早已泣不成聲。

“公子,當年我們一家四口,滿懷著希望從飛沙城,一路奔波來到龍台,以為更加美好的日子在等著我們可是,事到最後,四去其三,隻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這許多年,我一直將那些事情封存在內心深處,從不對外人講起我知道,在這樣的大晉,無論我對誰訴說,除了可能會招致殺身之禍、滅頂之災之外,沒有任何的用”

“我一直告訴自己,我是林不浪,那個李幺兒,早已經死在了那場滔天大火之中了”

蘇淩聽完,直氣的須眉皆炸,咬牙切齒道“孔鶴臣啊,孔鶴臣喪儘天良之輩,竟然連孤兒寡母都不放過,都要趕儘殺絕!”

林不浪淒然一笑道:“是麼?公子難道隻有孔鶴臣麼?這麼多年的科場舞弊那皇室族人、門閥大族、清流保皇、地方勢力,包括那蕭元徹哪一個能置身事外,哪一個又沒有參與!”

蘇淩默然,他知道,蕭元徹在這些科場舞弊案中,定然不可能獨善其身

“所以不浪,我終於明白了,你為什麼一直對蕭元徹的態度那麼冷漠了我原來以為,你隻是看不慣他獨斷專行,不把天子放在眼中的做派原來你”

蘇淩長歎一聲,眼中含淚道:“不浪這麼久,你跟在我身邊,而我又與蕭元徹不浪啊,委屈你了蘇淩對不住你啊!”

林不浪趕緊一抱拳,顫聲道:“公子對我的恩情,不浪無以為報不浪是心甘情願地跟在公子身邊的但是,不浪隻為公子做事無論何時何地,蕭元徹也休想指使我為他做一件事”

說著,林不浪冷眸一閃,一字一頓道:“若是哪一日,蕭元徹敢對公子不住不浪第一個殺了他!”

蘇淩心頭一震,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最終化為一聲歎息。

“所以不浪,你逃出火海之後,便成了乞丐,遇到了你那位阿爺嗎?”蘇淩問道。

“不並沒有我遇到了一位道長當時不浪並不知道那道長是誰直到很久之後,那道長再次救了我的性命,我才知道他是誰”林不浪緩緩說道。

“道長?”蘇淩心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邊章忽地沉沉開口道:“那位道長,非是旁人而是空芯道長幺兒遇見他,也並非巧合”

林不浪和蘇淩同時驚訝抬頭看向邊章。

蘇淩驚訝的是,竟然在林不浪還是孩童時,已經與後來的他的師尊空芯道長有過一麵之緣。

林不浪驚訝的是,自己當年死裡逃生,遇到空芯道長的事情,邊章竟然一清二楚

邊章看了蘇淩和林不浪一眼,沉聲道:“你們很意外對麼幺兒其實空芯道長在那裡遇到你,是受了我邊章之托啊”

林不浪和蘇淩對視一眼,皆麵現難以置信的神色。

“唉我是知道李嵇一直在暗中追查科場舞弊的案子的,他從決定追查時,就給我寫過幾封信,心中多多少少地說過他追查科場舞弊案的事情”

“當時我就覺此事十分危險,若是一個不小心,走漏了風聲,那孔鶴臣和一切與科場舞弊案有關的朝臣、門閥和地方勢力都不會放過你們一家人的”

“所以,我曾多次勸阻李嵇不要查下去了,並告訴他,這些事情,早晚有一天,必然會大白於天下的,隻是現在不是時機,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好他和他的家人”

邊章長歎了一聲道:“然而遺憾的是李嵇不聽我的勸阻,鐵了心的要追查雖然他在信中應付我說,已經停止了追查,但我知道,他追查這些事情,一刻也沒有放棄過啊”

“所以,我曾在孔鶴臣給我那封信哦,就是信中告訴我他殺了李嵇那次,再他動手之前,便在直覺上有預感,孔鶴臣可能會對李嵇出手,便修書一封,到了江南道仙宮懇求空芯道長大發慈悲,救救李嵇一家”

蘇淩聞言,不解道:“既然師叔已經未雨綢繆了,為何李叔父一家還是”

邊章一臉的淒然和惋惜道:“晚了啊晚了!我的信從沙涼發出,寄到江南道仙宮,便需要時日,空芯道長見了信之後,不敢耽擱,立即動身出發直奔龍台城而去”

“隻是很可惜,他還是晚到了一步他看到的隻是人去樓空,隻是李嵇被處死的告示茫茫龍台,想要找到幺兒他們,實在是太難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日空芯道長錯過宿頭,記起龍台北城有一處破道觀,便想著前去安身,度過一夜之後,再去尋找幺兒他們當他路過一處村莊之時,便看到遠遠的天空之處,被大火燒紅了”

“空芯道長驚疑之下,便加快了腳步,剛走了一陣,迎麵便看到一個小男孩兒從火海之中掙紮著跑了出來,然後昏倒在地上”

說到這裡,邊章緩緩閉上眼睛,一臉的淒哀和遺憾。

“我醒來之後,發現躺在一處道觀地榻上,身邊正坐著一位道長我問我怎麼會在這裡,他又是誰那道長打了稽首,隻對我說,是他路過那破道觀,見我從火海中逃出,昏倒在路旁,這才將我救了”林不浪接著邊章的話道。

“那道長說,讓我先莫要問他是誰,他先問問我,他說,我是不是喚作李幺兒,我的父親是不是李嵇”

“我那時雖小,但也有了警惕之心,雖然不開口,但聞聽父親之名,卻還是忍不住痛哭起來那道長見我如此,這才打了稽首,閉眼淒然歎息說,苦命的孩子”

“我哭了許久,方問他,你救了我,這是哪裡?我母親和我阿姊呢?你可曾也救了她們?”

“那道長緊皺慈眉,半晌方道,此處名喚青龍觀,離著龍台已經有八十餘裡了,觀主是他的朋友,這裡很安全,讓我放心然後他說,他去時大火已然滔天之勢,他進不了那房子中所以,救不出我的母親和阿姊”林不浪淒然道。

“既然是空芯道長,為何當時他不直接收留你呢”蘇淩疑惑道。

“不知道那時我師尊從來沒有說過要收留我的事情”林不浪搖了搖頭道。

邊章又道:“這件事我知道空芯道長救了幺兒之後,便寫信與我取得了聯係告訴我他雖然晚到一步,但好在救了李嵇之子李幺兒隻是關於如何安置幺兒的事情,他卻有些犯難”

邊章歎了口氣,似解釋道:“空芯道長,功參造化,遠離俗世紛爭嗎,本就是三清的道仙長,三番四次幫我,已然是大慈大悲了,所以,帶著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實在是有些不方便就算他有心帶著幺兒同返江南,沿路之上,一個道士帶著一各孩童,必遭盤查再有,李幺兒的身世畢竟牽扯太多,空芯道長救人可以,但不想卷入這渾水之中,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安置幺兒,便去信給我”

“我接到空芯道長的信,便想著親自趕赴青龍觀接幺兒照顧,於是便回信給空芯道長,說讓他在青龍觀照顧幺兒十日,十日內我必親自去接幺兒回沙涼”

“但沒過幾日,我收到空芯道長的飛鴿傳書,其上言說,我現在的一舉一動,各方都在關注,若是北儒聖無緣無故的離開沙涼,不免引起彆人注意,一旦消息走漏,我和幺兒都有可能招致殺身之禍,所以不妥,再者,當時我與蕭元徹勢若水火,跟孔鶴臣雖然表麵上還算合作,但也是貌合神離,所以,我自身都深陷困局,就算接回幺兒,也非長久之計”

“空芯道長所慮極是”蘇淩點了點頭。

“空芯道長信上告訴我,他已經想好如何妥善安置幺兒了,讓我放心便是自此之後,石沉大海,音空信渺,後來我邊章也遭遇了那些種種的磨難以至世人都以為邊章死了,而我現在也隻能以寂雪寺主持的身份,苟活在這寺院之中一直到現在我才又一次見到了如今的幺兒他遭遇了什麼,我一概不清楚”邊章一臉的滄桑道。

“公子我在青龍觀住了七日,終於身體恢複了,我師尊照顧我了七日,七日之後他領我出了青龍觀,在周邊大山的一處村落之中,找到了一戶人家那人家三口人,一個老者,一個成年的莊稼人,還有他的妻子原來,這老者的兒子和他妻子成婚好些年,卻一直沒有生下一男半女,這家人雖然隻是莊稼人,但自種自吃,那老者的兒子,還時不時到山中打獵,日子過得雖然不富裕,但卻還能夠吃飽穿暖。我師尊告訴我,讓我就在他們家,跟他們一起生活,畢竟我的身世特殊,這裡更有利於隱藏我的身份。”

“這家人也都是很樸實的莊稼人,對人很好,又多年希望有個孩子所以,他們一定會待我很好的!我見了那家人,那老伯拉著我的手,左看右看,歡喜得不得了,更是將家中好吃的都拿了出來,讓我吃於是,我便喚那老伯為阿爺,喚他兒子為阿爹,喚他的兒媳為阿娘於是,我再次有了一家人”

“可是,我時時刻刻的沒有忘記,我的生父是李嵇,我的生母是黃芷,我的阿姊,她是李令薑!”林不浪幽幽道。

“空芯道長臨走時,對我說,李幺兒的名字從此都不能再用了,這個名字不僅僅會對我造成無儘的危險,也會連累阿爺一家人,所以,我要改一個名字我阿爺一家還有我,便懇求我師尊空芯道長為我取個名字”

“空芯道長負手而立,口誦法號,半晌方緩緩說道,你是一個很苦的孩子,波折苦難,九死一生,幾乎喪命希望你從此之後,生活得無風無浪,平安寧靜所以,李幺兒,你從今往後,就叫做林不浪吧”

林不浪說到這裡,緩緩的看著蘇淩,喃喃道:“公子,從那時起李幺兒便永遠的死了,活著的便是我林不浪!”

蘇淩聞言,終於明白了林不浪這個名字,承載了多少血與淚,又寄托了多少的希望和祝願。

“空芯道長臨走時,還對我說,林不浪,希望你好好活,堅強地活,用力的活或許有朝一日,你我之間還有再見的機會!”

“說完這些,空芯道長便飄然離去了”

林不浪眼神滄桑道:“那一年李幺兒死於十二歲,林不浪重生於十二歲”

“我以為從此之後,我的生活便如我的名字一般,無風無浪,平靜地過下去,跟著這一家平凡的百姓,一直活到長大,活到成人,活到死去事實上,這樣平靜而樸實的農家生活的確持續了很久,一直到兩年多之後我將近十五歲那年,一場災難,正悄無聲息地逼近了我們這平凡的一家”

邊章插話道:“也是這兩年之間,我邊章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邊府慘案,蕭元徹的撼天衛衝進邊府之中,我兄弟邊賦替我而死,邊府從輝煌變成了一片瓦礫場而邊章也從此成了死人,寂雪寺多了一個孤苦自封,青燈古佛的和尚”

蘇淩這才將所有的時間線全部都串聯了起來,事情也開始逐漸變得清晰無比。

“那一年,我十四歲,還有幾個月便十五歲了”林不浪聲音沉沉道。

“那年大災,龍台周遭的鄉鎮村落,幾乎顆粒無收,人人遭災遭難然而,這些隻是我們這樣的普通百姓的災難,龍台之中,那些達官貴人,那些門閥名士,那些皇親國戚,依舊日夜笙歌,依舊珍饈美味,依舊醉生夢死,繁華如夢”

“受災的是螻蟻小民,死的也是螻蟻小民管他們那些高貴的人什麼事呢?我們這些螻蟻,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罪過!”林不浪淒然而悲憤地說道。

“不僅大災,更因為大災,龍台周遭的縣城、村鎮起了瘟疫,波及到了我們這座偏遠的山村,整個村子,包括龍台周遭的許多村子無一幸免,每家每戶都有許多染上瘟疫的人,不過數日,死者不計其數,橫屍遍野,十不存一”

“那場大災,加上那場大疫,我阿爺一家人,幾乎死絕,隻剩下我跟阿爺兩個人也許是上天憐惜,竟然沒有染上瘟疫,可是上天也太殘酷了,帶走了我的阿爹和阿媽這個世上,隻剩下我們老小二人,我少不經事,我阿爺風燭殘年,體弱多病活著,成了我與阿爺總也繞不開的難題”

“可我們聽過無數次,說什麼天子隆恩,開倉放糧,更有數筆的賑災款發放下來我不知道彆的地方到底有沒有得到糧食和銀錢,我們那裡,不管是我和阿爺,還是其他人,從來沒有見過一顆賑災的糧食,也從未見過一枚賑災的銅板”

“可是,我們卻在鎮子上見過安民告示,其上大言不慚,言之鑿鑿地說什麼,如今賑災糧款已經發放給所有受災的百姓,災情已然過去,四海成平,鄉民各安”

說到這裡,林不浪淒然大笑道:“那告示之下,卻還躺著許許多多災民的屍體那上麵卻是如此四海承平的言辭公子,這是莫大的荒唐啊!他們粉飾太平的時候,真真是連裝都不裝一下啊!”

“所以,公子啊,你一直都不確定,當年所謂的賑災糧款貪腐之事,到底有沒有你不用調查,你隻需問我林不浪親身經曆,親眼所見這件事,屬實!”

“所以,這一次,公子告訴不浪,要追查此案的時候,不浪心中如江翻海沸,希望公子查,又不希望公子查希望公子一查到底,還那些無辜死去的百姓一個公道;不希望公子查是不浪實在不願意再回憶當年的過往那是不浪此生,永遠難以醒來的噩夢!”

蘇淩點了點頭,將此次林不浪隨行的點點滴滴回想了一遍,終於發現,林不浪從開始就有些反常原來,一切的內情,就在這裡。

“那村子住不了了,家中顆粒糧食都沒有了,實在沒有辦法,阿爺便和我開始了逃難乞討的生活,那時起,不浪的身份,從普通的百姓,再次變成了這大晉最卑微的難民和流民”

“我與阿爺隨波逐流,跟著逃難的百姓,一路從大山走到了龍台,一路之上,倒斃於路旁的難民,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大晉的那些朝臣們,貴人們,門閥們,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一個個做了睜眼瞎人間慘劇,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林不浪悲憤的說道。

蘇淩忽地回憶起,他家與杜恒他們一家從蘇家村出來,在前往青燕山的路上,便遇到過無數的流民難民,蘇淩當時還將自己的乾糧分給他們過他們的慘狀,第一次讓蘇淩心中感到了沉重。

原來,那場災難,自己其實也是親曆者。

所以,他有什麼理由懷疑,戶部賑災糧款貪腐案是不存在的呢!

“我與阿爺終於來到了龍台城,我阿爺病勢漸重,整日被病痛折磨,我與他更是饑一頓飽一頓,幾乎陷入死地我們幾日都沒有吃過東西了阿爺說,他死便死了,可是他不忍心我這個小孫孫餓死,於是我攙扶著阿爺,在龍台大城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整天,龍台繁華依舊,飯館店麵,人流如織”

“可是,繁華是他們的,誰會正眼看我們這一老一小的臭乞丐呢”

“直到我跟阿爺已經絕望的時候,我們走到了一處偏僻的巷子,我抬頭看時,卻看見眼前有一家藥鋪,上麵寫著三個字:不好堂”

“那匾額之下,櫃台正中,正坐著一位白衣公子,我看到他的時候,他也正關切地看著我”

“那個白衣公子就是您啊那一襲白衣,不浪一直都不曾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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