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霧身心俱疲,連腹肌都不能再吸引他,不過他本來也不喜歡。
就是看一眼而已。
等謝歸瀾輸完液,他就避開謝歸瀾手背上的青紫淤傷,小心翼翼地給他拔針。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再睜開眼是早上五點半,謝歸瀾已經走了,書包跟校服都不在,隻有被子還殘留著溫度。
本來想讓謝歸瀾好好養病,但走都走了,總不能再叫回來。
他晚上趴在床邊睡的,脖子酸痛,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就打算洗漱去學校。
昨晚彆墅烏泱泱的一大群傭人讓他倍感壓力,現在想起來腿都在哆嗦,他得趁大部分傭人都在睡覺,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雖然學校人更多,但混在人群中,至少不會所有人都盯著他。
原主身體不太好,岑家很溺愛他,其實就算他現在輟學,也不會有人說什麼,但岑霧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地去讀高中。
不然等到事情敗露,岑父岑母一個搖頭,冷冷說,不學無術,弄死吧。
他該怎麼辦。
岑霧歎了口氣,就往浴室走,抬起頭對上鏡子時,眼神突然一怔,原主這張臉居然跟他十幾歲時長得一模一樣。
少年肌膚雪白,眼圈熬得微微泛紅,睫毛濡濕卷翹,本來是天然帶著股冷豔的長相,但臥蠶很深,漂亮得不太有攻擊性。
“……”
這樣也好,換成彆人的臉總覺得怪怪的。
岑霧收拾完,穿上校服出去,然而才走到臥室門口,握住門把手,他就開始渾身僵硬,薄紅的嘴唇翕動了下,鼻尖冒出細汗。
岑霧站在原地沒動,但腦子裡已然經曆了無數次尷尬和社死。
比如推開門,老管家就穿著他的黑色燕尾服,身後帶著數十個傭人,分列兩排,齊刷刷地給他鞠躬,說:“少爺好!”
他額頭抵住房門,砰砰地撞了幾下,最後一下不小心撞疼了,他抬起手捂住臉揉了揉,指縫間露出來的那雙眼都是瀲灩水光。
沒事的,沒事的。
岑霧深呼吸了一下,他鼓起勇氣,攥住門把手就猛地推開。
!!!
岑霧被嚇得瞬間打了個哆嗦,心跳急促,血液上湧,像個受驚過度的貓,渾身緊繃炸毛,耳朵都往後背了背。
原主的大哥岑驍居然站在樓梯口。
昨天太晚了,他最後沒給岑驍發消息,打算今天再發,岑氏最近在收購一家藥廠,應該很忙,不知道岑驍為什麼會突然回來。
誰能懂!
這種跟人迎麵撞到必須打招呼的恐懼。
“……”岑霧調整了下呼吸,硬著頭皮走上前,“……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岑驍也愣了下,他沒怎麼見過岑霧好好穿校服的樣子,藍白色的校服襯得少年溫軟乾淨,臉頰跟脖頸都一片雪色。
但不知道為什麼,瑟縮又惶恐,就像受到了莫大的驚嚇。
“剛到家,”岑驍西裝外套搭在臂彎上,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就捏住他的後頸皮,帶著人往樓下走,“過來吃飯。”
夜幕仍然蒙蒙,岑霧沒怎麼睡就起來了,莊園彆墅漸次亮起燈火,雪白的長桌上已經擺好餐具,傭人先給岑驍端了杯咖啡。
岑驍今年二十七歲,大學沒畢業時就已經開始接手岑家的生意。
他身高腿長,是很成熟的男性身材,輪廓格外深邃,跟謝歸瀾長得並沒有特彆像,但都是濃顏,眼窩尤其深,危險又壓抑。
岑驍昨晚收到老管家的消息,聽說岑霧帶謝歸瀾回來,當時就不太放心。
謝歸瀾跟謝家關係複雜,是個很麻煩的人,他並不希望岑霧跟謝歸瀾接觸。
岑驍皺了下眉,想問問岑霧,但岑霧低頭吃飯,臉都要埋在碗裡,睫毛顫顫,帶著霧蒙蒙的怯意,對上他很局促。
他從來沒在岑霧臉上見過這種膽怯又乖巧的神情,像誤入人類領地的柔弱小動物,扒拉幾口飯都在瞧他的眼色。
搞什麼,害得他心軟。
“今天怎麼起這麼早?”岑驍語氣放緩。
岑霧擺弄幾下勺子,他手指摳著校服,太尷尬了以至於總是想假裝很忙的樣子,他根本沒辦法跟陌生人坐在一起吃飯啊。
他磕巴說:“我…我要去學校。”
岑驍滿臉驚訝,這輩子頭一次聽這個祖宗主動說要去上學,但岑霧說要去,他當然不會打擊,“正好,我待會兒去公司,順路捎你。”
“謝……謝謝哥。”岑霧不太願意,但隻能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
“又欠揍了?”岑驍給他夾了個魚餃,嘴上訓斥,語氣卻很縱容,“跟自己哥哥客氣什麼?”
岑驍本來就是特意回來看他的,等岑霧吃完飯,他就開車送岑霧去學校。
黑色邁巴赫停在校門外,他伸手摸了摸岑霧的頭,“在學校開心就好,彆太辛苦。”
反正有他在,岑霧就算什麼都不會,他也能照顧岑霧一輩子。
岑霧乖乖應下來,“我知道的。”
岑驍說讓他開心就好,並不是陰陽怪氣,岑霧看這本小說的時候,一開始還以為岑驍也是反派,將來會跟謝歸瀾作對。
豪門世家,兄弟鬩牆,太常見的橋段,謝歸瀾很明顯影響到他的繼承權。
但他看完才發現真不是,岑驍確實很疼愛弟弟,哪怕原主作天作地,他仍然很照顧,所以最後才會那麼失望。
等謝歸瀾被接回岑家,他對謝歸瀾也很好,想儘量彌補他,甚至想讓謝歸瀾跟他去岑氏,沒有任何芥蒂,不在意被分走的一半家產。
“哥,”岑霧鼓起勇氣,跟岑驍擺了擺手,“你…你路上小心。”
“好。”岑驍挑了下眉,深邃冷利的眼底多了分溫柔,岑霧囂張一輩子他也能保護他,但弟弟突然懂事了,他還是很欣慰的。
雖然像吃錯藥了,不過岑霧平常也就這個精神狀態,他倒也沒有多想。
岑霧跟岑驍分開,就往教室走。
誰能想到,他今年都二十一歲了,好不容易大學畢業,突然又要高考。
原主在淮京一中上學,謝商景在高二一班,他跟謝歸瀾在高二三班。
淮京一中是重點中學,謝歸瀾是以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績考進去的,但原主是靠岑父給學校捐了一棟樓。
“……”
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
今天周三,昨晚下了雨,到現在天都還是陰的,岑霧去得很早,到教室時隻有值日生在。
原主坐在倒數第二排靠走廊的位置,謝歸瀾坐在他後麵,倒數第一排,左手邊挨著教室後門,右邊挨著垃圾桶。
岑霧昨晚照顧謝歸瀾沒怎麼睡,想先補個覺,結果才走到教室後排,就愣了一下。
謝歸瀾的桌子上全都是水,還在濕噠噠地往下滴,沒拿走的卷子也都濕透了,座位底下被胡亂扔了一堆垃圾。
臟到值日生都不願意過來打掃。
謝歸瀾成績好,長得又好,且個子很高,這樣的男生其實很少會被霸淩。
但謝歸瀾常年冷著臉,跟班裡任何人都不來往,放學後又不知道去什麼地方,儘管校服衣領都洗到發白,身上卻仍然有煙酒味,血腥味,經常帶著傷來學校。
冷漠又尖銳。
班裡好幾個男生都跟他不太對付,尤其是跟原主關係好的,往他桌上潑臟水,扔垃圾,都是家常便飯。
最過分的是高二開學第一天,不知道是誰往謝歸瀾桌洞裡扔了隻帶血的死老鼠。
值日生看到差點嚇得拉褲子裡。
謝歸瀾眼神冷戾,戴著手套將桌子收拾乾淨,但班上的人仍然議論紛紛,就算知道不是謝歸瀾的錯,也很難不遷怒他。
“他的卷子都是被老鼠咬過的,好臟,誰知道有沒有病啊,我都不想收。”
“衣服也臟,你沒聞到嗎,剛才去接水他身上有臭味。”
“艸,惡心死了!換成我,我都沒臉在教室裡待,我昨天晚上剛掃的地,又弄成這樣,他就不能管好自己的座位嗎?!”
事情愈演愈烈,被學校知道,這才收斂了一點,但也隻有一點而已。
岑霧抿了抿嘴巴,他放下書包,去教室後排找了幾塊乾淨抹布,低頭幫謝歸瀾擦桌子,還好今天的水不臭。
擦著擦著,他突然想起什麼,找了個口罩戴上捏好,然後猛地彎腰低頭。
“……yue。”
雖然這次沒死老鼠,但謝歸瀾的桌洞裡確實又被人塞滿了垃圾,什麼用過的草稿紙,吃剩下的包裝袋,各種湯湯水水。
經過一晚上的發酵,已經有了酸臭味。
岑霧臉色發白,眼圈都泛起不適的紅,他去找了雙手套戴上,把垃圾都掏出來扔掉,然後又拎了桶水過來。
高二三班是重點班,大部分都是靠成績考進來的,剩下就是像原主這樣,家境極其優越。
幾個值日生都看到岑霧在給謝歸瀾擦桌子,但沒人敢問,頂多偷偷看他幾眼。
岑霧被盯得難受,手上拿著的抹布都不自在了,他腦袋又埋低了一點,擦得越來越使勁,雪白耳廓在注視下漸漸充血泛紅。
岑霧擦了半個多小時,抹布都磨壞了,才終於擦到讓他覺得放心,然後他又拿消毒壺給徹徹底底消毒了一遍。
謝歸瀾的卷子他也放在暖氣片上晾著。
現在是八月份,就算這幾天下雨,溫度也很高,卷子應該一會兒就能晾乾。
等做完這一切,岑霧捏緊口罩,下樓倒掉垃圾,然後一臉滄桑地坐在了座位上。
原主!你壞事做儘……
班裡已經陸陸續續開始有同學來了,岑霧的桌子突然被人拍了拍,他抬起頭,就對上一個小卷毛的臉。
是原主的同桌,叫路望。
岑家跟謝家其實交情不深,隻有商業往來,原主跟謝商景玩得好,純屬他個人行為。
但岑家跟路家是真的世交,祖輩關係就很好,特意把他們安排在了同一個班。
“你昨天晚上怎麼沒回我消息?”路望語氣埋怨,“我還給你打了視頻。”
岑霧:“。”
忙著看腹肌。
“你…你給我發了什麼?”岑霧拿出手機。
但打開聊天框,他瞳孔就頓時一縮,昨晚路望給他轉了三萬塊錢!
岑霧很懵,“你給我轉…轉賬乾什麼?”
“你不是想買球鞋?”路望奇怪地看著他,覺得岑霧今天說話怎麼這麼費勁,他催岑霧,“快點收呀,再不收會給我退回來的。”
岑霧連忙搖頭,“我…我可以自己買。”
“嗯?”路望遲鈍地問,“但你之前不是說,我跟你關係這麼好,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你怎麼突然這麼客氣?”
岑霧:“……”
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岑霧終於想起來這段,原主又狠又慫,又覺得老子憑什麼怕,又很怕被岑家趕走,所以一邊猛猛花錢,一邊摳搜攢點兒。
但他大手大腳慣了,實在攢不下來,就盯上了人傻錢多的路望,這一年多以來,路望已經單方麵給原主轉賬了六十多萬。
“你的錢就是我的錢,”岑霧滿臉麻木地說,“我的錢還是我的錢,對吧?”
路望傻乎乎地點頭,“對哦。”
岑霧:“……”對什麼對?!
“你快收。”
“我…我不收。”
“收!”
“不…不收!”
“給你,全都給你。”路望很堅持。
“不行,”岑霧態度更堅決,他結結巴巴地反抗,“我真的不能拿……拿你的錢。”
你都沒備注自願贈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