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了……抓了一條烏梢蛇。”
“撒謊,烏梢蛇有值10塊一條嗎?”
石磊本不想說自己抓了眼鏡蛇,畢竟那東西咬一口,就能讓人喪命。
他要是說了抓眼鏡蛇,一定把母親嚇到,而且也會讓父親很生氣。
但妹妹嘴快,把賣蛇得了10元說了出來。
“快說,你抓了什麼蛇?”父親的聲音又大了起來。
石磊看見瞞不住,隻好低聲道:“抓了一條眼鏡蛇。”
“啥?你竟敢抓那個劇毒蛇?你想讓我們石家絕後嗎?秋葵,拿棍子來!”
二姐還是沒動,她隻有這麼一個弟弟,平日裡她和大姐都心疼這個弟弟不得了,哪舍得打他。
“孩他爹,你就彆動怒了,磊兒都已經抓了,叫他下次不要碰那東西就是了。”
“不打他不長記性,秋葵,你還楞著乾嘛?拿棍子啊!”
二姐用哀求的聲音道:“爹,你就彆打我弟弟了。”
“是啊,爹,你彆打我哥了!”
“我要連你也一起打!”
父親眼睛一瞪,嚇得妹妹急忙躲在二姐的身後。
平時妹妹都躲在石磊的身後,但今晚她知道哥哥都自身難保了。
“爹,你彆動不動就要打我,我今天還幫你還了彆人的錢了。”
今晚石磊在他爹麵前,太被動了,為了免遭一頓打,他必須把被動轉為主動。
“扯蛋!你老子我什麼時候欠了彆人的錢?”
“今天碰到麻二了,他說前幾天你喝了他的二兩酒,這件事在公社搞得人人皆知。”
石磊這下終於敢和父親對視,又道:“你竟然喝了麻二那種人的酒,讓他到處宣揚,你丟人不?”
“孩他爹,你咋和麻二搞到一塊了?他是個爛兒知道不?”
石磊的父親一下沒了剛才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了,他很窘迫地低著頭,喃喃道:“不就二兩酒嗎?”
“就是那二兩酒,今天他朗朗上口了,因此,我也打了二兩酒還給他了。”
“磊兒,你做得對,咱們石家雖然窮,可從來不欠彆人的人情,咳咳咳!”
石磊看著他父親道:“爹,這事不提了,你也彆老想著打我了,快到長生叔家請他過來給娘打針吧,藥我買回來了。”
石磊所說的長生叔叫石長生,是3隊的赤腳醫生,他說石磊的娘肺部感染,要打幾針青黴素。
“哦,那我去叫他過來。”
……
十幾分鐘後,赤腳醫生石長生過來了。
他叫石磊在火坑裡燒火,用一個三腳架架在火上,把一個長方形的鐵皮盒子倒進半盒子水,把針頭放在鐵皮盒裡,放在火上煮十分鐘。
在那個年代,赤腳醫生的一根針頭,不知要紮多少人的屁股。
那個時候沒有一次性的醫療用具,針頭都是反複使用。
因此,這消毒殺菌的工作,一定要做到位。但那時候的赤腳醫生,平時也就一個畫著紅十字的藥箱,其他設備一概沒有。
殺菌消毒就用開水煮幾分鐘,然後再用酒精擦針頭,這樣就可以使用了。
做了皮試之後,給石磊娘打了一針青黴素,又吃了諾氟沙星和乾酵母等藥。
不到半個小時,石磊的娘感覺好多了,說話也不咳嗽了。
赤腳醫生走後,石磊的一家人坐在一起開了一個家庭會議。
“化生子,從明天起不準你上山抓蛇了,我們石家還要延續香火呢。”
父親抽著嗆人的旱煙,吐出一口熏人的煙霧,悶聲悶氣道。
母親也接話道:“磊兒,你爹說得對,這蛇不能再抓了。”
石磊一邊吃著紅薯,一邊說道:“我向你們保證,不再抓毒蛇了,就抓烏梢蛇。”
“不行,進了山,一旦看見毒蛇你肯定又會抓的。”
“明天開始不準進山了。”
父母一唱一和,連二姐也反對石磊抓蛇,自古以來,捕蛇者都是一種高危職業。
“我放假還有一個多月呢,再說,我也不一定考上高中啊,以後不抓蛇難道我和麻二學習嗎?”
“從明天開始,你也下地掙工分吧!”
父親的這個提議,得到了母親和二姐的讚同。
石磊道:“我今年才15歲,生產隊不是有規定嗎?16歲以下的人隻能算半個勞動力。”
“是啊!弟弟要是下地掙工分,就是乾著成年人的活,但工分隻有一半。”
“一半就一半唄!總比當個二流子強。”
石磊瞪了他爹一眼:“爹,我放假以來哪天當二流子了?我上山抓蛇也是正經活啊。”
石磊從口袋裡把4塊6毛5分錢拿出來,遞給他娘。
“娘,今天買了藥和給妹妹買糖,還剩下這些錢。”
石磊娘接過錢數了一下,驚訝地問道:“你不是說賣蛇得了10元嗎?怎麼就剩下這點了?”
石磊便算了一筆賬,最後低聲道:“還有1塊錢我借給米雪了。”
“米雪是誰?”
“米雪是5隊的知青,從城裡來的。”
母親詫異道:“你認識5隊的知青?”
石磊答:“今天在路上碰到才認識的。”
“你可真大方啊,路上碰到的一個陌生人,你也借給她1塊錢?”
父親很顯然對石磊借錢出去很有意見,吧嗒著手中的旱煙袋,吐出一口口嗆人的煙霧,斜著眼睛看著石磊。
“爹,米雪姐姐可好了,今天她還給我兩個烤紅薯呢,不然我都走不到公社。”
妹妹看見她爹似乎不喜歡米雪,急忙給米雪說好話,也減輕哥哥被父親的數落。
“1塊錢不是小數目,咱們家窮的時候一分錢都沒有,你還把1塊錢借給彆人。”
父親繼續數落石磊:“再說了,你以後好意思去5隊叫彆人還錢嗎?”
石磊忽然覺得,父親怎麼像一個婆婆客一樣囉嗦。
“我壓根沒打算要她還了。”石磊乾脆回了他父親一句。
“哼哼,你還真大方啊!”父親冷笑道。
“孩子他爹,算了,聽磊兒的。”
父親悶頭吸了一口煙,嘀咕道:“行吧,明天你下地掙工分去,不準上山了。”
……
這天晚上,石磊做了一個夢,夢見米雪從5隊來找他。
她依然穿著那套寬鬆的解放服,衣服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頸。
兩條長長的麻花辮,依舊垂落在胸前。
發辮上,還插著從路邊采擷的小花。
每一根發絲都像被精心梳理過,柔順而富有光澤,隨著她的走動而輕輕擺動,仿佛在低吟著青春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