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觀察室的吉斯猛地站起來,隔著玻璃,擔憂的看著室內一切。
“是異化,哨兵又開始異化了?”
“不、不是。”
“精神屏障接納了!”
“……”
隱匿在暗處的哨兵們,被一股莫名的香氣引誘,個個氣息外露,想衝上來,又不敢,隻能一個個咬緊牙關,生生忍著。
時間仿若陷入了黏稠的泥沼,不知過了多久,漸漸地,那異化哨兵像是耗儘了所有反抗的力氣,嘶吼與掙紮戛然而止,緊繃的身軀緩緩鬆弛下來,他仿若認命般,雙肩微微下沉,四肢綿軟無力,任由那些藤蔓在自己身上肆意攀爬、纏繞,把自己全然交了出去。
“對。”身後的霍森還在循循善誘,“破開他的屏障,進入他,找到他的精神體……”
有什麼東西,劃拉一聲,碎裂了,一條通道直直的在林喃的麵前打開。
壁壘一旦打開,藤蔓恰似靈動的魚群,毫無阻礙地朝著目標遊弋而去,而她的手指,也發出綠色的精神絲,輕而易舉的進入了對方的精神圖景——
林喃感到有點懵,她居然直接穿越精神屏障,進入到哨兵的精神圖景了——
她站在一片陌生漆黑的穴洞中,不知所措……
精神一旦鏈接成功,就沒有辦法停止。
“主任,怎麼安靜了?”
霍森的耳麥,紅光隱隱閃爍,吉斯疑惑的聲音從裡麵傳來。
他看著身前的姑娘與彆的男人擁抱,道:“精神深層鏈接了。”
吉斯聽了,暗暗吃驚。
怎麼會,深層鏈接是那麼簡單的事嗎?
不是需要做非常多的準備工作嗎?
白塔中層及以上的工作人員,每年都有一次深層疏導的工作福利,吉斯也預約過高級向導,他深刻的記得那一次,看起來年輕柔弱的向導光是讓他沐浴熏香都花了一個多小時,她還不允許他直接躺在診療床上,而是讓他捆住雙手,脖子上帶好電擊圈,跪在地上從身後進入了他……
深入疏導,會將醫患的關係拉得非常接近,每個高級向導都有自己的一些小癖好,哪有這樣簡單粗暴的?
她怎麼這麼快就進去了?
“吉斯,彙報數據。”
霍森冷聲道,觀察室裡的人這才反應過來。
電腦屏幕中,紅紅綠綠的波長不斷變化著,白塔有一套自製的係統,可以隨時監控在職哨兵們的情緒狀態。
隻要汙染值達到一定的數值,就會被判定為高汙染者,然後強製佩戴電擊圈,在塔的監控下行事。
一旦表現出有攻擊意向,電擊圈就發出強烈的電擊,將其麻醉或者暈眩。
通常來說,汙染值與異化值都是同比例增長的,汙染值下降了,異化值肯定也會隨之減少,從來沒有出現過異化值單獨下降的狀況。
“報告主任,異化值92,降低2個點,汙染數值還是不變,高危警報。”
“向導和哨兵等級差異過大,是否強行中斷鏈接?”
霍森看著懷中臉色逐漸蒼白,渾身出汗的少女,頓了頓,道:“不用,繼續監控。”
“是。”
林喃感到頭有點暈。
精神絲很吃力地在哨兵的腦域裡遊走。就算她麵前的哨兵已經完全為她綻放,她也依然覺得十分艱難。
每前進一分,都仿佛要耗儘她全身的力氣。她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精神絲,試圖在這片陌生而又複雜的腦域中找到一條正確的路徑。然而,那混亂的精神波動和強大的壓力,讓她的精神絲不斷地顫抖著,隨時都有斷裂的危險。
林喃額頭流下了虛弱的汗水,一般低等級向導隻能在哨兵的精神屏障外做一些淺層疏導,像這般深層的侵入精神圖景,她還是第一次。
一種窒息壓抑的感覺,從四麵八方朝她湧來。
她雙腿快要堅持不住,原本輕輕搭在哨兵腹肌上的手,也改成環抱住他的腰,全身無力的癱了下去。
身後及時伸來一雙不知是誰的手,將她接住。
“放鬆,慢慢來。”
有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隨後她感覺自己飄了起來,身體與一具結實的肉體,貼合在了一起——
林喃全身的注意力,都在哨兵的精神領域中,全然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身後的人給了她莫大的能量,讓她稍稍冷靜了下來。
隨著肌膚接觸的麵積變大,她的精神絲進入的便越容易。
林喃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幽暗的地下。這裡四處無光,充滿著一股陳腐且陰濕的氣息,穴洞參差不齊的岩石,像殘缺的獠牙,猙獰地向外齜著。
林喃知道,自己來到了這個哨兵的精神圖景深處,這裡脆弱而隱私,是主人心境和情緒表現的具象化,隱藏著他最不為人知的秘密。
昏黃的光線艱難地擠進來,剛照到入口幾尺之地,便被濃稠的黑暗吞噬殆儘。
她慢慢的朝穴洞深處走去,腳下的路崎嶇難行,洞壁上,有一道道尖銳的劃痕縱橫交錯,新痕舊痕,血跡斑斑。濃稠的暗紅色凝塊,黏在劃痕周邊,有的已經乾涸,結成黑褐色硬痂,有的卻還透著隱隱的殷紅。
林喃看到這些,就覺得——痛!
好像住在這裡的人,像是長期被病痛折磨,如有跗骨之蛆,在無情地啃噬著他每一寸肌體。
她一直往深處走,直到穴洞的儘頭,出現了一座小木屋。
林喃站在門口看了看,然後毫不猶豫的伸手推門而入。
陳舊的大門,“吱昂——”一聲,緩緩打開,林喃被拉長的身影,倒映在屋裡。
這裡好像是一間多人宿舍,兩張上下鋪的床充斥了大部分的空間,窗前唯一的一張書桌上,擺放著一張陳舊的合影。
林喃走近,上麵是幾個年輕哨兵的合照,仿佛關係很要好,勾肩搭背,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其中一個男人的臉,她認得,正是這位異化的哨兵。
精神圖景,是一個哨兵最柔軟安全的地方,留著他最重視的人和物,隻是這間房子裡,除了照片是彩色的,其他都灰蒙蒙的一片,所見之處,肮臟至極,地板上,床鋪上,都堆滿了厚厚的淤泥,那些淤泥泛著惡臭,正在慢慢侵蝕所有的一切。
她將相框放回原來的位置,聞著室內異常濃重的異味,想了想,便抬手將窗戶打開了。
室外依然也是黑沉沉的一片,沒有舒適的曠野,也沒有和煦的陽光,小木屋的窗外,依然也是一片連著一片,密密麻麻仿佛蜂巢一般狹小的蝸居。
他們好像住在一個巨大的天坑裡,無數的小木屋建築在陡峭的崖壁上,目之所及,唯有逼仄與局促。這裡仿佛常年陰暗潮濕,不見天日。
饒是林喃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一時也有點難以適應。
想來這大概就是這個哨兵的“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