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鵝當了那麼多年的憶者,還是頭一次被人在模因上下了黑手。
她不太想忍氣吞聲,想要給自己找回廠子,但是瑞秋……站在她麵前的這位小姐的能力實在是有些太神秘莫測。
是的,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位小姐的能力是靠著唱歌激發的,而她具體能夠發揮出怎樣的能力,完全看她唱的歌曲是怎樣。
然而問題就詭譎在了這裡——難道她的能力是規則係的嗎?不應該啊,就算是規則係的能力也應該有個上限。
簡單點說吧,就拿仙舟聯盟那邊的一句話來打比方:四兩撥千斤,那你也要先有了千斤的力氣,才能夠做到那麼輕飄飄地四兩力出手也能有如此震撼的效果。
要知道,想要從模因層麵上影響一個憶者,並且讓一位資深的憶者都覺得棘手,這裡頭需要的力量得有多麼強大……更何況對方看起來隻是雲淡風輕地唱了一句而已。
簡直、簡直就像是她去試探那位“巡海遊俠”的情況又一次複現出來。
黑天鵝一想到自己在那位自稱“黃泉”的遊俠的記憶中所經曆的那些,就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模因似乎又被那紅白黑之間刹那生滅的刀光變成了一地零散的齏粉,倘若不是靠著匹諾康尼這個憶質富集的地方對於憶者的加成,而黃泉也確實沒有對她下黑手的想法,她隻怕都要命喪匹諾康尼。
黑天鵝的性格其實並沒有她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神秘優雅——她其實挺酷愛作死的,否則她早應該在觸碰到了黃泉的記憶之後要多快有多快地跑出匹諾康尼再也不回來。
所以,她其實挺想更深層次地和瑞秋角角力,看看這位能力特殊的小姐能夠把她逼到什麼程度……畢竟,黑天鵝心想,自己都從黃泉的記憶裡逃出來了,生存能力又加一了來著。
但是,她現在還有更著急的事情要去做。
她早早就盯上了的星穹列車正在召喚她的到來,那位列車的領航員,姬子小姐。
黑天鵝對星穹列車的興趣大於一切,因為這些穿梭在銀河各處的無名客們擁有著幾乎可以說是全世界跨度最大、最為精彩紛呈的記憶。
尤其是,她聽說這些無名客中還有去麵對過絕滅大君幻朧的存在,做為一個記憶收藏家,黑天鵝可太想擁有這樣這種記憶了。
畢竟,她可以問星穹列車的無名客們要記憶,但她不可能跑去仙舟,問那位仙舟將軍要同一段的記憶,更不可能直接跑去絕滅大君幻朧麵前,對她說“嗨寶貝我有一段想看的記憶你給我展示一下可以嗎麼麼噠”。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哪怕她其實並不需要這麼做),將這位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很厲害的小姐牢牢地記了下來,隨後,轉身帶著這一身的香味離開了當前的天台。
瑞秋微笑著看著對方那逐漸隱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隨著黑天鵝一起緩慢地消失不見,她快速地轉身跑下樓梯,衝去那個築夢師小組的所在地——
然後,她遠遠地便看見了,在那幾位築夢師前輩身邊,站著一位眼熟的先生,對方背後那線條有些類似荊棘、長得相當莊嚴肅穆的天環在築夢邊境相對優秀的光照條件下,那金屬質感的表層往外透著些許貴氣卻內斂的光輝。
而在這位先生的肩膀上,停著一隻羽毛介於黑與紫的過渡之間,長喙微微下鉤的鳥。
同樣也很眼熟。
是星期日。
還有那位……夢主先生。
或者準確來說,他的分身。
瑞秋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到他,於是直到聽星期日向築夢師小組宣稱要將她外借上一段時間那會兒,她仍然沒怎麼能從這樣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築夢師小組當然不會拒絕來自星期日先生的要求,至於說那位夢主先生的,那就更不會了。
瑞秋輕而易舉地獲得了接下來三天的自由活動時間——嚴格點的話倒也不能這麼說,畢竟,她還不知道星期日先生與夢主找上門來是所為何事,要是對方打算把她當成苦力抓走,那也是她拒絕不了的事情。
當然啦,隻要能給她蓋實習章,出具實習證明就行,反正這年頭的大學生是最廉價也最良心的勞動力,而她也確實需要多段的實習經曆來為自己背書。
這麼想來還真是苦逼……
瑞秋跟著星期日往前走了兩步,上了自動駕駛的敞篷車,一路從如同燈帶一樣的車道行駛到了她從來沒進去過——甚至彆說沒進去過了,壓根就是沒有靠近過的橡木公館。
那隻承載著夢主意識的鳥在星期日上車的瞬間就飛走了,星期日扶著額頭,腦袋偏向窗外,一路安靜到讓瑞秋覺得自己是不是犯了什麼事著到了目的地。
當她想要開口說說偷渡犯或者假麵愚者的時候,星期日還做了個稍止的手勢,讓她先不要說話。
……?
“抱歉,”下車之後的星期日也沒能維持住微笑,他的眉頭稍稍皺起,看起來似乎很是難受,“我有點暈車。”
他做了個深呼吸,背後的天環亮了一下,瑞秋感覺到少許音樂的波動:同諧星神希佩自己就對音樂情有獨鐘,而她現在擁有的力量(哪怕她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踏上了一條命途)也和音樂有關係,瑞秋覺得這兩者之間多多少少是有點關聯的。
總之,星期日大概是給自己進行了下調律。
片刻之後,他緩了過來,帶著少許歉意地從方才那種惜字如金的狀態中退出:“我果然還是適應不了匹諾康尼的車,速度太快了,轉彎也有些太急了……請進。”
橡木公館中有一套巨大的、寬敞到讓瑞秋眼饞的辦公空間——從一間抵得上一套公寓的會議室,到同樣寬大的多邊形辦公室,這些全都是屬於當代橡木家主星期日的“領地”。
難怪有人仇富,瑞秋心想,她現在就有點這方麵的跡象。
星期日先生穿得不怎麼華麗,甚至相比起整個匹諾康尼的風格來還有點樸素,沒想到他的日子過得這麼好。
星期日請她坐下,禮貌地請家族的侍者為她拿來一杯茶,隨後,他稍稍往前坐了一些:“瑞秋小姐,你是否進入了一片陌生的夢境?——十二個時刻之外的夢境。”
瑞秋在車上就思考過一會兒星期日會問自己些什麼問題,現在這個問題正在她的準備之中,於是瑞秋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一片看起來很幽暗,很危險的夢境。”
星期日:“是因為一位假麵愚者?”
瑞秋:“是的。您都知道了。”
星期日:“是夢主先生。”
“夢主因為一些原因行動不便,但是那些飛鳥仍然會代他關照他最心愛的匹諾康尼。”
星期日溫和地說。
“他在築夢邊境享受高處的風,結果看到你擅離職守,好奇著跟過去看了看。”
瑞秋:“啊……”
她有些艱難地說:“我也不是故意擅離職守的……”
星期日從侍者手上接過茶碟,推給瑞秋:“放心吧,小姐,我知道,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所在的築夢師小組。守口如瓶,而且是加了瓶塞的那種。”
他輕聲開了個不怎麼好笑的玩笑,隨後繼續。
“夢主先生看到了你在被假麵愚者送去那處更危險的夢境之中的同時,將她本身也拉進了那處夢境的舉動。”
“請放心,不管是她,還是另外兩位她的受害者——我知道,其中也包含著一位偷渡的女士,我知曉她的痛苦,希望她能夠在這處夢境中抹平傷痛——我已經派優秀且忠實的獵犬家人去尋找她們。”
“你的能力非常特殊,小姐,夢主先生親眼看到了你是如何讓假麵愚者吃癟的,而我則見過你將被蒙蔽的獵犬拽回正道。”
星期日的手指輕輕在桌麵上瞧著,從食指到無名指,像是鋼琴演奏那樣快速滑過,最後的小拇指則帶上了一點額外的力氣。
“篤”地一下,發出點兒不甚響亮的聲音。
“在匹諾康尼,家族在明,所有對匹諾康尼有所圖的人,都在暗。這樣很危險。”
瑞秋聽明白了:“您覺得我可以成為家族暗地裡的幫手?”
星期日:“至少你有這個能力、被牽連進了這件事,同時不算是家族的人。原本,我本人是很樂意去與高尚的星穹列車接觸的,然而公司的使節亦來到了匹諾康尼,我相信你對這裡的曆史有所了解——公司來者不善,我必須將我的時間與精力交付在他們身上。因此,你已經是我所能找到的人選中最合適的那個了。不過,在你做出選擇之前,我想,得先為你說明當前的情況。請一定好好權衡,因為,雖然夢境中不存在真正的死亡,但是,也會有一些死亡之外的危險。”
他停頓了片刻,給了瑞秋一點反應的時間,隨後才開始說明情況——第一句就把瑞秋震驚到仿佛有個讓人石化的咒語徑直打在了她身上。
“這次的諧樂大典,原本和先前那幾次的安排一樣,並不打算邀請外人前來參加觀禮。至少,家族,沒有發出這樣的邀請函。”
星期日:“不管對方是誰,目的是竊取匹諾康尼的掌控權,又或者是做些更危險的事情——至少有一件事是確定的,他們打算把匹諾康尼的水攪混,然後渾水摸魚。”
瑞秋:“所以,您覺得那些被邀請來的客人,都需要被管控起來?”
既然這些人被放進來,是為了把水攪混——那麼,隻要將這些變量全都按回去,不就成了?
星期日:“……”
他噎了一下,隨後低聲說:“這樣或許有些太過分了,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家族的客人,哪怕邀請函一開始並非家族的手筆,但如今,我們已經認下。”
哦,那就是對待外賓要更客氣點。
星期日:“你與那位無名客小姐有著相似的遭遇,或許你們會聊得不錯。據我所知,開拓者們往往很容易親臨一線,遇到一些……旁人比較難遇到的事情。”
瑞秋:“隻是跟著嗎?”
星期日:“我相信你應該擁有保護對方免入險境的能力,瑞秋小姐,至少在危險的最初幾秒,你應該可以擋住。至於剩下的——”
他將一枚素麵戒指遞給瑞秋:“記得及時尋求家族的幫助,隻要連續兩次點擊指環就行。”
瑞秋接過指環:“那麼,我想要從今年到我畢業那一年的全額獎學金,還有,這也算實習,得蓋章。”
星期日:“……”
他抬手捏捏眉心,片刻之後沒能忍住,還是失笑出聲:
“當然,小姐,這是我應該支付的報酬——倘若你不覺得它太少的話。額外在酒店裡擁有一間在你畢業之前都可以隨時支配使用的客房,怎麼樣?就算你是折紙大學的學生,最好也不要一直沉浸在夢裡,偶爾回到現實休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瑞秋當場就把指環戴上了:“好的,老板。”